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34亿年前，自第一个生命降落沃尔茵星球，这个世界的创生便无可阻挠。
拨雪寻春，烧灯续昼。
山川中踽踽，去到答案尽头……
——
啊！
汗液沿着鬓发滴落，血管扩张，血液的突突声音隔绝外界一切杂音。仿佛有人拿着手锯不断地锯着他的颅骨。
恍惚间，有颗刚破土而出的芽儿，晃动着身躯，开出暗金色的花。
看不真切，却令人无端着迷。
一滴露水打翻了花朵，灿金色的花倒在淤泥之中，露出了花瓣背面，从花萼至花瓣尖，一条细长的裂缝隐于阴面。
猝然，裂缝打开，露出了一只只布满血丝的眼，数个淬了毒般的眼神齐齐向前扫去，似蛇吐信，恶寒訇然而至！
“我靠——”
涂靡从工位上惊起，打翻了手边的猫咪马克杯。
他用力眨了眨眼，尽量让视线变得不再那么朦胧。
眼前的画面渐渐明晰，电脑还停留在他昏睡前的页面。
［A市房价持续下跌，从长远来看有利于居民消费解放……］
涂靡：“…… ”
他怎么会做这么奇怪的梦？
“小靡，我们小组今天出去聚餐，你去不去？”旁边一个女同事扭着转椅到他旁边。
涂靡拍了拍自己似乎还没清醒的脑袋，尽力地平复呼吸，然后扬起社交专用微笑面对她，刚一开口就卡了壳：“我……你！”
女同事被他的反应惊到，下意识地就开始掏裤兜里的镜子：“我什么？是不是我眼妆花了啊？咦，没有啊，小靡你在大惊小怪些什么啊，吓死我了。”
女同事责怪地看向他，可涂靡的表情不像作伪。
当然不作伪！任谁看到如此惊悚的一幕都会害怕的。
女同事叫冯晓，是和他同一小组排版师，留着一头靓丽有质感的短发，长相清秀，画上淡妆就更加出众了。
不过此时，涂靡是没有一点欣赏的心思了。
在他眼里，冯晓的右半侧身体像是被火烧焦了，皮肤溃烂，裸露出流着脓血的红肉，有些地方似乎被暴力破坏，可见白骨森森。尤其是那已经空洞了的眼眶，密密麻麻的菌群寄生其上，看的人汗毛倒立。
［冯晓，可寄生宿体，您可以从三张信息卡牌中选择一张］
［生物卡］
［技能卡］
［生命卡］
三张黑金色卡牌悬于冯晓头顶，一个鼠标图形的白色小点在三者之间游离，等待他的选择。
涂靡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在心中来了一套八段锦，闭眼，然后睁眼。
“……”
三张卡牌依旧闪亮亮地待在那里，白色的小点都快抡出火星子了，就差张嘴催促他。
涂靡伸手掐了自己一把，杜绝是在做梦的可能。
好吧，既然改变不了这个疯癫世界，那么就接受它。
涂靡：我选［生命卡］。
［可寄生宿体，12万点血，异变进度10％］
嗯？人类的身体情况已经可以数据化了吗？而且，这个异变进度又是什么鬼？
凉凉的手背贴上额头，冯晓紧张道：“小靡，你很不对劲，你好像发烧了。哎？刚刚脸色还是烧红烧红的，现在怎么白了一点，是我的错觉吗？”
涂靡：“……”
不，不是你的错觉。
方才那只沾血带肉的手骨向他探来时，涂靡就被恐惧施了定身术，只能在心中默默高呼关二爷保佑。
“晓……晓晓姐，我身体有些不舒服，今晚可能没办法聚餐了。”涂靡艰涩开口，“抱歉。”
冯晓关切道：“这个不要紧，身体最重要。要不你去批个假条，先去医院看看吧。”
涂靡连声回绝：“不用了不用了。”
冯晓是比涂靡大一届的学姐，据她所知，涂靡父母几乎不管他的生活，连见面都很少。特别是寒暑假，他总是逗留在学校一个人呆着。
真是惹人怜爱的孩子……
涂靡不知道自己在冯晓眼里已经变成了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可怜蛋了，只是觉得她的眼神越发慈爱。
涂靡不敢再和冯晓多聊，找个借口结束了话题，各自上工去了。
他刚将买房网页给叉掉，谁知又跳出个页面。
【炽天使，生有六翼，浑身布满眼睛。以其可怖长相驱散恶魔】
