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
花不落的思绪有一瞬间的卡顿。
眼前的九尾,在向他问好?
“你好?”花不落试探性出声,恍若以第三视角看着自己如何从地上站起。
九尾也随之抛下了痛得几乎昏厥的女郎,朝他走近。
长长的狐尾尽数散开,就像孔雀开屏。
对方收敛了威压,宛若迎接好友般握住了花不落的手。
九尾的脸上挂着熟悉的笑意,他愉悦地祝贺道:“恭喜你。”
花不落却偏过了头,不敢回应。
他环顾四周,妄图在一具具悬吊的尸体间,寻找记忆里的身影。
可那些原本生龙活虎的男女,如今都了无生息。
正如花酌所说,一个不留。
九尾抱胸,不紧不慢地缀在花不落的身后。
“在找什么?”
“我丢了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我不记得。”
花不落穿梭在瞧不清面容的尸体间,逐一翻找。
九尾帮他拂开垂落的红纱,热心询问:“需要帮忙吗?”
“如果你愿意的话。”
得到回应,九尾也学着花不落的动作,将尸体从头到脚搜查了一遍。
可在仙子楼里寻欢的男女,大多穿着暴露,衣衫一褪,便只剩下赤条条的**,哪藏得了什么东西?
九尾的眸光闪了闪,他望向花不落的眼睛,却只窥见了一汪无波无澜的深潭。
所有的情绪都被掩埋在水底的缝隙。
九尾无声地笑了一下,问:“你要找的,是人吗?”
花不落沉吟片刻,模棱两可地回答道:“也许。”
“多大年龄?”
“嗯……要么很小,要么很大。”
“是男人,还是女人?”
“或许……”
花不落没有后话,转头发现九尾已然逼近自己。
“是这个?”
对方递过双手,其上睡着一名男婴。
红润的小脸,黑葡萄似的眼睛,微微摇动的手臂,握成拳头的五指……赫然就是小楼子的模样。
花不落却摇头道:“不是。”
见他否认,九尾甩手将男婴扔向了一旁,食指一勾,抓来一只歪脖子奶猫,问:“是这个?”
黑色的皮毛,与其苍白的肤色对比,竟显得没有丝毫活气。
花不落再度摇头。
九尾松手,难得用心思考了片刻,而后突然一笑,领着花不落往大厅深处走去。
一路上挑挑拣拣,最终总算寻到一具令他满意的尸体。
九尾拂开其脸侧的长发,抬起其被红纱勒得发青的脸,如介绍商品般向花不落展示。
这一回,他笃定地说道:“那就是这个了。”
可花不落微仰着头,依然是那副三分迷茫七分冷漠的表情。
他第三次摇头否认,他要找的东西,可不是酷似花酌的替代品。
九尾脸上的笑意有些冷了,他伸手,搭上了花不落的右肩。
其声幽幽,响在耳畔。
“那个东西,真的有那么重要?”
花不落面不改色地点点头。
当然重要,事关他的性命。
哪怕他想不起来是何物,哪怕九尾的爪子险些割破他的咽喉,他的潜意识也在不停地告诉他:不必胆怯。
九尾凝视着花不落的脸,足足观察了三分钟,也没瞧出任何端倪,这才微笑着松开了五指,并提醒道:“但此地不宜久留。”
“你想去哪呢?”
九尾笑着后退,岂料这挂满尸体的大厅中,不知从何处,竟突然传来了一阵诡异的歌声。
“传闻,鬼市有五仙——狐、黄、白、柳、灰。”
伴随着“沙沙沙”的声响,恍若有某种爬行生物正摩挲着地面。
“狐狸‘九尾’,黄鼠狼‘奸’,刺猬‘太爷’,白蛇‘惠娘’,老鼠‘铜钱’。”
花不落的眼睛一亮,此刻,他忽而忆起了被自己遗忘的事件。
“怀里的婴儿……”
模模糊糊的歌词令九尾露出了牙尖。
“是桃木?是死尸?”
“不不不,是春日——”
花不落瞳孔聚缩,来不及反应,九尾的身影瞬间占据了整个视野!
“是浮川之水。”
哀叹般的声音徐徐落下,花不落也被九尾重重摔在了承重的柱上。
裂纹顿生。
“咳咳……”花不落略显艰难地呼吸着。
不必依靠任何刀剑,对方的爪子俨然就是最锋利的杀器。
如今,正按在他的脖颈之上,抵住了脆弱的颈动脉。
若细细感受,还能听见他遽然加快的心跳声。
而九尾只需要轻轻一划,不出半刻钟,眼前人便会因失血过多而毙命。
很显然,他也正有此意。
“抱歉。”九尾笑了笑,好像他真的心怀愧疚似的。
花不落因窒息而微皱眉头,在此情况之下,竟也勾唇一笑,丝毫没有因自己处于劣势而感到绝望。
正相反,他笑九尾误以为杀了他便可除掉威胁。
沙沙沙——
移动的速度快而急。
花不落又咳了几声,嘴唇轻蠕,无声念着:“我也……”
九尾的竖瞳微闪,耳尖微动,脑中瞬间警铃大作!
嘶——嘶——
危险!
