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人正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
夜猫子略显尴尬，但很快恢复正常，甚至问起花不落这些天的遭遇。
答案可想而知。
但沉默的花不落并未扭头就走，而是问：“你为什么要去偷那玩意？”
“当然是为了出去啊！”
夜猫子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花不落却露出疑惑的表情。
“没有‘凭证’，浮川之水的‘灵’哪里愿意再开一次界门？”夜猫子垂头叹气。
他被迫在此地呆了许久，除却桃花林里住着的三只大妖，他还没见过其他的小妖有能力自己逃出去。
第一条路就给锁得死死的——单是那群人模狗样的渡夫索取的天价费用，就足够他们在鬼市里混迹大半个世纪了。
花不落若有所思。
当初千面和长生走的时候，他竟也没留心对方是通过什么途经离开的，下意识地就认定了这是金赤两尾鱼的功劳。
不过，想到这，花不落心里又生出另一个疑问。
“同为妖族，你何不去求助金尾鱼和赤尾鱼？”
夜猫子眨巴着眼，道：“你也知道，他们是‘鱼’。”
花不落明白了，完美的天敌。
但是独自去偷狐族的东西，他个人认为还是太冒进了一些。
最起码也得要两人。
打配合倒是不必，刚好能够互相甩锅。
怀揣着这样的心思，花不落成功把夜猫子忽悠到了仙子楼。
如他所料，对方的脑回路既不同于寻常人，也不同于寻常妖，对于他的提议，夜猫子竟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是个屡教不改的好苗子。
但花不落也从中琢磨出点信息：这位狐族少主，地位貌似也不太高？
恰如那句话：正经人谁来此地寻欢作乐？
也不是说鬼市脏乱差，只是此地的东西廉价到不正常，来源不清，前主不明，修仙之人避之不及，唯恐身上莫名背负了几条性命。
但是妖和鬼又不修仙，故不在乎。
花不落只奇怪一点——为什么神妃楼和仙子楼的姑娘都对“金子”情有独钟？
鬼市里，当属这两家拉客最厉害。
前者人多，后者妖多。
来鬼市玩的妖大多会去神妃楼尝个新鲜，但今晚，狐族少主却只包下了整座仙子楼。
出手还算阔绰，整整一千两黄金。
仙子楼里的姑娘都笑开了颜，扑了一层白粉的脸也较之前不那么阴森。
只是依然没有活气。
花不落看不习惯，他和夜猫子趁了狐族少主的势踏入仙子楼后，就自顾自上了二楼。
妖族比人族开放，且喜成群，因而大多聚在一楼的大厅欢闹。
花不落站在拐角处，自上而下观望，心想，此情此景方才是真正的群魔乱舞。
男男女女，歪歪斜斜，在他看来，大同小异。
颜值最高的狐族自然最显眼。
有尖耳有垂耳，有黑尾有白尾。
花不落闲得没事，还数了数，发现大厅中只存在六尾狐和三尾狐，至于他们的少主——九尾，到现在还没有亮相。
花不落倒是不急，夜猫子却闻着味走了过来。
对方闻的是他怀里男婴的味，闻得还甚是仔细认真。
花不落略感不适，眉头微蹙，眼见夜猫子的鼻头凑得越来越近，他连忙抬脚上了两层台阶。
对方没有继续跟来，只是站在原地，突然间勾了下唇。
“……原来真的不一样啊。”
轻轻的喟叹声自下方传来，夜猫子昂头，笑着摸了摸鼻尖。
看到这一幕的花不落心里却顿时咯噔一下，他道，完了。
竟比他预想中要早，夜猫子还没撑到九尾出现就被不知名的物种夺舍了。
但不过两三秒，花不落的表情就恢复了正常，因为夺舍者有意无意地自报了身份——花酌。
瞧瞧底下人眯起的狐狸眼，以及对方说话时的语气，花不落敢确定，就是其本人没错。
现今，花酌正顶着夜猫子的壳，不无感慨地笑道：“就知道你一定会来。”
花不落未回应此句，而是扯到之前的话题：“你说，什么不一样？”
花酌睨了眼他怀里抱着的男婴，道：“明知故问。”
假人与真人的区别可大得很，更何况是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
闻着味，似乎也是桃木？
花不落听完，戳了戳男婴粉嫩嫩的小脸蛋，触感真实，
他不禁轻声询问：“真的一眼就能看出来？”
他之前做了个一模一样的，不仅糊弄了满院人，甚至唬住了楼家主。
花酌摩挲着下巴，模棱两可地应道：“我不是看出来的。”
他是嗅出来的。
妖族对于气味比人类更敏感。
“好吧。”花不落叹息一声，决定不再纠结，转而问身旁人，“你接下来准备做什么？”
可花酌却倚靠着栏杆，回了他一个：“嗯？”
“嗯？”花不落露出与之相同的表情。
“你想帮我？”
“不无不可。”
