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的曾郁山,爱好医学,闲暇时看些医书。
戏班的戏子病了,为了省两个钱,都是去寻曾郁山。
找她要些药方,而后再去药材铺取药。
自带的方子,自然比那大夫替她开方省钱。
“为何现在不喜欢了?”沈清沉不解,按理来说,她这般爱好医学,又能替戏班的戏子治病,虽未系统地学过些医学知识,倒也实现了她的价值。
若非某些变故,她不会就此轻易放弃的。
可看那人沉默半晌,转身走向河边洗漱,沈清沉自知从她嘴里是问不出答案的。
戏班每日早晨,都会在闹市上耍些杂技谋生。
今日当值的是石月仙与曾郁山。
两人分别在两个舞台上唱着两出戏,一曲唱罢她登场,朝辉相映,倒让她俩挣了个盆满钵满。
可几场戏看下来,沈清沉却觉着这曾郁山仿佛不时往向另一边的舞台,每次挥动水袖,掩面作哭泣状时,都会瞥向另一边的石月仙。
沈清沉不解,可又觉着这两人间似乎有着说不清的关系。
一轮表演结束,高咏将摊在地上装银两的布搂起,曾郁山与石月仙两人则是忙着谢幕,朝打赏的行人致谢。曾郁山因带着妆,不便开口与观众致谢,却也随着乐曲表演了些寻常难看到的动作;另一家的石月仙则是在一众妇女的簇拥下,一声又一声“姐姐”叫着,真真让人**。
到后台,未见高咏,先闻其算盘声。
他仔细地将银两与铜钱分好,一个个计入帐上。
为了让戏班的戏子更卖力,戏班内的赏银都是多劳多得的。若这次表演得来的打赏多些,那记在她头上的银子也就多些,月末能取到的差晌也就多一些。
可有一点沈清沉是始终未能解开的。
明明两人的配合十分默契,就连演出的曲目与舞蹈也都相互照应,按理来说是非常需要磨合的。磨合更加是需要时日的,又为何她初次来到戏班调查时,两人显得极为不和呢?
可当她走出后台,却恰巧撞上两人相拥。
沈清沉不可置信地瞪着双眼。
恨,只是为了掩饰她们不被世俗所接受的爱。
沈清沉撞破二人时,曾郁山正倚着墙沿,眼下的胭脂掩盖了她眼角的泛红。石月仙一手撑在她脸旁的墙体,用长烟斗后缘玩味地勾起她下颌,两人眼神流转,爱意绵绵。
“你们…”沈清沉的声音惊醒了**的两人,两人闻声瞬间分得极开,中间似是隔了一整个银河。
最熟悉的陌生人。
曾郁山只在墙根下垂着头,一语未发。
石月仙则是转动着手指,将长烟斗甩至身后勾着,不耐烦地一手叉着腰,“怎么?公主要报官将我俩抓去游街吗?”
她像是早已料到了这一天。
沈清沉望着两人低垂的眼眸,尾部弯翘的睫毛像是在对这不接受两人的世界发出最后一丝呐喊。
哪怕前端被压得喘不过气,尾端也会因两人的爱而迸发出倔强的声音。
“不。”沈清沉摇了摇头,她虽讶异,却从未想过要将这事捅出去。
这世上不接受这样的感情,除了封建以外,还有一部分理由是把女性看作性资源盘剥,也就不允许女性间以爱情或婚姻的名义相结合了。男权社会如此,如今女性称帝,难道还要延续这样的压迫吗?
答案是否定的。
至少沈清沉若是登基,是会允许这样的结合方式的。
爱就是爱,无关任何。
然而她如今的羽翼未丰,无法庇佑所有子民,她唯一能做到的便是帮二人保守这美好的秘密。
她将两人的手牵起,让两人相互扶持着,“希望有朝一日,本宫能做到让你们不用再这样遮掩。”
曾郁山虽不懂为何作为一个皇室贵族的长公主,会接受她们,更不懂为何她眼底透着微亮的光,那光比她直面太阳时还要透亮。
可她知道,这世上又多一个能理解她的人。
她点头朝沈清沉致谢,又苦涩地倚靠身旁的石月仙。石月仙的头微微撇过,脸颊在她头上细细地蹭,余光望向沈清沉,不好意思地眯成了笑眼。
高咏的脚步声打破了静谧的河面,沈清沉下意识地将两人护在身后,好为两人争取时间调整掩饰,“何事这样慌张?”
