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D,这雪还要下多久?"
宫亭伸手在火堆上翻烤着冻僵的手指,眉头微蹙。
山洞里挤满了人,虽然比外面冰天雪地要好些,但空气浑浊得像是被塞满了湿透的羊毛和柴烟,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汗臭、霉味和燃烧松脂的刺鼻气息。
系统蓝光在他视野边缘闪烁:"已持续15小时,预计30至36小时后减弱。当前洞内温度7度,洞外零下13至17度,持续下降中。" 机械音顿了顿,"小冰河期极端天气将成常态......"
"知道了。" 他揉了揉太阳穴,目光穿过洞口翻卷的雪幕。邑姜那边应该收到传讯了吧?希望她没傻到现在就派人过来。
"大人,趁热喝。" 老谷佝偻着身子挤过来,手里捧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上浮着几片可疑的肉渣。
宫亭接过粗陶碗,刚抿一口,就被那股混合着腥膻与辛辣的古怪味道呛得眉头紧锁。他强忍着咽下,喉间顿时火燎般灼热,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这汤...是用什么熬的?"
老谷搓着冻得皲裂的手指,咧嘴笑道:"雪水煮的狼肉干,添了些山里的野蒜和老姜,姜还是特意从隔壁村换来的。"他往火堆旁凑了凑,"这天寒地冻的,大人将就着暖暖身子吧。"
宫亭盯着碗里浑浊的液体,忽然想起什么,抬眼问道:"对了,附近有几个村子和我们有交易?"
"三个!" 老谷掰着手指,"往北十里有两个庄子,东南五里还有个更小的聚集点。前些天李三还从那换回两袋黍米……"
伯夷裹着破旧的皮袄凑过来,头发上结着细碎的冰碴:"大人,清点过了,三个洞窟现有老幼妇孺二百七十人,青壮四百零三人,其中染风寒者五人。柴火够烧十日,就是……" 他瞥了眼洞口呼啸的风雪,没再说下去。
叔齐蹲在火堆旁,往炭火里添了根柴:"刚才又收留了七个逃难的,有个老汉说他们村昨夜冻死了十几口子……"
宫亭沉默片刻,突然仰头将剩下的汤一饮而尽。**的味道从喉咙直烧到胃里,他抬手抹了把嘴角,抬眼道:"等风势稍缓,派五个人去附近探探。若可行,就去最近那个村子看看情况。"顿了顿,又补充道:"带上雪橇和火石,出发前每人再喝碗热汤。"
他目光沉了沉,声音低了几分:"若是遇到活人......能救一个是一个。"
老谷佝偻着背退下,脚步声混着洞外呼啸的风声渐渐远去。
日头偏西时,巡逻的汉子们裹着满身冰碴钻进山洞,带进来的寒气扑得火堆猛地一暗。领头的汉子一把扯下皮帽,抖落积雪,冰粒子簌簌砸在泥地上。"大人!" 他喘着粗气,"雪封了所有山路,白毛风刮得人站不住脚!" 他抬手比划着,"摸到东边庄子时——静得瘆人,连声狗叫都听不见。"
几个汉子互相推搡,最后推出个瘦高个。那人解下腰间麻绳,绳头拴着条冻得梆硬的灰狗。"俺们就……就捡到这个。" 他搓着裂开血口的手掌,声音越来越低,"那庄子……上回拿箭射过咱们的猎户……弟兄们没敢往里探。"
死狗直挺挺戳在泥地上,结霜的眼珠像两颗混浊的琉璃球。
伯夷突然弓着腰咳嗽起来,叔齐一把扶住他,两人对视一眼,脸色都沉了下去。
"情况比预想更糟......"宫亭摩挲着陶碗缺口,热雾模糊了嘴角的苦笑。余光里,三个裹着粗麻的身影正借着添柴的由头往火堆蹭——他们动作太刻意,每次移动都恰好避开守卫的视线死角。小D的蓝光在视网膜上跳动,将三人异常的行为标成刺目的红:正常人冻成这样早该蜷缩取暖,哪会反复在洞口与火堆间游走?
