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赤着脚，于是脚步无声无息，只能隐约听见药片被嚼碎的咯吱声响，可这片空间里每个有资历的雌虫都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他们摁着仍旧想要反扑的新人，眼中是警惕和畏惧的杂糅。
“什么东西，怎么长得跟雄虫似的，是不是生过崽子了？”
被胜利冲晕大脑的雌虫不会懂得察言观色，将袭击者的脑袋掰着嘴上下撕成两半，高大新人毫无顾忌地扫视来人的样貌身形，轻浮地咂舌。
雅各布听到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意识到危险，但还没等他做好心理准备，他眼前一花，下一个瞬间脚边已经躺着一具没有头颅的尸首。
断裂处干净利落，像是还没反应过来，截面的肌肉痉挛了几下才开始喷射艳红，汩汩地润湿雅各布的鞋面。
从身形特征来看，这就是刚刚那个出言挑衅的雌虫。
太快了。
危机感从脊梁骨一路蹿到头顶，雅各布的牙关不自觉咬紧，这个雌虫，比自己之前推测的还要强。
“新来的？”
冰凉的尾勾抬起雅各布的下巴，雅各布被动地扬首，看见一张并不算陌生的面容。
海藻般的卷发垂到腰际捧出一张冷白的脸，雅各布之前只关注到他的伤疤，此时才正视他的容貌，十足艳丽，却因过分精致徒生出一股子鬼气。
双眼下盘绕着两弯金色蝎尾虫纹，雌虫蜜色的眼中毫无笑意，里面尽是无机质的审视，他的瞳仁收缩成一条竖线，钉在雅各布脸上仿佛下一刻便要发难。
雅各布因为种族问题未成年身高已经蹿到了201，比眼前雌虫高了快十厘米，为了表示顺服，他连忙垂眼收回视线，生涩地回话：“对，我是今天新来的，叫雅各布，种族是葬甲虫。”
看出他的服从退让，长发雌虫灿烂地笑起来，他收回尾勾在空中甩了一下，几点血迹溅落，雅各布后知后觉便是它勒断了脚下雌虫的脑袋，想想它曾经也停留在自己颈间，不禁又细密地起了一层冷汗。
“不要那么紧张嘛小甲虫，放心，我脾气很好的，啊，你是不是还不知道我是谁？我叫芬尼安，以色列金蝎，以后要好好相处啊。”
芬尼安将尾勾缩回足腔，伸手拨了拨雅各布颈侧用红线扎起的黑色狼尾，雅各布发现他身上的衣服和走廊初见相比已经焕然一新，只是仍然被撕扯过，露出小腿和半截手臂，应该是个人习惯。
雅各布也不去多看，安分地垂眸静立：“是。”
视线下滑记起自己刚刚还随手解决了一只臭虫，芬尼安笑眯眯地伸手指了指雅各布脚边那八分之七个雌虫：“这个算我给你的见面礼，笑纳哦。”
说完他闪身绕过雅各布和马修走进房间，雅各布站在原地缓神，滚动喉结干涩地吞咽了几下，马修好心咳了两声提醒他千万别忘了芬尼安送的礼物。
“别不知好歹，赶紧‘拆封’。”
僵硬地点点头，雅各布蹲下身用袖刀去挖“见面礼”手腕里的芯片。
技术不够熟练，血色又糊了脸，雅各布吞了一口口水，切断肌肉组织挖出晶蓝色尤带体温的芯片，起身迈步时才觉被浸透的鞋子沉重，脚趾在黏腻之中不适蜷缩，喉间发痒，他颤抖着捂住了自己的嘴。
芬尼安在雅各布身后如同监视般打量他的神色，眼里闪过若有似无的兴味。
转身哼着国歌走到自己床前，看到上面满满一袋的药品后芬尼安惊喜地睁大了眼睛，塞穆尔见状自觉地向他解释起来源。
“这些药品是193牢房和206牢房提供的，是汤姆和艾伦曾经向你许诺的谢礼。”
芬尼安边听边伸手扒拉袋子，他嘴里“嗯嗯嗯”地胡乱应着，从里面取出一管治疗剂，喝下后他愉快地眯起了眼睛：“可以啊，他们动作挺麻利的。”
“让他们以后有麻烦也来找我哦。”
说完他叼着治疗剂的空管子兴奋地从储物柜里抽出名为《帝国荣耀》的书籍，翻到昨天标记的地方开始续读，口中念念有词。