他的目光越过了沈清沉,望向她身后的两人,却看其神色慌张,万分不解。
沈清沉顺着他的目光侧着脸,发觉他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赶忙佯装捋头发,拨弄着后颈的青丝甩至身后,恰巧遮挡了背后的两人,“本宫在跟你说话。”
“是。”也许是她的语气稍为严厉,他不自觉地垂下头,“草民高咏知罪。”
沈清沉的袖子被拉动,是石月仙,“咳...你还没回答本宫的问题。”到底是歌姬,看眼色的功夫还是十分老练的,她知道沈清沉生气是假,维护是真。既然整理好情绪,便一扯她衣袖,提醒她莫要刁难高咏。
“噢!”刚被吓走的魂魄回到肉身,他壮着胆抬头望沈清沉的眼,怯生生,“殿下可有陈大哥的消息了?”
“陈...咳,确有些眉目。”她应道,早晨翻阅过那医书,便可知这陈努的死,定与这乌头有关,“你可还记得,陈努死前吃过什么?喝过什么?”
“吃过什么...”高咏若有所思,回过神去后台取一靛蓝色簿子,蹙着眉不断翻动,嘴里不时念叨着“陈大哥”...
“噢,那日大伙早晨都吃些细面,因为怕吃坏了肚子,耽误早市的演出;中午大伙也是一起吃的,吃些炒青菜,大米饭,还有...”他逐字细读,无论吃过什么,中间喝过什么,他都一一记录在册。
要是这砚国能追星,这高咏必定是陈努的狂热粉。
当他念及“中午有几声咳,询问郁山后去找月仙姐讨了些川贝水”时,沈清沉眉毛瞬间提溜起来。
“川贝水?”沈清沉回过身问。
那石月仙倚着墙抖腿,摇晃着身子,眼神有些闪烁,“川贝水就川贝水啊,有何大惊小怪的。”
“你为何会有川贝水?”话音刚落,石月仙鄙夷的眼神瞬间刺在她身上,“做这行的,嗓子可比命重要,每天早晨我都会喝川贝水啊。”
看沈清沉将信将疑的眼神,她又斜着眼嘟囔:“陛下不也看到了。”
川贝,贝母,乌头。
沈清沉一愣,又直勾勾地望着她:“是你杀害了陈努。”
此话一出,众人的目光便都落在石月仙身上。
石月仙却神色闪烁,嘴里嗫嚅,“单凭这川贝水,便说是我杀了陈努?”
石月仙与曾郁山因某些原因,也许是她们的恋情被陈努发觉,害怕他将两人揭破,决定先下手为强。先是让曾郁山告诉咳嗽的陈努,川贝水可化痰止咳,再让石月仙将川贝水换作半夏。
同样是化痰止咳,川贝母无毒,半夏却含毒。
天衣无缝,杀人于无形。
可这正正是犯了探案的大忌。
先入为主,以结果为导向,往往最容易误导人。
“你当真给陈努喝的是川贝水?”沈清沉再次发问。
“当真。”没想到回复的却是高咏,如此一来便排除了川贝母偷换半夏的可能性。
沈清沉没有理会众人的喋喋不休,只抚着下巴踱步。避免先入为主,她只得从头开始。
她之所以认为石月仙给陈努喝的水是死因,是基于油水瓶子有乌头且乌头无毒的条件,又或者是她偷换了瓶中药。
如今排除了换药的可能性,便只能从时间顺序排查。那么按时间顺序来说,死因是含有剧毒的乌头才对。
谁能让他精准的接触到那个碰触乌头的瓶子呢?
唯有她了。
迎风宴客,黄雅娴恣意地抿着春茶。方才促成的买卖,足够她锦衣玉食大半辈子了。
解决了拦路虎,她便可高价将亡父的戏班子卖与同行,人生自此与戏班无关。
她讨厌戏班。
“黄班主,可否与本宫讲讲,你杀害陈努的理由。”沈清沉自顾自地搂起裙下摆,翘着腿坐在方才同行坐暖的椅子上,与她一同抿着春茶。
“我?我杀害陈努?”黄雅娴荒唐地笑,却难掩眼神飘忽。
“瓶子上的乌头,是你涂的。”沈清沉不徐不慢。
乌头花生得一副靓丽皮囊,鸢尾紫的裙摆下,隐藏着它的危险与锋芒。
黄雅娴听此一眼,惊惶失色。
她不知为何沈清沉能得知这瓶身上确为乌头,只哆嗦着摔至地上,“我…都是他的错。”
她咬牙,她愤懑,她不知悔改。
黄雅娴打小跟随家父出入戏班子,被逼着练腿功腰功,折叠着她小小的身子。
疼极了。
老班主将所有的爱都给了戏班,唯独没有给自己的女儿。他无视她的意愿,只一味按着自己的心意培养她。
育苗浇花,只因一处分岔,便要将其生生剪去。
他落的每一处剪,都是为了自己心目中的女儿模样。
她恨极了这个戏班。
戏班夺走了她的青春,自尊,还有她最重要的父亲。
“我只不过是想解脱…”她哭着诉说从前,字字泣血,“这也有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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