伯夷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压低声音:"大人,他们是夹在逃难的人里来的,是不是有问题?"
叔齐的手突然按上腰间短刀,却被宫亭一个眼神钉在原地。
火堆噼啪作响,洞壁上的人影也忽长忽短……
到了第三天,雪势渐弱。
寒风仍卷着碎冰,刀锋般剐过脸颊。
洞内却是另一番景象——陶锅里咕嘟冒着油花,昨夜误闯的野狼混着狐狸肉炖得酥烂,浓香裹着柴火气在岩壁上撞出回响。有人用烧焦的木棍敲击石壁,荒腔走板的调子惹得众人哄笑连连,连洞顶悬着的冰棱都跟着簌簌震颤。
宫亭盯着跳动的火苗,忽然扯了扯嘴角。
三天了。雪已经如期而至,可周人那边依旧毫无动静。他忽然觉得有些可笑——自己分明给出了最准确的示警,却连个像样的回应都等不来。
"看来..."他对着火光呵出一口白气,"天命这种事,终究要等吃够苦头才有人信。"
指尖传来灼痛,火苗已经舔到了皮肤。也罢,该走了。既然无人领情,这场雪就权当是给固执之人的饯别礼。
洞口积雪簌簌滑落。
"大人!"老谷的破锣嗓子撞进洞来,"有人寻您——"
毛毡帘子一掀,来人靴底的冰碴咔嚓作响:"宫亭大人安好!我家夫人备了热酒,邀您过府一叙。"
终于来了。
宫亭唇角微扬,下颌轻抬,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神情?。喝酒?但愿不是鸿门宴……
他微微一笑,起身掸了掸衣摆:"带路。"
————
暖阁内炭火噼啪作响,隔绝了外面的寒意。
"大人请上座。"邑姜笑吟吟打起圆场,广袖翻飞间,侍女们捧着珍馐美馔鱼贯而入。姬发绷着脸举杯,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敬您。"
琴师指尖拨动丝弦,《阳春》曲调混着椒香酒气在席间流淌。表面上看,这确是一场宾主尽欢的夜宴。
宫亭挑眉,指尖轻叩杯沿。前几日还喊着"格杀勿论",今日倒用上敬语了。他唇角微扬,漫不经心举杯示意:"敬天地。"
——敬这天地无常,敬这人心易变。
话音方落,窗外簌簌的落雪声骤然停歇。
姬发刚要开口,目光却死死钉在窗外——方才还纷纷扬扬的春雪,在话音落下的瞬间,竟戛然而止。他喉结滚动,那句"雪何时会停"硬生生卡在喉间。
"铮——"琴弦突然崩断,琴师脸色煞白,浑身发抖。
邑姜指尖几不可察地一颤,琥珀色的酒液在案几上溅开细碎的光。她不动声色地拢袖掩去痕迹,唇畔笑意却愈发秾丽:"乐师该罚!这般吉日,怎的断了弦?"素手执壶,鎏金壶嘴在杯沿轻轻一磕,发出一声脆响。
"敬天地神威。"她将酒斟得极满,几乎要溢出杯沿,"一曲阳春未终,雪已先停..."
"当真...是好兆头呢。"
宫亭把玩着酒盏,扫过姬发僵直的脊背。这位的表情,活似吞了块烧红的烙铁。倒是他夫人伶俐,三言两语便将异象说成吉兆。
"是啊,"他仰首饮尽,空樽重重叩在案上,震得酒器轻颤,"春雪薄如纸,就像某些人的狠话——来时惊天动地,风一吹,就化了。"
"咳!"姬发突然呛咳不止,面红耳赤。邑姜忙为丈夫抚背,欠身道:"大人见谅,我夫君偶感风寒......"
寒风卷着残雪掠过檐角。
白发青年拂袖起身:"无妨,酒足饭饱,我也该走了..."