那还是个动态图，随着翅膀的扇动，满身的眼珠子齐齐转动，似乎在巡视。
密匝匝的眼睛时不时地滴溜一下，像是方才的梦境重现。潜意识里涂靡觉得他不该害怕，但依旧敌不过这满屏大眼产生的不适感，他有些反胃。
从小他就是个思维怠惰的人，对于弄不清楚的事情，他要么选择无视，要么选择接受。所以对这些无端冒出的页面他也没有探究的心思，也许只是有人在他昏睡时借用了他的电脑。
他默默地关闭页面，继续工作。
——
高楼上的LED大屏幕投放着一家科技公司的人才招募广告，大大的口号印在上面【科技改变生活，技术承载文明】。天已经黑了，人来人往，匆匆而过。
涂靡就混在他们之中，埋头走路。
因为他根本不敢抬头……
从下班那一刻开始，他就发现了，冯晓并不是个例。周遭的一切生命体都开始异常化，并且每个人的头顶都闪耀着黑金色的卡牌，等待他的解锁。
“唔！”涂靡是真的发烧了，所以脑子不怎么清楚，导致匆匆赶路时撞到了人。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现在的他恍若惊弓之鸟。
那人回过头来，腥臭黏腻的口水从他破了个大洞的下巴中流下，说话时，牙齿带起口水，飞溅到了涂靡的工牌上——
哦，下班太慌连工牌忘摘了。
不对，这不是重点……
那张粘到口水的工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蚀。
幸好涂靡眼疾手快，将脖子上挂的工牌摘了下来丢到一旁。
“莫斯莫斯，小伙紫，下吃小心。”
可能是缺了牙的缘故，所以他说话嘴巴漏风，涂靡猜测他可能是要说：没事没事，小伙子，下次小心。
不过猜对了也没奖励，涂靡的san值正在狂掉。
有了撞人的前车之鉴，涂靡为了不再碰到什么奇奇怪怪的生物，一步三转头，眼神飘忽，扫视着周围。
也许是身上散发出来的偷感太重，从他旁边经过的路人默默地捂好了钱包。
——
磕磕绊绊的，总算是回到了家，即使只是一个合租小屋也给了涂靡莫大的安全感，就像乌龟将四肢缩进了龟壳，他便天不怕地不怕。
对了，合租。
他和他的室友不常接触，只是偶尔会互相拜托对方帮忙拿一下快递。说是互相，其实涂靡根本没见过他出过几次门。
他的室友不仅是个宅男，还是一个有特殊癖好的宅男。
有一回，涂靡扛着一个有半人高的纸箱子回到家，箱封上面写着【超丰满固体C体服，赠白色蕾丝长筒袜，×××××收件人：山上富江的第三张脸】
涂靡：“……”
世界是多元的，他尊重每个人的兴趣爱好。
“聿恒，你在吗？”涂靡三长两短地敲着房门，敲了两遍门才开。
开门的青年长得一副好相貌，刀眉压眼，面部轮廓深邃，刀削斧凿般的骨相简直就是女娲的炫技之作，虽然是个不爱出门的死宅，那也是个帅气逼人的死宅。
能经常欣赏这样的脸，对涂靡一个颜控小受来说，实在是太友好了，所以有再多的快递他也拿得。
但他也只是点到即止的欣赏。
沈聿恒撑着门框：“有事？”-
“你这儿有退烧药吗？”涂靡晕乎乎地说，“我之前的过期了。”
回来的路上只顾着警惕了，完全忘了发烧要买药这件事。
哎，等等……
涂靡抬头看向沈聿恒。
没有……
没有黑金色卡牌！
涂靡热泪盈眶，家人啊，终于找到家人了啊！
他恨不得把沈聿恒这张帅脸和他的照片P在一起，然后做进日记本里，记上：沃尔茵星球上最后两个人类。
“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沈聿恒道。
涂靡回过神来，确定自己没把os说出来，安心了。
沈聿恒面无表情地从他脸上抹走一把眼泪：“烧糊涂了。”
涂靡眨巴眨巴眼：……
热泪盈眶从来不只是字面意思。
他被沈聿恒拎着到了餐厅，然后如泄了气的皮球般瘫软在椅子上，仿佛有只小魂魄随着他轻一下重一下的呼吸在他口中进进出出。
“喝吧。”沈聿恒将药递过来。
