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万宗神女将狼月晾在一边，主动向自己搭话，王隽面露惶恐之色：“我是王隽，目前还是他的部下。您这么直白挖墙脚不好吧？”
狼月倒是沉得住气，脸上没有半点不悦。
万宗神女也只一笑，并不关心他的反应。
“我已很久不在天界，不知道你之前是什么职位？”
“我在地府就是打杂的，没有什么职位。”王隽不好意思地说。
神女心领神会，眼中流露哀悯，叹息道：“原来如此，你也是不被重视的神仙。”
王隽仔细观察着这个被称为“三大魔王”之一的万宗神女。
刚才她打量自己的眼神中，没有任何鄙夷，不屑和傲慢。相反地，在她温柔的注视下，她感到自己一切焦躁的情绪都被抚平了。
可狼月之前为什么会暗讽她？
她真的是表里不一，佛口蛇心的魔女吗？还是不得已下选择了屈服其他妖王？
万宗神女似是猜出她的想法，和善一笑：“后面有机会，再把我的故事讲给你听。只是现在我要为我的信徒们传道，还请稍候片刻。”
王隽想起此次前来，阎王还口口声声纠正她，此次前来不是物理降魔，而是传道。
只是她还没开始呢，就要被洗脑了。
那正好，也让她好好学习，到底什么才是真正的“传道”。
钟鼎声鸣起，人妖定坐观。
他们自发地有组织地围坐在万宗神女面前，虚心低头聆听教诲。王隽眼尖，见其中一些人和妖，正小幅度地调整盘坐的姿势，唯恐出一点差错。在低下头后，他们眼中都涌出一丝畏惧和不安。
神女俯瞰群众，像包容万物的神母般痛心疾首道：“尔等众生，所行之事，不论善恶，不论因果，皆是自己所为所受，不该有怨。可你们为摆脱愚痴，向神佛求助，希望得到护佑，渴望**之外的一切。但且看看吧！”
她舞动云袖，纤细的指尖显化出万妖国囚笼内的画面，浮现一个个麻木、濒死的脸。
他们之中有人有妖，有男有女，有老人也有孩童。
那画面清楚如实的转播，像人间的电影院，还自带3D效果。那从黑暗里滋生的恐惧和绝望几乎从画面溢了出来。
原来在那看不见光明的地方竟囚有如此庞大的群体。他们在这一刻，没有种族之别，只有同病相怜。
王隽的瞳孔忽地放大，因为那里不仅有人和妖的种族，还有杂交的生物……
在播放到这一幕后，画面戛然而止。
神女平和如水的声音因激动和不忿激起涟漪，在众信徒心中动荡着。
“神佛不曾到此，正义和公正不曾到此。地狱的祈祷到不了天上，希望将永远坠入黑暗！”
万宗神女已站起来，她的头发像水中的海藻，向四处伸展，就像她的话语，扎进每一个听众的脑海。
“可你们与他们不同，你们是幸运的！既然一生行善得不到一声回应，为何不化作恶鬼将他们拉下神坛？”
“你们是明智的，你们舍去的同族不是你的同族，也不是你们的亲友。所以无需感到自责和愧疚，因为这都是证大道成就之路！”
“那些仍愚昧不堪的人会沦为命运的食物，而你们，只要呼唤我一声名姓，便无人敢欺压你们，你们会永远得到我的庇佑！”
莲花座下，一呼百应，响起阵阵祷告的声音。
王隽面无表情，这个所谓的“神女”正得发邪。
莲花座下的人哪里是真心信服，还不是畏惧她的权威？
他们还要忍跪得发麻的腿脚和脸上藏不住的恐惧，高声欢呼“神女万世万福”。
听她说，这些人和妖献祭了自己的同族亲友换来一丝生机，那狼月如果跟神女谈判失败，他也会这么做吗？
王隽看向他，他似有所感，并不正面回应自己，只低头保持沉默。
王隽心里啐了他一口。
传道仪式很快就结束了，王隽知道万宗神女是有意讲给自己和狼月听的。
传道，一则可以展示自己的法力广大。二来，则可以告诉不自量力的人：顺服远比抗拒容易。
“每每进行这样的仪式，我便觉得身心畅快。”万宗神女恢复刚才的温和，脸色布满欢喜的红晕。
“相信他们的意志和信念也会因此更加坚定。”
王隽略敷衍地鼓鼓掌：“不错。”
你单方面的输出，可不爽吗？下面的人是不是真信，你也不在乎。
万宗神女视线移到她的心口，手指轻点，难以察觉的用力了些。
“这是什么？”
王隽暗道：这神女难道会透视？不然她怎么能发现自己身上的护身符？
既然如此，自己只好忍痛割爱了。
在狼月和玄鸟头摇得拨浪鼓似的示意下，王隽犹豫了：难道自己不该把东西给她？
“这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随身携带的玩意儿……”
神女却不顾王隽的震惊，径直从她怀中掏了出来，细细摩挲着，微笑不语。
下一刻，神女掌心的护身符顷刻碾为细尘，如流沙滑出了指缝。
“那可是我最得意——”
还没等王隽哀嚎出声，一个明灿灿的玉佩便落在她眼前。
“天下多少奇珍异物，都比不上天界那些神仙的。这是我自成仙后一直携带在身上的玉佩，现在我把它送给你。”
玄鸟的目光忽地锐利，在角落示意王隽不要接受。
王隽立刻领悟，含泪拒绝道：“这是您饱含特殊意义的东西，恕我不能接受，等我也和您一样证大道时，再受理这份荣耀也不迟。”
“这样啊。”神女语气淡了几分，不再推让，收了回来。
她似乎这才想起来久候多时的狼月，漫不经心地对他说：“这次你可带着诚意来了？”
狼月终于等到她的问话，虽然自己心中早已不耐，但仍必须保持着恭敬。
他一字一句小心斟酌着：“我还是决定，作为全族的代表来谈判……”
