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青云就住在她们隔壁,他已经五百多岁,升仙上段顶峰修为。如今已天人五衰,须发皆白,满脸沧桑。他预感自己此生突破无望,本想把一身本事传给吕飞烟再走,没想到临了临了竟然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常青云画了一辈子符箓,年轻的时候走南闯北,以为自己能闯出一片天地,他尝试过不同咒术,研究过各种稀奇古怪的功法,最后修为仍旧卡在最后一关。
不入殿堂皆蚍蜉,跟永寿的天地比起来,他们跟朝生暮死的蚍蜉无甚区别。
常青云最近总想起年轻时候的事情,他画起符来如痴如迷,对旁的事情毫不在意,辜负过许多人……如今他回想起自己这一生,只觉遗憾颇多,而最让他放不下的除了温若水,就是吕飞烟了。
温若水是他年轻时候的红颜知己,二人因为观念不合而分离,之后再未见过。长桉巷的壁画,便是她的作品。
花代芙提着裙摆,两阶一步沿着木制楼梯往上走,在常青云的符室找到了他。
“常师父,飞烟……飞烟她情况有些不对劲。”花代芙扶着门框,气喘吁吁地说。
常青云将墨迹未干的书籍放到一旁,花代芙跟常青云说了从吕飞烟嘴里冒出来胡言乱语。
“常师父,我好害怕,怕飞烟就像她看到的那些天女一样就这么飞走了……她肯定是被那个壁画蛊惑了才会这样。”
“飞走?!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常青云老泪纵横,“我活了这么久,从没见过哪个大能真正飞升了的!魂归西天还差不多!她说只剩两个了是吗?”陷入画中镜的人见到的是他们自己的所思所想,吕飞烟因为过于绝望而受到这画术的影响,这壁画反映出来的是她的内心的求生**。
“是的……她一定是病得特别厉害,才会出现这样的幻觉!”花代芙急切地说:“病糊涂了,才会这样满脑子胡思乱想……常师父,你有办法让她不被壁画影响吗?会不会是壁画搞得鬼,她才会越来越虚弱?”
“这不可能!”常青云笃定道,他的面色越来越严肃,“这跟壁画无关,她就是太过虚弱,以至于我给他在契约上写下的名字效用变弱了……天女图是在提醒她呢……”
老符师来回走了几步,再次确认道:“她真的说只剩下两个天女了?”
“对,只剩两个了!”
“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两人来到楼上时,吕飞烟已经睡着了。花代芙把窗拉下来,常青云跟花代芙坐在桌前,桌上还放着花代芙没画完的画,上面少女的轮廓清晰可见,面上梨涡深深,巧笑倩兮,一看就知道画的是谁。
窗外响起噼里啪啦的雨声,细细密密,冷气仿佛随着雨水从窗缝钻进来了一般,屋子里坐着的两个人无端察觉到到身上一片寒凉,直凉到了心底。
许久,常青云放下手里的画,坐到病榻前。他眉目慈祥地看着床榻上的少女,摸了摸她的脑袋,“烟儿,我可怜的烟儿,吃了不少苦吧?都不想活了……”
当清晨的日光从窗户缝隙漏进来,趴在桌上睡了一夜的花代芙立马醒了过来,她揉了揉僵硬的脖颈,扭头看向床榻。
吕飞烟已经醒了过来,她直愣愣地看着紧闭着的窗户,气若游丝地说:“代芙,我想再看看天女图,能帮我将窗户打开好吗?”
花代芙被她哀求的目光看得心软,忍着心酸将窗户打开了。在花代芙眼里,那些天女没有什么变化,吕飞烟却抽了抽鼻子,道:“只剩了一个了……”她说,“我要快要跟她们走了,代芙。”
“飞烟,”花代芙扑倒在床上,她的脸色非常憔悴,哪怕是厚厚的粉也遮不住她的疲惫,她抓住她的手贴在脸颊边,哀怨道:“你不为自己着想,也为我和常师父想想啊!你走了,我们要怎么办?”
“没遇到我之前,你们怎么样以后也会怎么样……代芙,让我走吧……”
“说什么胡话呢!”常青云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手里端着一碗药,他扶起吕飞烟要喂她喝,吕飞烟却偏过了头。
“当年你死皮赖脸要跟着师父,说什么都会师父的,现在翅膀还没长硬呢,就想忤逆师父了?”
“师父……”吕飞烟的眼泪不断往下流,顺着脸颊滴落浸湿了被褥,“我……我好害怕……”
“飞烟呐,你不要怕,吃完药咱们吃蜜饯,一点也不苦……会好的,你会好起来的。”
常青云喂她喝完了这碗药,花代芙转过身用袖子偷偷擦着湿润的眼睛。
喂完药常青云又去忙了,他最近似乎异常忙碌,来看吕飞烟都是匆匆忙忙地。花代芙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只以为他是在联系什么人寻找治疗吕飞烟法子。之后,常青云又过来看过吕飞烟几次,坐在吕飞床边絮絮叨叨跟她说了很多话。吕飞烟意识迷迷糊糊地,偶尔会从嘴里冒出极小声的师父或者代芙……
第二天清晨,吕飞烟睁开眼睛,惊讶地发现窗外的壁画变了……天女竟然回来了一个,变成了两个!
