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当当。”
白塔上的巨型钟表指针落到六，清脆的钟鸣声撕裂静寂的空气带来喘息的间口，雅各布从恐惧里挣脱，猛得吐出一口浊气，未等彻底回神却又听到一阵悠扬的歌声。
“月桂花为我们加冕，战争与荣光铺就和平的长路，于宇宙的中心，银河之心闪耀……”
帝国国歌？
像是素食主义者进了屠宰场，帝国国歌于眼下这个罪犯大本营里响起明显是一种黑色幽默，使雅各布大脑短路。
派罗斯努力打造的恐怖氛围像一个被戳漏的瘪气儿气球一样滑稽，他捂住脸绝望慨叹：“哎呦，这真是……”
循着歌声望过去，那奇怪的人逆着光趴在围栏，雅各布的种族长于夜视，却不擅长应对白日，为了避免眼球被光线灼伤，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地将目光停驻在那人被撕扯到膝盖的裤脚。
真奇怪，在这种环境下竟然不穿好具有防护作用的囚服，就不怕晒成人干吗?
再仔细看时芬尼安更是忍不住幻痛地咧开了嘴。
什么啊，那些伤痕是正常的吗？
只见那人的小腿上攀爬着蜈蚣似的伤痕，又被黑色的线粗糙缝合，新的叠旧的，盘绕错杂，像是被完全撕碎后的重组，在白到发青的肌肤上极为突兀。
哪怕不看能力，光看这种能将一个人凌迟的怪诞伤痕都会令识趣的雌虫敬而远之，毕竟能忍受这种疼痛的雌虫，估计跟疯子也大差不离了。
“我们是银河的主人，唤醒每一颗星辰，星际帝国，永恒的荣耀，在群星的见证下，永垂不朽。”
他旁若无人地歌唱着，曲调昂扬地攀爬到**，最后缓缓滑到落幕空留一片安静如鸡的人群。
……我该鼓掌吗？
雅各布挠了挠脸，觉得没人捧场会不会有些尴尬，但还没等他下定决心，先前还一脸崩溃的派罗斯先夸张地拍起了手。
“好！唱得特别好！虫神保佑你！”
派罗斯为那人喝着彩，还抽空瞪了下身后一群没眼色的雌虫，他把双臂反复往上扬示意他们一起鼓掌，雅各布最先反应过来，干巴巴地照做：“哇，太棒了！”
雌虫们不明所以，却也稀稀拉拉地捧起场来，那人歪了歪头，满意地伸手到胸前行了一个绅士礼。
恒星的降落是个短暂的节点而非过程，在这荒诞的场景中，蜇人光线突然暗淡下来，雅各布抬头去看这个怪人的全貌。
透明的空中走廊上，一头黑色长卷发的雌虫手带镣铐衣衫褴褛，上面尽是溅射状的蓝红两色血迹，身材清瘦颀长，仰视视角下腿长得离谱。
雅各布习惯性地去分析他的战斗能力，从那逆天的身材比例，到那暴露在外面的手臂与小腿上收敛的肌肉线条，雅各布推测出他可能是长于敏捷与刺杀的种族。
嗯，再结合他旁边那个明明牵着锁链却对他行为视若无睹的军服雌虫和派罗斯的态度，这个雌虫自己绝对惹不起，起码现在不行。
长发雌虫像是心情很好，他兴致勃勃地盯着下面神色各异的人群，嚼碎齿间的药片，忽然笑了一下，他张开唇齿无声说了四个字，雅各布仔细辨认，疑惑地复述。
“欢，迎，你，们？”
转过头，雅各布看到安德鲁惊艳的神情。
白塔，特别危机行动队。
“这批新人真可爱。”芬尼安如愿以偿地办完了“迎新仪式”，蹦蹦跳跳地跟着罗纳德回到审讯室，用下巴抵着桌面感叹。
“你省着点杀，虽然低级犯人没人会管他们死活，但你太张扬也不好。”罗纳德不敢苟同芬尼安的观点，把芬尼安的手铐打开，他用笔尖敲敲桌面。
“要是他们挑衅我呢？”
“那就随便你杀。”罗纳德将登记表和笔递给芬尼安，“只要不是身份太特殊的，我都帮你兜底。”