花不落笑着补全了后半句:“……深感抱歉。”
话音未落,一条粗壮的白蛇便猛地从九尾后方蹿出,张开血盆大口,直接往下一咬,差点将其整个吞之入腹!
哈——
腥气扑鼻。
九尾大惊,连忙躲过白蛇的进攻,不想刚护住了头顶,两只脚踝却被三条细蛇紧紧地缠绕在了一起!
带有剧毒的尖牙轻而易举地突破衣料与皮肤的防线,深深地刺入肌肉之中。
九尾顿时大怒,九条狐尾横扫四周,直逼得高达三丈的白蛇囿于方寸之地。
花不落被对方禁锢在怀里,被其护体的灵力一震,只觉得心脏狠狠一缩,疼得他眼前一黑,差点就地一跪。
而企图毒杀九尾的三条细蛇也不堪负荷,仅坚持了三秒便被碾成了碎肉。
黏糊糊的血溅了满裤腿,九尾面露嫌恶,以手作刃,斩去了沾染污秽的布料。
白蛇却在此时贴着地面疾速游了过来。
九尾凌空跃起,足尖轻点,全然将白蛇时不时昂起的头部当做了借力的地面。
一时之间,灵气横飞,地板炸裂,整座楼在两者不遗余力的互相攻击之下,摇摇欲坠。
花不落微眯着眼,谨防碎屑入目。
他观察着九尾的运动轨迹,在其下落之时,瞅准时机,陡然发难,抬肘给了对方额头精准一击!
其力道之猛,直接让九尾的脑袋上裂开一道两寸长的血条。
成片的鲜血汩汩涌出,从其眉骨直接淌到了颈部。
九尾也因此陷入了短短几秒的恍惚。
趁此机会,白蛇直接突袭,死死咬住了九尾的右臂,逼迫他松开了掐着花不落的手。
花不落就势摆脱了九尾的束缚,顺带废掉了对方的腕部。
也就是这一次的袭击,奠定了胜负。
白蛇占了上风,便再不给敌手留有一丝丝生还的余地。
而断了右臂的九尾也难再重归原先的状态,只能被白蛇叼着身体甩上甩下,来回砸进墙面或地面不说,更要忍受自身灵力不断被对方吸食殆尽的苦楚。
妖族没有那么多保命的法器,当唯一的护体灵气也散作烟尘,大部分情况下,便只剩下死路一条。
可当白蛇将奄奄一息的九尾玩弄够,正要吞之入腹时,一声响指,忽而响彻上空。
一切的一切,瞬间被画上了休止符。
花不落整个人愣在原地,眼前的景象猝然变得模糊不清,近处的所有都如潮水般逐渐远去,余下的黑暗则不断扭曲,缓缓组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而一抹白光,正一点一点地自最中心蚕食开来。
于是,世界亮堂了起来。
花不落醒了。
这种感觉无法言述,却令他瞬间分清了何为梦境与现实。
“辛苦了~”
他听到耳旁吹来的风,被一枚白玉戒指晃了眼。
花酌的笑同样明媚,他此时正半蹲于地,饶有兴趣地看着被白蛇完虐的九尾,其全身上下遍布拳头大小的窟窿,都是被蛇牙刺穿后留下的血洞。
他不禁啧啧感叹:妖界五大族中,单论实力,狐狸果然还是要差些。
花不落站在花酌的身旁,尚处于梦醒后的迷糊状态。
首先问自己,他是谁?此问题简单。
再问自己,身处何处?鬼市仙子楼。
最后问自己,要做什么?
花不落想了好一会儿,方才将入梦前的记忆全部理清。
他与花酌约定好,在仙子楼伏击九尾。
当然,此九尾并不是指狐族现任的少主,而是指那枚白玉戒指里寄宿的残魂——一位磨损了近百年的狐族老祖宗。
其实力忽高忽低,或许与之时高时低的求生意志有关。
解决新一任的狐族少主有多容易,花酌的一帮妖族兄弟早就帮他尝试过,真正难搞的是这位潜藏的老祖宗。
佩戴白玉戒指者一不小心就会被其侵入意识,丧失灵魂,沦为傀儡。
狐族有多少任少主,都因此死得不明不白。
但现在就彻底没有这种顾虑了。
因为花酌成功将这位老祖宗的魂魄给拽了出来。
那枚安安全全的白玉戒指,此时正稳稳地躺在花酌的掌心。
此事最大的功臣,当属白蛇惠娘。
能请动她,不仅有小楼子的缘故,更是承了刺猬太爷的面子。
花不落摩挲着左手上佩戴的双蛇环,心想,也算是冥冥之中欠下的因果。
他又重新站在了二楼,看着底下的一帮男女,晕的晕,倒的倒,并全都原形毕露。
各色各样的兽类四仰八叉地睡在地板上,或相互搂抱,或上下交叠。
而此事的主谋正站在花不落的身旁,其指尖跳跃着火花,手中还多出来一条长长的丝绢。
两者一触即燃,洁白被染成赤红,转瞬自半空中飘落而下。
一楼大厅顿时化作一片火海,却在二楼拐角处停止了入侵的步伐。
花不落朝下望,没有痛苦的哀嚎,亦无不甘的抱怨,大家都沉浸在第一重或第二重的美梦,永永远远。
于是他心想,鬼市之旅,终于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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