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王宫最近又开始忙活起来。
上月中旬王上便决定今年要举办除夕盛宴,一声令下全宫里的人心口都紧起来。
唯独那位柔妃娘娘不以为然,冰清宫这么冷的地方,怎配得那番热闹。
素雅的曲屏内,一屋子寂静无声。御用赏赐的瑞炭熊熊燃烧着,窗外风雪又迫使腊梅压枝,座于楠木塌上的人垂着眼,静如寒蝉。
冰清宫就是这般寒冷,王上送再多御寒之物也是无用。
站于榻旁的丫鬟头挽双髻,面容青涩纯良,手持着刚制好的香炉,小心翼翼地将它放于圆木桌上,她与另一旁的丫鬟对视一眼。
“娘娘,今夜是否要告知王上您病愈之事?”
自从上月梧国下了第一场雪以来,穆怜儿就因不甚感染风寒而拒与王上见面,整个冰清宫的人都知道,上次王上在门口踌躇良久,也未得到穆怜儿的允见。
王宫里,再没有比柔妃娘娘更得盛宠的人了,云裳和月痕还是很沾沾自喜的。但娘娘再这么自甘堕落颓丧下去,免不了会叫人夺了宠去。
此番问话算是对主子的好心劝言,谁知榻上的美人却仍无半分波澜,她甚至连脸皮都懒得掀起,整个人慵懒随性。
肤若凝脂的手在榻上轻点着,半响才幽幽道:
“不必了,王上不来,本宫倒是落得清闲。”
云裳性子急躁,再加上平素里柔妃本就耳根子软,云裳一个心急,把自己心里想要吐露的话全说出来了:“娘娘,虽说王上一直对您恩宠有加,但在宫里,娘娘还是得多替着自己着想吧。”
往些日子,王上夜夜留宿冰清宫,宫中谁人不知柔妃光彩,但最近风头却有些变了。
“是啊娘娘,最近王上可是常去那凤仪殿,且不论别的,再这样下去咱们迟早会被皇后那帮人奚落的。”月痕往日里不爱说闲杂碎语,但如今的状况真不见得会比以前好。
宫廷围困,你不争,你不斗,就是任人宰割的下场。
穆怜儿何尝不知呢,两个丫鬟说的句句在理,她适才撑起没啥气力的身子,对着右侧的古铜镜深望一眼。
镜子里,女子身着缟素,头发随意散落在肩。削薄的双肩稍稍合拢,披在背上的狐裘衬得她愈发清冷。淡如水的眉,配上这么一双眼含秋波的狐狸眼,美若天仙而不自知。
似乎是许久没有浓墨重彩过了,穆怜儿面色有些苍白,她心如止水地向身边丫鬟问道:“云裳月痕,本宫有多久没梳妆打扮过了?”
两丫鬟作揖回:“娘娘,尚有月余。”
自从上次突患伤寒,穆怜儿就一直称病拒驾,这么一想,也是时候见见梧帝了。
穆怜儿将自己一直依偎在手中的袖炉递给月痕,她撑着榻边起身,顺势脱掉狐裘,语气还是那么平静:“月痕,给我梳妆吧,云裳,你去通知于公公,就说本宫病已痊愈,可以侍寝。”
听罢,两名丫鬟皆是一惊,语气颇为激动,立马就着手准备起来。
梳多髻,弄花钿,点绛唇,远山眉,簪和钗,霓裳衣。一同行头置办下来,女子的容颜清丽几分,月痕暗叹镜中之人:“不愧是我家娘娘,就是美得这般清新脱俗。”
穆怜儿闻言一笑,唇齿展开,“你啊你,何时学了云裳那丫头的口吻去。”
月痕驳到:“娘娘,月痕可是说的真心话,娘娘您就该好好打扮一番的,总不能让旁人说上闲话吧。”
她还在替穆怜儿梳头,几番欢声笑语过后,殿内终于多了几分人气儿,恰逢云裳报信回来,三人又拉着说了一堆小话,云裳安慰柔妃:“娘娘,于公公悄悄跟我透信儿,王上这些天来一直挂念着你的身体,为此他还下令广诏天下神医呢。”
穆怜儿不知晓此事,愣了愣:“王上,广诏神医?”
云裳一股脑儿点头:“是啊,娘娘,我就说王上不会忘记您的。”
穆怜儿无端苦笑,又命两人下去准备特制的雪花酥,王上喜欢吃什么,她比谁都清楚。
雪又接连不断地掉落下来,到了夜晚,这里只会愈来愈冷,穆怜儿不禁拢了拢身上的狐裘,趁着两丫鬟不在,她偷偷走出殿,走入了开始铺雪的庭院。
早些年间,穆怜儿是极为喜雪的,那个时候一场雪就送来一场寒,从小体弱多病的她被禁足在家中,秦朔总是会偷跑出宫,偷翻尚书府的围墙,给她送来最时兴的话本儿,最热乎的糖炒栗子,最甜腻的糖葫芦......