“哼哼~”有被讨好到，芬尼安晃着腿愉悦地动笔。
罗纳德把提前写好的模板推过去：“照着抄就行。”
芬尼安点点头，罗纳德敲击腕上光脑调出监控系统：“你什么时候杀的托尼？”
“昨天晚上九点？”
“什么由头？”
“他想偷窥我洗澡。”
“……真的假的？”罗纳德皱眉。
“这是真的哦。”芬尼安笔下不停，满不在乎地接话，“你让我杀的人都挺好色的，色.诱特别管用。”
罗纳德将那段时间D区黑楼的监控调出来，见芬尼安和托尼前后脚进了公共浴室，指尖用力，很是嫌恶一般快速删掉。
“下次别用这种方法了。”
“为什么？特别管用。”芬尼安托着下巴陷入回忆，“而且浴室里杀人特别浪漫，我用尾勾勒断他的脖子，他连叫喊声都没能发出来，血被水化开的样子特别好看……”
“嘛，就是他的头挺丑的，要是有人能帮我处理掉就好了，比如吃掉什么的。”
罗纳德叹息：“看来又该让约书亚给你进行心理疏导了。”
“有人看见你杀他吗？”
“没啊，D区都知道九点到十点浴室是属于我的，不会过来找死。”
“那就没问题了。”罗纳德盖棺定论。
“恭喜你芬尼安·怀斯，你再次无罪释放了。”
芬尼安欢呼一声转身就要走，又被罗纳德拎住后脖领：“等等，你先把身上这破烂衣服处理一下再回去。”
“这是艺术，不是破烂。”芬尼安表示抗议。
罗纳德妥协：“好的芬尼安，那能请你把您的‘艺术’换套干净的吗？”
……
被分配的八人牢房只有三个人的居住痕迹，没有窗户没有风，屋顶的白炽灯泡忽闪得令人心烦，雅各布心事重重地收拾好自己的床位，刚想出门打探一下消息就被两名陌生雌虫迎面拦了回来。
“新人吗？今晚你最好还是别离开这里。”
雅各布心生警惕，不过黑色短发的雌虫看着大大咧咧，刚说第一句话就揽着雅各布肩膀称兄道弟起来。
“放心，我们对你没恶意，都是苦命人，没必要，认识一下，我是飞蝗族的，名字嘛，叫我马修就好。”
旁边扛着一袋子药品的棕发雌虫不大起眼，但是态度也十分温和，雅各布卸去战斗预备松懈下来。
少年人总是在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上更好面子，自我介绍时雅各布想起安德鲁的体面姿态，照葫芦画瓢地微抬下颌点点头：“雅各布，葬甲虫。”
棕发雌虫的存在感薄弱到过分，雅各布和马修聊了一会儿后才突然发觉自己还没问他的姓名，雌虫也不恼，温吞地说自己种族是擅长隐蔽的十七年蝉，叫塞穆尔。
“你拿这么多药干嘛？”看到塞穆尔答着话将满满一大袋的药品放到了自己对面的床位上，雅各布疑惑挑眉，塞穆尔看起来没有受伤的地方。
“不是我用的。”果然，塞穆尔摇了摇头，他指了指放满了药品的床位，“是他要用的。”
“他是谁？”雅各布明白这是自己的最后一名狱友，他想着正好借此了解一下黑方体，便装出饶有兴趣的模样追问，“按理说不是只要劳动就可以获得生存点吗？为什么还会搞得一身伤。”
“普通劳动可是远远凑不够二百零五个生存点的。”马修选择性地回答了雅各布的问题，挑了自己感兴趣的话题展开，“你在外面看到的那些苦力是最低级的犯人，嗯，在D区也是最低级的，撑死一天只能挣15生存点……”
他停住话头眯起眼睛贼笑着等雅各布问自己那该怎么办。
可雅各布不接球，继续不死心地拐弯抹角问别的：“那他受伤是因为什么呢？我在外面有看到……”
一直沉默的塞穆尔突然接话，“你是想问黑方体吗？”
雅各布被这直球打得一时语塞，只好老实承认：“是的，我有些好奇。”