"大人请稍等!"一名侍女碎步上前,在少夫人耳边低语几句。邑姜整了整衣袖,正色道:"君侯想单独见见您。实不相瞒,今夕之宴,也是君侯特意嘱托。"
宫亭眯起眼睛。西伯?这老狐狸终于要露尾巴了?
昏暗的房间内。
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仿佛有人将十碗苦汁熬成一碗。锦被堆里那个形容枯槁的老者让宫亭险些没认出来——两年前牢里那个精神矍铄的西伯,如今只剩下一把嶙峋的骨头,连呼吸都轻得像是随时会断。
"见谅...老朽......"姬昌喉咙里滚出几个字,随即像破风箱般剧烈喘息起来。侍女们扶他靠上软枕,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宫亭在床边的蒲团坐下,衣摆扫过地面:"侯爷特意唤我来,不会只为叙旧吧?"
"朝歌相救之恩......"老人每说几个字就要停下来喘气,"老朽...一直未能当面......"
"举手之劳。"
"不......"姬昌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那日狱中...问我话的鬼神...也是您吧?"
一时间,房间里只剩烛芯爆裂的轻响。宫亭沉默以对,看着老人自顾自絮叨:"我这些日子...一直浑浑噩噩...最近才知您来了西岐...姬发那孩子...对大人多有冒犯......"
宫亭嘴角勾起冷笑。这老东西装病避事,现在倒来撇清关系。"
"老朽时日无多..."姬昌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突然死死攥住青年的衣袖,"您通晓天机...老朽只求一问——我这一生所求,可还有...可还有实现的可能?"
宫亭转头看向窗外的冰凌。心想这老狐狸,临死还惦记着造反大业呢。他慢条斯理抽回袖子:"您有那么多儿子,何必执着于一个未竟之愿?"
【检测目标生命体征】小D的机械音在耳畔响起,【肝脏衰竭度27%,心肺...哇哦!情绪波动导致寿命预估缩短180天±3】
老人眼中的光芒骤然黯淡,整个人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可他们...都不是..."他忽然哽咽,干枯的手指深深掐进被褥,"我错了...当年若是..."
浑浊的泪水顺着沟壑纵横的面颊滚落,"天命...终究...不肯垂怜.....
宫亭冷眼看着这迟来的忏悔。若真有感恩之心,怎会纵容次子再三挑衅?若真疼惜长子,当初又怎会......这都快咽气了,野心倒是一点没减。
"您说..."姬昌突然挣扎着前倾,颤抖着伸出手:"那孩子...在下面...会原谅我吗?"
宫亭俯身,在他耳边轻声道:"您亲手系上的绳索,现在问这个?"他直起身,看着老人瞬间灰败的脸色,"不过放心,您很快就能亲自去问了。"
"侯爷还是好生养病吧。"白发青年头也不回地掀开帘子,身后传来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小D的机械音带着几分戏谑:【根据声纹分析,刚才的忏悔可信度只有17.8%呢】
冷风迎面扑来,宫亭深吸一口气,将满屋的药味和哭声都抛在身后。
【作者有话说】
完了完了,这章发出去怕是要被骂成筛子!但诸位先别急着抄键盘,听我狡辩——啊不是,解释!
没错,你们没看错,咱们的“仁德”文王姬昌同志,他确实同意把伯邑考当祭品了!而且……还带着其他儿子一起吃了!(纣王:这锅不能全让我背吧?)
商周时期的祭祀就是这么硬核,高级祭品必须是血亲,越是身份尊贵越有效。姬昌能怎么办?他也很绝望啊!要么全家一起完蛋,要么咬牙交个“投名状”……(周文王:我太难了.jpg)
所以啊,历史哪有那么多白莲花?真正的枭雄,都是在血与火里淬炼出来的。仁德是手段,狠心是底色,这才是真实的姬昌!
(抱头蹲防)轻点骂,轻点骂!要骂就骂帝辛吧,反正他已经被骂几千年了,债多不压身!(狗头保命)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2章 阳春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