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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飞来横祸

长春城的东边有个其他地方与众不同的街区,那里的街道在外人看起来整齐干净,只有走进去的人才知道自己上当了。里头的巷子七拐八拐,纵横交错,墙壁上画满了各式各样奇异的画像。

人一旦踏进去就会陷入幻境中,这时候墙壁上的画像会活过来,人们会见到奇异的景象。每个人所见皆有不同,有人声称呼自己见到了九色鹿,有人则说自己看到了佛祖舍身饲鹰的场景,还有人说自己被天女包围嬉戏……

那是一位殿堂级地仙画修的奇思妙想,她在这里布下了各式各样的“画中境”,并定下规则只允许画修进入这里,其他的修士误入这里,会发现自己进入的并非长桉街,在幻境里兜兜转转一圈又回到了原地。只有当画修牵着他们进入,他们才不会迷路,顺利直达长桉街。

许多画修慕名来到这里,打算从这位画修独特的技巧中琢磨出她运笔的轨迹。

这样高深的画技,哪怕能学到一点皮毛的足够一些底层画修出去混口饭吃了。他们乐此不疲地进入这条巷子,因此这里虽有限制,反而变得热闹起来。

在城东长桉巷尾,花代芙和吕飞烟终于拥有了一间属于她们自己的店铺,专门用来买卖她们空白符纸和画具,或者自己画出的画卷和符纸。

花代芙来自北坎区一个名为飞花镇的地方,吕飞烟来自兑西区边城洛水城,两人在一个已面向所有修士开放的秘境中相遇。二人共同加入了一个队伍,在共同合作寻宝期间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她们志趣相投,都想开一家属于自己的店铺,于是一拍即合,共同开设了这间花吕符画店。

那已经是半年前的事情了,她们能在天水巷里租下这间店铺,多亏了吕飞烟的师父常青云。

常青云是位年事已高的老符修,在四方游历的时候捡到奄奄一息的吕飞烟……其实他原本没想过要收她为徒。

那时候吕飞烟只是个三四岁的娃娃,父母被秽气侵染而亡,她尚不知父母已亡,企图等他们醒来带她走。她守在父母的尸体旁边,已哭晕饿晕过去也没等到父母回应。常青云路过那里,出于恻隐之心给了这个小娃娃几口饭吃,顺手替她将父母的尸体火化成灰埋葬了他们。从此这个小娃娃就认准了他似地一直跟着他,久而久之,她就成了他的徒弟。

吕飞烟在一个午后猝不及防地倒下了,花代芙为她请来了回春医馆的老大夫过来。这位老大夫诊断过后,判定她是劳累过度,给开了几个简单的药方,让她好好休息。

常青云坐在她的病榻前老泪纵横,懊悔道:“师父,再也不逼你了。”他后悔于自己过于揠苗助长,才导致这种事情发生。他的寿数不多了,担忧自己去后吕飞烟实力不济会被人欺负,只能硬逼着她修炼、画符,没想到徒儿会因此累到病倒。

吕飞烟安慰他:“师父,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我并没有觉得很累,是我身子骨太弱,才会风一吹就病了。我按照医嘱喝了药,很就快会好起来。您不要担心。”

然而,吕飞烟喝完老大夫的药并没有好起来,反而越来越虚弱了。她的全身几乎完全僵硬,花代芙只要一触碰她,她就喊疼。她躺在一张雕花木床上,只能透过小小的被撑开的木窗,凝望着巷子对面墙壁上描绘的天女飞升图。

常青云和花代芙对她的症状束手无策,再次将老大夫请过来,老大夫看完她的症状后,捋着灰白色的胡子道:“她这种情况闻所未闻……老夫行医多年,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症状。望闻问切全然断不出问题,她本人却无法修炼,并且越来越虚弱……仿佛有东西在吸取她的元力和生命力。”

老大夫又开了一个方子,摇头道:“照着这种情况下去,她的活不过这个月。你们……诶,她有什么想要做的事,尽量陪她去做吧。”

“她,她说还想跟我一起再去探索秘境。”花代芙哽咽着说:“我们还约好了以后要去很多很多地方,怎么会这样?”

“探索秘境?”常青云摇摇头,“她这样根本无法行动,去了秘境跟送死有什么分别?还要带累你,你可别做傻事。”

“如果这样能让她开心一点的话……并不是所有秘境都危险,背我也愿意背她去。”花代芙悲痛欲绝地说:“难道就真的没办法了吗?甚至看不出是什么病症!这是不是过于草率了些!?”

“呃……老夫回去找几位同僚再研究研究。”老大夫犹豫了一下道:“最近医馆里同样来了一个症状奇特的病人,跟吕小姐症状很是相似……我们有个怀疑,仅是怀疑,我等尚且不敢下定论。她这症状或许与“秽气”有关。提起秽气来你们都不陌生吧?一般秽气入体,情况轻微时,修士会察觉到修炼不畅,心绪不宁,元力开始衰竭,这时候可运行元力自行祛除或者丹药祛除。再严重一些中度中秽,修士行动受阻,这时候就需要医俢帮忙祛除了。若是秽气入髓,那么修士就很容易因此走火入魔,身体动弹不得,到最后身体出现黑斑白斑由内而外**而亡。这时候哪怕是我们也无可奈何,只能看着患者元力耗尽走向死亡。但让老夫不解的是,老夫并未在她身上发觉秽气的痕迹。”

