但现实总不如人所愿。
当被神妃楼里的花娘抱进怀中的一刹，男婴小脸一垮，小嘴一张，两眼一闭，直接发出了几日来的第一声哭嚎。
花娘们却掩面嬉笑，还欲用涂了蔻丹的长指甲戳弄男婴的脸颊和短小的手指。
不难想，男婴顿时哭得更厉害了。
可花不落没有阻止，眼看着男婴就要被花娘们簇拥着抱进里屋，领头的人突然偏过身问了他一句：“这小家伙可有名字？”
花不落想了两秒，答：“小楼子。”
听起来像太监。
抱孩子的花娘笑了笑，走进了里屋。
花不落背过身，站在外边等，不想这走廊上，还留了一位小姑娘。
她好奇地搭话道：“你是那孩子的亲人吗？”
花不落回首，见小姑娘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穿得素，苍白的脸上却抹了两大团红胭脂，衬着她那对又黑又圆的眼珠子，看起来诡异至极。
不过，都在鬼市了，长得不鬼才不正常。
如此想着，花不落对小姑娘点了点头。
“你是他什么人?”
“哥哥。”
“你们的娘亲呢？”
“在人间。”
“你们为什么要来这里呢？”
“逃命。”
“谁要杀你们呢？”
“……很多。”
“你们会一直留在这里吗？”
“……一周。”
“你……”
凌空一个巴掌，揽过了小姑娘的头。
“哎呦，不好意思，这孩子话多。”不知何时冒出来的花娘笑着对花不落赔礼。
鬼市有鬼市的规矩，最忌问七问八。
来这儿的能有几个是良民？
可小姑娘不懂这些，左侧脸靠着花娘的胸部，黑眼睛一眨不眨。
她见对方对自己笑，唇角竟也扬起一个僵硬的弧度。
花娘却不领情，直接上手把她的整张脸给罩住了。
应该是怕自己看了糟心。
“要不，我请您去别处坐坐？”花娘友好地提议道。
但花不落摇头拒绝了，他听着屋内迟迟不肯停息的哭声，似有愈演愈烈的趋势，长叹一声，道：“算了，把孩子带出来吧。”
小楼子不愿亲近这群姑娘，那这地方就没法待。
见客人如此说，挫败的花娘们也只好交还了男婴。
但收的钱可不能还，进了她们的兜，便是她们的私人财产。
尽管先前没说明此点，好在花不落也未斤斤计较，他稍微哄了哄孩子，便向花娘们打听道：“鬼市里，还有哪处地方可暂时容身？”
花娘们收了钱没办成事，眼下见他问，便都仔细想了想，并接连问了他几个问题。
“要有女人的？”
“嗯。”养孩子少不了。
“要便宜的？”
“嗯……”这不一定，等回去了，破费的钱财都可找楼夫人报销。
“要安全的？”
“对。”
“要隐秘的？”
“嗯……”这个也不一定，毕竟有句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
“那就没地方了。”花娘们齐齐摊手，为难地望着花不落。
被罩住脸的小姑娘却在此时横插一嘴道：“有的，仙子楼。”
罩住她脸的花娘顿时变了脸色，四指并拢，拇指朝外，掐住了她的两颊。
笑话，哪能给敌家揽生意？
她急忙否认道：“那地方不安全！那地方有妖！”
花不落奇怪道：“什么妖？”
鬼市的大客户不都是妖吗？
可花娘们却煞有介事地举例道：“黄鼠狼呀，山鸡呀，水蛇呀，野猫呀……吃小孩的！”
“吸精气的！”
“而且贵！”
看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诋毁，花不落却露出好笑的表情，并表示自己明白了。
他抱着小楼子，出了神妃楼，走在大街上。
微弱的烛光只拉长了他一人的影子。
因为今晚的鬼市冷冷清清，丝毫不见长生描述中的热闹景象。
不仅没挂灯，还没月亮，望哪个方向瞧都是一片漆黑。
神妃楼的灯光倒是照了他一会儿，但没多久就熄了，估计是不想为一个人浪费钱。
好在花不落已经找到了仙子楼的位置，可当他敲响大门时，里面的姑娘正在睡觉。
问他是怎么知道的，因为有个好心的夜猫子攀上了二楼的栏杆，对他比了个“嘘”的手势，而后纵身一跃。
“姐姐们都在休息，别吵。”夜猫子的说话声竟比他跳下来的声还要大上一点。
于是花不落也小声问道：“这么晚了，你要去哪？”
“不知道。”
望着对方纯净的眼神，花不落顿了一秒，出于直觉地多问了一句：“那我能跟着你吗？”
刚准备走的夜猫子也顿了一秒，而后点头道：“好，给钱吗？”
花不落转头追上夜猫子的步伐，问：“你要多少？”
“不知道。”
“……好，那我看着给。”
夜猫子却露出担忧的表情，一边疾走一边问：“你不会坑我吧？”
花不落三步并两步地跟上，道：“怎么会，你又不知道我为人。”