涂靡将脸埋进碗里，然后不到一秒就退了出来。
“你确定……感冒药是这个颜色的吧。”
沈聿恒凑过去看了一眼，紫莹莹的一碗药，随着涂靡颤抖的手散发出苦香。
“额……”
涂靡头一回在这位室友的脸上看出了尴尬。
“是吧，苍穹科技新研发的感冒药。”沈聿恒一本正经地对他说：“快喝吧，感冒可大可小，早治早好。”
涂靡看看那张脸，又看看手中这碗散发着地狱气息的药，心道：我是烧糊涂了，都出现幻觉了，也许喝了感冒药，世界就一切如常啦。
感情深，一口闷！
咕嘟咕嘟，感冒药下肚。
“回去睡吧，我没记错的话，明天你休假。”
涂靡的小魂魄终于回到了本体，他点点头：“是。”
沈聿恒：“那你今天好好休息，听到什么声音都别管，明天一早你就会好。”
沈聿恒只是在陈述，并不是在安慰他。涂靡没多想，回了房，抱着钟离的等身抱枕进入了梦乡。
夜半。
客厅里传来了“啪啪”的打窗声，然后就是摩擦声，像是某种无腿巨物在地上行进时发出的。
——“嘭！”
隔壁的房门被打开，紧接着就是斧头砍破麟甲凿进骨肉的声音。
涂靡很想爬起来害怕一下，但是沈聿恒给得药实在太催眠了，恍恍惚惚间，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沈聿恒可千万别把血溅得到处都是，不然会很难收拾。
——
一夜好眠，涂靡按照身体本能走去厕所将自己捣拾干净。
闭着眼刷完牙，拿起毛巾使劲搓了搓脸，最后对着镜子睁开眼，拥抱崭新的一天——
［涂靡，不可寄生宿体，您可以从三张信息卡牌中选择一张］
［生物卡］
［技能卡］
［生命卡］
［待解锁……］
熟悉的白色小点依旧在那三张卡牌上忙碌地动来动去，忙碌半天，不知道它在忙些什么。
很好，很有精神。
涂靡缓缓闭上了他的双眼。
然后睁眼。
涂靡再闭，再睁。
黑金色卡牌闪亮依旧，好的，他接受了。
但是……他似乎也不是人了！
他选择点开［生命卡］
［不可寄生宿体，1万滴血，异变进度1％］
忽略他是个小脆皮的事实，百分之一的异变进度，那还好。
涂靡勉强将自己划入人类的范畴，带着空荡荡的胃出房门觅食。
令他意外的是，客厅干净如初，甚至摆台上的东西都被人顺手收拾了一遍。
干净的龟壳……啊不，屋子总是会给人带来愉悦的。
……如果这个干净的屋子没有弥漫着兽肉煎焦后的苦呛味就更好了。
涂靡走到餐桌前，沈聿恒正拿着刀叉优雅地吃着肉排。
客厅的挂钟快走到十二点了，饿一点很正常，但不至于饥不择食！
许是那药真的有效，涂靡感觉自己精神多了，昨夜刀斧的砍肉声也渐渐明晰，此时再看向沈聿恒盘子里不知是何种生物、何处部位的沈氏“焦炭风味”肉排。
他，产生了某种不好的联想……
涂靡试探道：“这是什么东西？”
沈聿恒：“肉排，我的午饭。”
涂靡：“哪里买的？”
沈聿恒：“楼下超市，打九五折。”
涂靡：“什么味道？”
沈聿恒：“……”
涂靡：“好吃吗？”
沈聿恒：“……”
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迟疑，然后缓慢地护住了他的口粮。
涂靡：“……”
两个人的耳边似乎同时响起了一句歌词。
沉默的你沉默的我，沉默的我们彼此不再联络……
“冰箱里还有一块。”沈聿恒打破僵局，“你饿了的话先拿去吃，我煎的不好。”
涂靡点点头，然后表示感谢。
打开冰箱，真的有块肉排躺在里面，而且放在了冷藏里而不是冷冻，像是特意放在这里解冻等人来吃的。
涂靡反复确认包装上的标签，是块牛肉无疑。
涂氏牛排煎好，涂靡还分了一半给沈聿恒，剩下的自己垫垫肚子先，饿了再出去觅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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