“好了。”万宗神女打断他的话，语气没有什么波澜。“我知道了。”
狼月不知道她是同意还是拒绝，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只是等待，他必须要一个明确的答复。
“神女，我以南国沙狼族的魂魄起誓，我们将是你最忠诚的部下！”
王隽见一向桀骜的狼月也有卑微的一面，心中哀叹：是全族覆灭还是被驯化当狗，他自然会选择后者。
“王隽，你怎么看待他？”万宗神女突然转头问自己。
突然被点到名的王隽不知所措，看了一眼狼月，他眼里似乎有恳求之色。
王隽默默叹口气，罢了，眼下来看，万妖国除了这三个魔头，其他妖魔倒算不得大恶了。
她没有法术救下那些人类，但如果一句话便可以拯救一个部落，自然不该推辞。
她冷哼一声，狼月的心沉了几分。
正当狼月以为她不会站在自己这边时，王隽的话音再次响起：“狼月是一个很好的人，不，妖。当然，他也是一个不错的小弟，我觉得你可以考虑一下他的请求。”
狼月露出一丝惊诧，他没有想到，自己的命运有天真的交付在她的手中。
她真是帮了自己大忙。
“我知道了。”万宗神女看向远方，眼睛里的笑意越深。“你的话远比他们来得有分量。”
她接着夸赞道:“你做了一个很好的选择。”
万宗神女对狼月说：“现在你是我们的人了。”
她派遣身边的小妖：“去南国杀狼族群将所有老少一同接来。”
狼月脸上掠过一阵狂喜，“多谢！多谢神女大人！”
万宗神女只是笑而不语。
一旁侍奉的小妖满脸带笑，“万妖国再得人才，岂有不庆祝之理？何不与其他两位大王共同欢饮？”
“既如此，那便定在明日。我们在地下待了太久，明日便齐聚在大地上，与日月同辉同庆。”
她款款从莲花座下踏祥云而落，亲昵地携过王隽的手，“我接下来有话要问你，你跟我来吧？”
“至于其他人，就在此地等候。”
狼月早在劫后余生中庆幸，还未平复心中的后怕，自然顾不得王隽。
而玄鸟望着消失在迷雾中的人影和地上已化为碎沙的护身符，眉间忧愁之色更重。
与此同时，地府阎罗大殿中，阎王望着案桌一言不发。
那个跟王隽携带的一模一样的护身符就在刚刚失去了动静，这令他顿感不妙。
王隽，你可要小心啊……
等到万宗神女将王隽带到一处空旷偏僻的角落，王隽才直言问道：“不知神女大人想说什么？”
面对她的冷淡，万宗神女依旧温柔。“我一见你，便知道你我有一样的理想。”
“你对神仙产生了质疑，对不对？”
这确实说中了王隽的心事。
万宗神女轻轻舞动起来，仿佛置身于热闹的欢宴。
“我曾经也是天界中的一个小仙，每日不是为天帝摆置鲜花果酒，就是在殿内持扇。这样的日子不知过了几百年，我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对，偶尔会期待群仙聚会时，饮上几杯佳酿，与姐妹共舞。”
接着她面露落寞之色，“可万年前，妖魔打上了天界，天界因此颠覆，整整烧了几年大火。所有神仙四散逃去，无人管我们这些小仙是死是活。”
“我和一个姐妹便逃到了人界。那时人界是所有神魔公认的历劫之地，迫于安危之下，我们不得已躲在一处村落，装作村妇。”
“不想……”
“那些村民见我们美貌，想占为己有。只是他们没有想到，我们尚且有法力，他们奈何不得，便污蔑我们为妖。”
“但好在他们一直忌惮我们，也不敢做什么。之后我和姐妹便一直祈祷天界天帝能将我们送回去，可下凡后重回天界，不是一件易事，没有天帝的传召，我们无法渡过银河星海，直到最后，我们都没有等到传召的消息。”
“我们在人间越久，法力便越弱。”
“好姐妹死的那一天，我求遍了满天神佛，可没有任何回应。那些求拜的人都说我疯了，神仙怎么会轻易降下恩赐？可谁能想到，我也曾是他们可望不可及的神仙？”
“后来，为了自保，我杀了整个村的人。”
万宗神女掩面，不知是笑还是哭。
“天界恢复秩序后，召游离在外的神仙回去，但是我没想到的是，等待我的却是惩罚。”
“有的神仙因为逃命下了凡间而被贬，有的神仙为了生存施法而被罚去苦地。我知道我注定难逃一劫，所以我偷偷离开天界。
“从那一天我就知道，需要你时，你仿佛与他们一样，高贵不可亲近。不需要你时，任何求生的理由都是你反抗他们的证据，不可饶恕！”
万宗神女眼中流露癫狂之色。
“那为什么一定要牺牲自己的同族或亲友才能成为你的信徒？”
王隽没有被她的话感动，继续追问道。
“你的好姐妹，到底是怎么死的？你真的不知道？”
万宗神女面对她的问题，心神一颤。
“你牺牲了好姐妹，得到她所有的法力，这才到达了天界，不是吗？”王隽嘲讽道。
“所以你到了天界，才发现一个个被传召的神仙下放被贬，这才偷偷跑了。”
万宗神女微微讶然，低头轻笑，声音逐渐低不可闻。
“你果然是个神仙，还是个敏锐的神仙。”
王隽仍不为所动，“所以，你终于露出你的本相了？”
“哈哈哈哈哈，哪有什么本相假象？”万宗神女仰天笑道：“真真假假，皆是我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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