老大夫离开后,花代芙回到自己跟吕飞烟开的店铺里,呜呜哭起来,直哭得手帕能拧出水来。

花代芙哭够了后,给自己洗干净脸,来到铜镜前,拿脂粉盖住自己难看的脸色。她拿出画具,面上努力挂上微笑,往楼上走去,她推开吕飞烟房间的门,呼出一口气走了进去。

吕飞烟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一张惨白的面朝着窗户,眼皮却是合着的,呼吸轻浅。

花代芙脚步一顿,随后将脚步放得更轻了。她来到案桌前,将空白画纸铺在桌面上,拿起画笔一点点描摹勾勒吕飞烟的轮廓 。在她印象里吕飞烟一直是那个机灵古怪的模样,她想要留住她这个模样……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奄奄一息,越看越让人心疼。

她画一笔就看一眼床上的人,现在她的头发全部披散了下来,躺在床上脸色几乎跟中衣一个颜色了,只剩下头顶上那两条漂亮的粉色发带,还残留过往鲜活生动的影子。是了,从前她就是个喜欢穿粉色裙子的姑娘,梳着蝴蝶髻,朝她走过来的时候,简直像只蹁跹的粉蝴蝶,活泼又美丽。但是现在蝴蝶被折断翅膀,已无法再自由飞翔……

突然,花代芙耳边传来低喃音,从床那边传来的,那是躺在床上的人嘴里发出的模糊的气音。花代芙放下画笔,赶到床边,把耳朵凑近去听。

吕飞烟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那双圆溜溜的眼睛死死地看着窗外的壁画,嘴里嘀嘀咕咕地。

这回花代芙听清楚她在说什么了,“原本有十八个……现在都走了……她们都飞走了……一二三四……”

花代芙顺着她的视线望向窗外,除了楼下婆娑树影,最值得一看的就是墙壁上的壁画……外头只有一个她早就看厌了的壁画,这壁画对这里的居民来说毫无影响,只要在这里的房契上添加上名字,这壁画就是这里的居民最好的防护阵法。花代芙自己也是一个画修,她始终相信自己终有一天会踏进殿堂级门槛,成为一个不逊色于这幅壁画作品主人的厉害人物。

那是一幅天女飞升图,天女或弹着琴,或吹着萧,或抱着琵琶,或跳着舞……她们缠绕着天上落下的一条红绫飞舞着盘旋而上,仿佛要沿着红绫飞升而去。

“飞烟,怎么了?”花代芙轻声问道。

“只剩三个了……”吕飞烟嘟囔着,声音微不可闻,“她们飞升得越来越快了……七天前有十八个天女,她们飞啊飞,看得我眼花缭乱,分不出谁是谁。可现在我能把每一个人认出来……刚才又飞走一个,她像云一样轻飘飘地飞了上去,然后不见踪影……现在只剩下三个了。”

“一直是十八个天女啊……你是不是看错了?”花代芙望向窗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还是十八个啊……

吕飞烟:“没有……我能听到她们的欢笑声,看到她们在歌唱跳舞,她们甚至邀请我一起跳。代芙,等到最后一位天女飞升的时候,我就跟她们一起走了……她们说会在天上等我。”

“什么在天上等你!可别胡说八道。”花代芙听得心惊肉跳,“这都是你的幻觉,你以前就很喜欢这个天女飞升图,当初选择这间屋子也是因为对面这幅壁画……这是因为太喜欢了,所以出现的幻觉!你会好起来的,老大夫说他已经找到治好你的办法了。你只要安心休息,好好吃药就会恢复健康。难道你是觉得店铺的活儿太烦人,想要把它们都丢给我吗?这样做未免也太没良心了!这可是我们两个共同的铺子呢……”

说到这里,花代芙的声音带了哭腔,“我还没挣到大钱呢……飞烟,你等我,我一定突破殿堂级修为,一定会画出绝世名作,到时候我会挣回来一大把阳玉。我给你买最好的符笔,最贵的符纸。我们还要去秘境探险……”

花代芙狠狠地擦掉眼角的泪水,她已经尽量控制了,没想到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这些先不提了,我现在就想把你画下来。你什么也不要想,也别去看壁画,就看着我,让我把你画下来好吗?”

“代芙,我的画像已经够多了……”吕飞烟的目光牢牢盯着壁画说:“又飞走一个……速度越来越快了……上面的两个天女正在朝我微笑,她们笑得真美啊……跳舞的动作也很轻盈,不像我动弹不得。是不是只要我跟着她们一起去了,就解脱了?”

“不,飞烟,那都是假的。”花代芙弯腰看着她,“闭上眼睛好吗?好好睡一觉,不要去看那些壁画。”

吕飞烟请求道:“能不画吗?现在这样很难看……”

“好好好,我答应你不画了。”花代芙道:“你也要答应我别盯着壁画看好吗?”

“我好累啊,好疼啊,代芙……从后脑勺往下,渗透进五脏六腑,由内而外地疼……我恨不得将疼痛的地方抽出来,这样就不会那么难受了,可我还不能动,我动不了了……”吕飞烟合上了眼皮,眼皮微微颤抖着,有泪水从她眼皮底下渗出来,洇湿了枕头,“我想休息了,我想彻底地休息了……只要跟她们一起飞升,就能结束痛苦,和她们一起自由自在地跳舞、旋转去到神界去吧?”

“别跟她们走,我求你,飞烟!”花代芙焦急道,“你的状态不太对劲,别被她们迷惑!我去把常师父叫过来,你一定舍不得就这样离开师父吧……他年纪这么大了,你别这样吓他……你等我回来啊,一定不要跟她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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