吕飞烟躺在床上,久久地凝视着这幅壁画,察觉到花代芙走了进来,她立马开口把刚放下早饭的花代芙唤了过来。
“代芙,竟然有天女回来了……”吕飞烟略有些激动地说:“所以我之前看的全是幻象吗?我觉得身体变得轻快很多……真奇怪,我的身体似乎在好转。”
“是的,你在好转!”花代芙握住她的手,喜极而泣道。
吕飞烟感觉自己好像比之前松快很多,她立即又对活下去充满期待,她有那么多事情想要去做,真的一点儿也不想死,不想离开师父和代芙啊……
“代芙,等我好起来,咱们就去秘境探险吧……或许能找到一些有意思的东西。这次叫师父陪我们一起去,他以前分明很喜欢到处游荡,现在却老是闷在屋子里……闷在屋子里其实很没意思。”
“好呀,”花代芙坐在她床边,揉了揉她的头发,她轻咦了一声,“你的粉色发带呢?难道是睡觉的时候蹭掉了?”她在床上找了找,却没发现发带的踪迹。
当天下午,老大夫过来了,给吕飞烟看过病后,花代芙将他送出门去。
“这真是个奇迹,她的情况竟然在好转,脉搏比之前强健很多。”老大夫背着药箱,现在走廊上,“照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她就能恢复健康了。我还以为她是中了活秽呢……没想到,她自己恢复了。那应当不是我想的那样。”
花代芙好奇道:“什么活秽?”
老大夫:“顾名思义,活着的秽。”
老大夫见她一副外界正闹得风风雨雨的事儿一无所知的模样,便同她说起关于“活秽”的热闻:“最近长春城发生了一件轰动全城的大事,钱氏珍宝阁恶意贩卖炼入“活秽”的宝器。凡是在店里购买了宝器的修士,都倒了大霉。许多修士因此中招,在潜移默化间被“活秽”侵蚀而死……”
花代芙捂住嘴,“天啊,竟然有这种事!真是万幸,我们没去过这家珍宝阁买过东西!”
老大夫:“自从显秽阵出现后,还是长春城还是第一次死这么多人……前两天执法堂刚发布告示,号召修士将自己在钱氏珍宝阁购买宝器上交给执法堂处理,并尽快去无名医馆进行检查。寻常医馆根本奈何不了这等“活秽”。“活秽”这个说法还是从无名医馆那位明大夫那里传出来,此前老夫闻所未闻。这“活秽”藏匿得很深,很多人前期只觉得稍有不适,等发现自己中招往往已回天乏术。”
花代芙听得心惊肉跳的,她最近压根没心思去管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老大夫:“诶,此前,老大夫也接触过这等病人,只以为他们平时未曾驱除体内秽气才导致秽入肺腑,谁曾想竟然有这等诡谲可怕的东西。”
“您能去楼上看看常师父吗?”花代芙忧虑地说:“代芙情况刚变好一些,他就病倒了。今早我怎么敲门他也不回应我,我进去看过他,发现他浑身在打颤,脸色也很不好。我问他怎么了,他让我别管他。”
花代芙想起昨天下午的事,心里有些不安。昨天下午,老符师将两本书和一张地图交给了花代芙。
“这本常氏符箓是给飞烟的,另一本温氏画集是给你的,这份地图秘钥就交给你和飞烟共同保管。”
“常师父,这些东西你亲自交给代芙吧……”花代芙看着老符师慈祥的面容,不知怎的眼睛有些发酸,这个样子……这个样子……像是临终托孤似的。
老符师对她说:“代芙,我相信飞烟她一定会会好起来的。以后你要时常督促她画符。她总是这样不要毛毛躁躁的,屁股都坐不热板凳。你是个沉稳可靠的好孩子,这里的秘钥交给你和飞烟保管,我很放心。这里是落魄的符修和画修的避难之所,不是敛财和消极避世之处,考察过人品才能让他们长留在这里知道吗?那些闹事的家伙,尽可以利用这个秘钥将他们赶出去。而且你们要守好这个秘密,永远不要让其他人知道你们可以控制这里。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若是叫外人知道了,恐怕于你们不利。”
“那您呢?”只是一会儿不见,花代芙觉得常师父比之前苍老许多,头上的白发都失去了以往的光泽。
“哎呀,我都这把年纪了,迟早有一天要离开你们的啊……”老符师洒脱地说,如果他没有转过脸,没有摆手让花代芙去忙自己的事的话,那真是洒脱极了。
花代芙觉得常青云一定有事瞒着自己。
都到这里了,看一个是看,看两个也是看。老大夫捋着胡子,跟着她去到隔壁上了楼。那位常师父躺在床上呼吸声几不可闻,老大夫察觉到不对劲,赶忙放下药箱过去号脉。
“他,他生机断绝,五内俱空……”
老大夫拉开被褥,被褥被掀开的瞬间,躺在床上的人像一层人皮纸一样干瘪下去,一堆黑色的蛇一样的秽气涌出来,挤在床上铺了厚厚一层,像是群蛇在不停扭动。
老大夫惊呼:“是活秽!”
花代芙发出一声惊恐而悲痛的尖叫声,“常师父!”
乍然间,她看见人皮脑后一根熟悉的粉色的发带直射而出,朝老大夫的眼睛扎去,想要钻进他的眼睛里,她不由得大声道:“躲开!”
天啊!太可怕了!这是什么玩意儿!
老大夫惊慌失措地躲过袭击,跌倒在地面上。
花代芙按下惊惧扔出去一卷画轴,只见那画卷中跳出一只猛虎,跟黑蛇裹缠的发带搏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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