“你为人如何？”
“不如何。”
夜猫子闻言，低头望向花不落怀中的男婴，恍然道：“你抛弃妻子？”
花不落不知对方从哪得出的结论，澄清道：“我没有成亲。”
夜猫子“哦”了一声，却紧接着道：“所以，这是你的私生子？”
花不落：“？？？”
他的新脸看起来那么成熟吗？成熟到像爹？
“不对？”夜猫子还欲再猜。
花不落：“……对。”
夜猫子于是安静了一阵，可待行至河岸边时，他又突然安慰了一句：“没关系的，我也是我爹的私生子。”
花不落：“……嗯？”
一不解对方来此处作甚，二不解对方说此话何意。
可夜猫子的下一句话却是“好啦，走吧”。
花不落更加迷惑了，站在原地没动。
望着他的样子，夜猫子也迷惑了，问：“难道你不想回人间吗？”
“啊。”花不落明白对方的好意了，可他望着平静的水面，道出事实，“可惜没船。”
众所周知，没有渡夫，人类是不能随意出入阴阳两界的。
“啊。”夜猫子也重复了一声，却用不可思议的语气问道，“你们竟然还没有掌握穿梭两界的法术吗？”
此话一出，花不落确定了对方妖族的身份，无奈道：“也许只有我没掌握而已。”
对于手握诸多法器的仙家大能来说，这些都是小意思。
夜猫子却摸了摸下巴，又捏了捏大拇指，似是在考虑什么。
几分钟过后，他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算了，我送你。”
花不落：“？”
他……也没说过要回人间吧？
但看着夜猫子一脸的真诚，花不落也不好拒绝，犹豫两秒，他心想，算了。
总归是要回去的，早七天和晚七天也没多大区别。
可他没料到，夜猫子送人的方式竟如此……惊险？
花不落想不到合适的形容词，只见对方将凭空出现于其大拇指上的白玉戒指一扭，一道细窄的裂缝就瞬间出现在了水面之上。
简直比光还快！
黑色的，很是眼熟。
花不落却隐隐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对于夜猫子来说，这种感觉更是鲜明！
他吓得脸直接白了！拉起花不落就往鬼市跑！
跟逃命似的。
花不落不明所以，却敏锐地察觉到身后迅速掠来一道身影。
感觉……还是有点熟悉？
花不落将他接触过的妖族想了个遍，不想夜猫子一个急刹，竟甩了他，独自钻进了一处窄巷里。
眨眼功夫，夜猫子就将身体一缩，直接变成了真猫子！逃跑之际还不忘将长尾一卷，扔给他一个小玩意。
圆环状，外圈雕九尾，里圈刻金文，恰恰就是妖族中标明身份地位的十枚白玉戒指之一！
如假包换，童叟无欺。
就是烫手得紧。
而那双悬在花不落后颈的手，又带着冰冷的寒意。
冷热一中和，花不落反倒觉得温度适宜。
因为，追上来的妖，是白狐啊。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哦。”
尖锐的指甲微微刺着他的肌肤，站在他身后的妖语气却并不冰冷，反倒带着一丝俏皮。
堪称和蔼可亲。
花不落放松下来，单手上交赃物，因为他另一只手还得抱孩子。
“哎？”
在白玉戒指被拿走之际，花不落听到耳侧传来一声讶异。
“哪来的小婴儿？”
花酌的右手环过花不落的脖颈去拿戒指，左手则伸出一指，按着小楼子的下巴，左右偏了偏，将其长相看了个仔细，而后评价一句：“还行。”
对于盛产美男美女的狐族来说，能达到“还行”的程度，颜值定然不低。
只是花酌随后又补了一句：“就是不像你。”
花不落的眉头跳了跳，真搞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两个地都把他当爹。
“哪来的？”
花不落胡扯道：“送的。”
花酌笑成了眯眯眼，道：“你肯要？”
花不落：“给钱的。”
“卖了更值钱。”花酌意味深长地说，“价值三座城的悬赏令呢。”
“哪三座？”不在四方域中心，都不值钱。
花酌却不答，而是放下右手，左走两步，拍了拍花不落的肩，提醒道：“总之，小心行事，有几个大妖接了悬赏令。”
花不落一惊，想到了之前的夜猫子，当即问道：“也包括你？”
“自然。”花酌的语气淡淡，“不过，既然你想保他，我不动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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