“它分为一个枪击场和一个模拟战场，前者只要达到每日指标就可以获得15生存点，后者的话，你可以挑选地图，只要通关就可以获得100生存点，如果能完美胜利，甚至可以直接获得200生存点。”
没有被这巨额的收益冲昏头脑，雅各布想起那一具具从黑方体坠落的尸首：“会死？”
塞穆尔又不说话了，马修嘿嘿笑着接过话茬：“会呀，不然白送你生存点吗？在里面受伤现实也会返伤百分之五十，在里面死了那你就是真死了。”
“其实也还好？枪击场起码不会死人，每天要是能达标的话也有15生存点，加上基础劳动的15生存点，也能活。”马修作为前辈给这个菜鸟好心地提出建议，说着还用胳膊肘顶了顶身边的塞穆尔，“他就很擅长射击。”
雅各布闻言眸色不见缓和，反而更为沉寂，是啊，这样活下去当然好，可自己来到这里本也不是为了活着。
这样想着他攥紧手摇了摇头：“不，我要去模拟战场。”
然而就在雅各布继续询问黑方体的各项规则时，他身后的墙壁忽然猛烈震动了一下，机警地从床上弹跳起身，他感知了一下方位：“我们隔壁出事了？不对，不止隔壁……”
马修掏了掏耳朵，暗绿色瞳仁闪烁幽光：“针对新人的大逃杀开始了，这就是我不让你出去的原因。”
“你们这些新人的芯片会自带205生存点，为了给你们适应监狱的时间，可惜这一周反而成为新人死亡率最高的时间段。”
塞穆尔垂眸：“监狱里允许生存点在自愿前提下的交易转让。”
自愿？雅各布讥讽地笑笑，他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那群老犯人要那样盯着他了。
像是一声宣布战争开始的号角，马修话落后整栋黑楼的空气都开始嗡鸣，叫骂声怒吼声和各种东西的碎裂声齐齐爆发，混杂的声音打到墙壁上再弹回来，让雅各布脑袋胀痛。
墙壁细密地震颤着，让人不禁担忧这栋楼是否会彻底坍塌。
噪音对雌虫来说也是一种武器，雅各布捂着耳朵拉开房门往外看，正好撞见一个红发雌虫从自己眼前满嘴鲜血地倒飞出去。
金发雌虫扇动着虫翼极速俯冲到他身上，掐着他的脖骨想就地拧断，结果下一秒就被红发雌虫突然伸出的虫足给当胸插了个对穿。
红发雌虫的瞳仁混乱滚动几下，歪着扭曲的脖子露出利齿，他一口咬断金发雌虫的手腕，却又被一支横空出现的袖箭猛然击穿了太阳穴，喜悦之色还停留在眼中，死亡的灰翳已经吞没他眸子里的神光。
偷袭的银发雌虫取得最后胜利，他明显不是第一次做这种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事情，熟练地挖出二人的芯片与自己的手腕碰了碰。
不止是此处，目之所及每个角落都反复上映着这样的情景，但是出乎雅各布预料的是，没有犯人来为难自己，哪怕他就站在自己房间门口像个活靶子。
这个房间仿佛被遗忘了，周围的战火纷飞，却无论如何都无法侵扰这里。
塞穆尔看出他的疑惑，吃着价值高达20生存点的零食肉干从后面拍了拍他的肩：“你在这里是不会遭到袭击的，所以如果你这一周都不出房间，完全可以安然无恙地度过。”
雅各布觉得今天他说的最多的话就是“为什么”，并且现在他又想说这句话了。
马修伸着懒腰走出了房门，他眼带笑意地抬起下巴点了点前方：“喏，新人，你的最后一名狱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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