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月光被浮动的黑影掩盖得密不透风，平时路边亮着的路灯大多都被暴雨冲坏了，只稀稀拉拉地亮了几盏，忽明忽暗，根本照不见前方漆黑得犹如巨兽咽喉的路。
原本这个时候是街道上最热络的，打工人忙着上下班，学生和父母出来采买所需，老人孩子在绿化带旁边的公园闲庭信步。可一天之内什么都变了，快得像从面前呼啸而过的风，吹散了一切安宁，只留下寂寂长夜陪伴无数颗惴惴不安的心。
涂靡扒在车窗上，透过玻璃看着一颗颗雨点砸向他的眼。明明是都被玻璃车窗给挡住了，但不知为何，他的眼睛就是疼得发酸。
他知道他现在还是安全的，因为沈聿恒。
从奋力逃到车库，坐上那辆车时，他就知道，沈聿恒绝非一般人，甚至可能来历不小。
那是一辆某风越野车，价格不菲，可以看得出车架整体外围加固过，车门合页也是。玻璃、油箱甚至是悬挂、刹车系统应该都进行了改装。
而要做到这些可不容易，首先就是要得到相关部门的审批。
涂靡毫不怀疑，沈聿恒是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所以他提前做好了准备。
涂靡：“你要开去哪儿？”
沈聿恒叼着半张脸这么大的面包，没说话。
涂靡伸手帮他拿着，在他咬下一口后抽走了面包。
“叶嵬村。”沈聿恒的声音很稳，一点不似在逃难，若是有人在他面前摆上一套茶具，说不定，他还会给你来几套出龙入海呢。
但人的悲欢各不相通。
从旁边撕下一块面包正要往嘴里放的涂靡顿了顿，随后又恢复自然的模样。
他嚼吧嚼吧：“为什么要去哪儿，城市都快沦陷了，那个小村庄会安全吗？”
沈聿恒果决：“不会。”
随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份信封，是牛皮纸的，同涂援民寄给涂靡的那份如出一辙。
涂靡打开了，里面确实是涂援民的字迹，与给他的那份意思大差不差，都是要他们去涂氏祖宅。不过对于沈聿恒，涂援民的语气更加恳切一些，像是在托付什么。
托付……什么？
“你父亲是球外辐射源的研究人员，但迫于这个内容过于异想天开，所以他们的项目被叫停了。十年后，他们的项目被苍穹科技投资重启，继续研究后发现了点东西。”沈聿恒又张嘴咬了一口涂靡递到面前的面包。
所以呢？
这些和他有什么关系。
涂靡心中的不安越发大了。自从从千疮百孔的龟壳小屋出来后，他就感觉自己像是坐上了离岸的船只，无助地漂泊在暗暗酝酿着暴风雨的波涛里，但实际上一个小浪就能轻而易举地将他掀翻、吞噬。
“所以他人呢？”涂靡愣愣地看着前方被车灯照亮的短短路程，只觉得黑暗漫漫无尽头。
沈聿恒打了个弯，速度快得让涂靡撞到了他的肩上，但他稳如泰山，像是没有感觉到：“提出了可能性就要去证实，没有一家公司会投资没有确切回报的项目。”
“苍穹科技……”涂靡揉了揉脸，若有所思道：“可是你没看到吗？所有人都变异了，绝大多数人都会失去理智，或互相残杀，或失事于暴雨，那家公司里的人会幸免吗？他们能等到回报的到来吗？”
他无法理解。
更无法理解涂援民为什么总是那么执着于他那个研究？
蓬松的面包在不知不觉间被捏成了面包片。
“这个你不用担心。”沈聿恒瞥了一眼在涂靡手中快速形变的面包，盯了一会儿，又回过头开车去了：“他们比我们安全一百倍，还记得我给你喝的那碗药吗？”
……药？
不美好的回忆席上脑海。沈聿恒说的是那碗紫莹莹的感冒药。
……
——沈聿恒：是吧，苍穹科技新研发的感冒药。快喝吧，感冒可大可小，早治早好。
……
“记得。”涂靡又往沈聿恒嘴里塞了一口被压得结结实实的面包额……片。
沈聿恒来者不拒：“那药是你父亲的研究小组和苍穹科技共同研发的，他能让人的变异进度控制在20%以内，在既保留人类理智的同时，还可以发展一定程度的变异能力。”
听了一晚上的话，终于听到句让涂靡心头一松的信息。他道：“那我的异变也不会超过20%了？”
沈聿恒看了他一眼。
涂靡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想迫切得道肯定的小狗。
但残酷的现实永远残酷……
沈聿恒没有一丝动容：“不，你是例外。涂援民研究过你的基因，你的异变速度比其他人慢了一百倍不止，所以……”
“……他在那碗药里加里与他人完全相反的食用药剂，来加速你的异变。”
涂靡期待的眼神还没来得及收回，就被突如其来的噩耗给吓石化了。
分明四面都是结实的车壁，但涂靡就是感觉有阵刺骨的冷风吹过，上面的寒气将他冻得一激灵。
消化了许久，他终于清醒了。
“他到底要我做什么。”涂靡的语气如一条平直线，没有起伏。平静的外表下更多的是抵抗不过现实的无奈。
沈聿恒：“他要你好好活着，你是——救世的关键。”
——
这前半程的路出奇的顺畅，没有长脖子鬼，没有送快递的甲亢小哥，也没有能随时随地整容的半人兽大蜥蜴先生。
沈聿恒说会有人去拯救幸存者，但就从他们没有早点向各个城市村庄普及紫莹莹感冒药的行为来看，可以得出，他们手上可以运作的资源也不多。也许政府会介入，但依旧难解燃眉之急，每个人都存在差异，变异快的无法挽救，同时还会杀死变异慢的。
这个世界在不久的将来就会变成一个弱肉强食的原始森林。
车子的油提前加得满满当当的，沈聿恒开车又快又稳，不多时他们就驶离了这座城市。
涂靡远远地望着失去色彩的高楼，心里空落落的。
救世吗？不说这句话有多么令人发笑，光光是自己他就拯救不了。
自八岁起，少年就永堕黑暗，再也不可救赎。
即使后来他在漫画里、游戏里，看到一个个撕扯黑暗、斩灭妖邪的帅气身影，他也无法直面那一段可怕的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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