有一天,他偷翻围墙不甚跌落,脏着脸就和穆尚书面面相觑,他是个胆大的,竟当着尚书的面就说出对穆怜儿的倾慕之词。
“我秦朔心仪怜儿小姐,长大定要娶她为妻。”
那个时候的秦朔还未到冠礼,穆怜儿也尚未及笄,两人不过有着几年共学堂的青梅之情,谁也没料到当六皇子的面穆尚书直接将人轰了出去,那好歹是个王室之子,穆怜儿当时无论如何也想不出,为何父亲要如此决绝。
她那个时候满心满眼都是秦朔,直到很久以后,深入宫中,困于围栏之内,她终于明白了父亲当年之举,可是为时已晚。
深冬之际黑得早,穆怜儿没觉自己停留已久便已是漆黑一片,许是在雪夜里停留过久的缘故,她惊觉自己身子又开始昏沉起来,迷迷糊糊间,她听见有人在门外大喊:
“王......王上来了!”
迎着风雪,穆怜儿回头,屏息之间,似有一人朝她走来。黑色的金丝锦袍,纵使夜太黑,但她也一眼认出这是谁的阔绰风姿。
“怜儿,雪夜地凉,回屋去吧。”
男人将他随身的貂皮脱下偎在穆怜儿身上,两人已是月余不见,她稍显生疏,不自觉间后退一步,礼道:“王上万安。”
男子的眼神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黯淡几分,满怀的期许像潮水一样褪去,他的声音恢复些冷:“怜儿不必于我行礼,走吧。”
他将自己的一只手朝面前这女子伸过去,对方缓慢着将自己的寒冷递给了他,男子即刻忧心道:“怎么这么凉?”
穆怜儿正巧想把手收回,却被王上猛得抓住,对方不肯放她,她也就只好回:“许是在这雪地里待久了的缘故吧。”
秦朔将穆怜儿的手握紧了,快意道:“怜儿若想出来看雪景,记得多穿一些。”
穆怜儿没有抗拒,就着对方渡来的片刻温度,寒冷的手部逐渐回暖。
冰清宫向来冷清,一来穆怜儿不喜铺张浪费,二来她喜静不喜闹,算是自请到偏殿之中的。
这样一来,秦朔在用完晚膳之后便一直盘问云裳月痕两丫头。
“近日来娘娘病况如何?”
云裳回:“王上,已经基本痊愈。”
“这冰清宫领得炭火够吗?朕怎么还是觉得冷。”
月痕大气不敢喘:“回王上,我们是按照份额来领的,够用了。”
“明日再去领,就说是朕的旨意。”
“是。”
眼瞧着两丫鬟被王上盘问得满头大汗,穆怜儿不禁打起圆场,她拉起那人的手,笑言:“王上,不是说来看妾身吗?你就别追问她们了,快尝尝刚做好的雪花酥。”
穆怜儿用双指拾起一块酥点,朝秦朔递了过去,对方顺手接过,品尝一口后,他不吝称赞:“不错,怜儿还是你做的符合我的胃口,好久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了。”
云裳和月痕再次面面相觑。
此刻坐于凳上的两人宛如一对恩爱夫妻,女子嫣然笑着:“王上,以后你要是想吃,妾身便给你做。”
两人如胶似漆,穆怜儿却不合时宜地咳嗽起来,她料峭的肩膀无节律地抖动着,因为强烈的咳嗽导致她泛出生理性眼泪。
秦朔担忧道:“不是说病已痊愈吗?怎么又咳嗽起来了?”他又替穆怜儿顺背,眼瞅着此情此景,秦朔不免又将眼神转移至殿内的丫鬟身上。
天子一视,不威而怒。云裳和月痕即刻跪倒在地。
良久,穆怜儿终于平复下来,她面色煞白,生怕眼前人怪罪:“王上,妾身的身体妾身自己清楚,不是一会儿半会儿就能痊愈的,莫要怪罪她们。”
或许在秦朔看来,这事很扫兴。
即便这样,穆怜儿也不愿让自己的丫鬟受罪,她随即又下逐客令,好像这样费尽心思的讨好早就让她麻木又难忍。
她艰难着起身,纵使抹上朱红、略施粉黛也掩盖不了她差劲的面色,她又行李,“妾身患疾难愈,恐传染王上,还望王上……请回。”穆怜儿将自己身段放得更低,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就慢慢习惯这种卑躬屈膝。
秦朔的脸上更加阴翳,到这种程度,他也不便再留于此,男人俄而拂袖而去,在门口,他留下一句口信:
“算算日程,明日受诏的神医便可抵达乾都,柔妃患疾难愈,还是待到神医将你医治痊愈,再踏出这冰清宫吧。”
开启梧国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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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冰清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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