“哼哼~”
“所以？”
花酌笑着指了指栏杆之下的男女，似是开玩笑道：“愿意帮我杀生吗？”
“都杀？”
“当然。”
“不能。”
紧接而至的拒绝让花酌哼笑了一声，倒没有什么生气的情绪。
毕竟，是非剑如今不在花不落的手上，妄动杀念，招致罪孽，有碍修行。
花酌清楚这一点，但“帮忙”是玩笑话，“杀生”却不是玩笑。
花不落也明白对方的意思，但看花酌现在优哉游哉的样子，也判断不出其准备何时动手。
他倒是不急，毕竟此次来鬼市，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帮助花酌，将夜猫子忽悠过来纯属顺便。
本来没想到这人的，谁让其如此赶巧地自个找了过来。
按照花不落的推测，花酌有很大概率将其作为自己的替罪羊。
就是不知，对方今晚准备犯下多大的罪。
是杀了狐族少主及其一帮小弟，自己取而代之，还是……
正当花不落思考之时，一直观望着下方的动静的花酌突然扭过了头，笑问：“猜一猜，狐族的少主会以怎样新奇的方式出现？”
“当然是你安排好的方式。”花不落想也不想地回了句废话。
可谁知下一秒，他的耳畔就传来一声巨响——砰！
血色覆盖了视线。
破碎的头盖骨混着红白相间的脑浆齐齐迸射而出！身旁人的脑袋竟直接炸开了花！
被溅了满脸脏污的花不落浑身狠狠一颤，恍若梦醒般陡然睁开了双眼！
艳红的轻纱自上而下垂落，一张又一张惨白的笑脸，顿时映入眼帘。
环顾四周，嘻嘻呵呵的笑音，陆陆续续传至耳边。
各色装扮的男男女女掠过他的身旁，互相搂抱着，肆无忌惮地亲吻着。
衣料摩擦声，黏腻的水声，陶醉的表情，清晰的色块……如此真实的世界。
就连惊魂未定的花不落也不禁陷了短暂的恍惚中，他竟然……又回到了一楼大厅？
“发什么呆呢？”
突然有人从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花不落却猛然一惊，像是受惊的兔子般弹了起来。
身后人也被他的这番动作吓了一跳，关心道：“你怎么了？”
惊疑不定的花不落回首，只见夜猫子的手正悬在半空，其脸上写满了不解。
他望向对方的眼，黑白分明，细看，似还映着周围的一切。
花不落的心却渐渐沉入了谷底。
“没怎么……”他艰涩地出声，忽而抽出一只手，狠狠掐了掐自己的脸。
好像疼，又好像不疼。
模糊的触感，不能帮他辨清此时是否处于现实世界。
花不落转回了头，又径直往楼上走，站在之前所在的位置上，俯视着楼下的景象。
男男女女的数量与外貌特征，与他印象中的别无二致。
花不落开始思考，自己究竟是在哪一步中了狐族设下的幻术？
他有进入仙子楼的完整记忆，有上二楼之前的完整记忆，有……
不知何时跟着他走上楼梯的夜猫子突然出声，打断了他的思路。
“你为什么走到哪都抱着他？”
花不落一顿，但紧接着，内心忽然涌上一股巨大的恐慌。
他的视线缓缓朝怀中瞥去，只见被裹在襁褓中的人儿，压根不是小楼子，而是一名面色惨白的死婴！
一语惊醒梦中人！
花不落狠狠地闭了闭眼，只觉得整个人如坠冰窟，冻得他手脚止不住地发颤。
他太大意和轻敌了！
但事已至此，唯有尽最大可能寻找出路。
短暂的黑暗里，花不落迅速冷静下来，分析当前的处境。
可确定的事有两点。
其一，他的意识成功走出了第二重梦境，但睁眼之时，是回到现实，还是陷入第三重梦境，还未可知。
他更倾向于后者。
其二，梦境中的“夜猫子”身份存疑，很大可能受花酌的影响，不然也不会给予他提示。
想到此处，一道灵光突然闪过花不落的脑海，却快到来不及捕捉，便已消逝。
苦想无果，花不落只能认命般睁开了眼。
这一回，所见之景与前两次大相径庭！
暗红的血，滴答滴答，涂了满墙，流了满地。
数十具年轻男女的身体悬吊在一楼的大厅，被轻且薄的红纱勒住了脖颈，垂首，足尖朝地。
密密麻麻，层层叠叠，下半张脸都陷在阴影里。
而罪魁祸首，此时正背对着花不落，单膝跪地。
其身前，还跪坐着一位面目狰狞的女郎，其红唇间，足足塞有八根金条！
九尾却犹不满意，锐利的指甲划过女郎的唇角，只一瞬，便豁开一道咧至耳根的血条。
像是在冲他歪嘴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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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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