“帝国啊，帝国……”
长发的雌虫伸手摩挲着眼下的虫纹，扔了治疗剂又打开一瓶止疼药往嘴里倒，令人牙酸的咀嚼声音响在雅各布耳侧，令他久久无法平静。
“我爱帝国。”
芬尼安犹如注视爱人一般看着书页上属于帝国的辉煌，唱诗一般告白。
白塔，特别危机行动队。
封闭的办公室里投射出占据整面墙的虚拟投影，罗纳德·布朗对着投影中端坐的布朗家族现任家主亨利行了军礼。
“事情解决了吗？”
“是的，完全处理干净了。”罗纳德整理了一下黑红两色军装的衣领，表情里带出厌憎，“在帝国的庇护下降生却胆敢动摇帝国的根基贪污钱财，难道还妄想在监狱里颐养天年吗？”
亨利不置可否，抬指在桌上轻叩：“这次还是委托芬尼安做的？”
“是的，所以我认为是否该给他提升一下等级了，就算他是罪臣怀斯一族的后代，他在黑方体里的成绩和对帝国的忠心我也一直都看在眼里。”罗纳德沉吟半晌，斟酌道。
“这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你是知道的，犯人最后都会被强制征召到军队，芬尼安作为低级犯人最多就是作为先锋军为帝国牺牲，但是如果提高等级，他在战场上的位置就会发生变化，以他的能力，当上军官也不是不可能。”
罗纳德不解：“这又如何？论功行赏本就是帝国的规矩。”
“这本来没什么，可他毕竟姓怀斯，活着就是陛下的恩赐了，要是真让他当上军官，陛下生性多疑，再得知是我们布朗一家提拔的他，谁知道会不会生出嫌隙。”
亨利揉着眼角叹了口气，罗纳德闻言却抿紧了唇线：“那我们不是在欺骗芬尼安吗？一诺千金，这不符合我们家族的教导。”
“……欺骗？罗纳德，我的意思并不是永远不提拔他，只是现在时机并不成熟，科尔曼那边也是这个意思。”对于优秀却不懂变通的孙子亨利只觉头疼，“科尔曼家和我们同气连枝，我也不能完全不顾他们的想法。”
罗纳德知道这事是办不成了，沉声回复“明白”后便板着脸挂断了通讯，坐回桌前看着芬尼安的档案，他喃喃自语：“到底还要等多久呢？”
……
21:30是布雷兹监狱的宵禁时间。
简单粗暴的断电后，这栋没有窗户的黑楼彻底被黑暗吞噬，疼痛如约而至地蔓延全身，耳边是马修的呼噜声和塞穆尔时不时的梦呓，芬尼安掏出衣袋里的玻璃碎片。
碎片萦绕着白色的微光，细看时又有彩虹般的色彩，芬尼安无聊地将它在指尖如刀刃一般耍弄，光芒划破黑暗跳跃于芬尼安浓艳的颜容，他蜜色的眼珠往旁边一滚，精准地抓住偷窥者的视线。
不久前还战战兢兢的新人此时像是失忆了一样直勾勾盯着自己，芬尼安在四目相对中勾起唇角。
“漂亮吗？”
“……漂亮。”
真让人不爽。
疼痛愈演愈烈，芬尼安麻木地向上翻了下眼珠，突然起身。
他在黑暗中无法视物却能感应，但他仍然选择跌跌撞撞地直接莽过去，桌角凳腿嗑在他身上发出令人骨头发麻的声响，雅各布回过神，赶忙从床上坐起来，芬尼安却已经逼到他面前带来一阵风。
“是吧？这是我今天刚从白塔上敲下来的。”
芬尼安半个身子都爬上雅各布的床榻，两人的距离近到呼吸相闻，雅各布僵硬得像是一只被掐住了脖子的鸡。
等回神后他意识到芬尼安说的是什么，一双眼睛都要瞪下来：“白塔上……敲的？”
“对啊。”芬尼安将指间发着光的剔透碎片举到雅各布眼前，“你不是说它漂亮吗？”
“啊？嗯……”雅各布心虚，只好含糊应下。
“你为什么睡不着？”芬尼安不在意他心不在焉，突兀地换了话题。
雅各布迟疑地思考着回话，生怕不小心惹毛了眼前这个阴晴不定的人：“因为有点害怕吧，刚来监狱不大适应……”
“是吗？”芬尼安笑起来，猛得跃上床铺，他分开双腿跪在雅各布身上，伸手抬起了少年的下巴。
美艳的雌虫居高临下地与少年对视：“不对吧？是因为兴奋才对啊。”
“你的眼睛出卖了你，它里面可都是熊熊燃烧的野心。”
长发纷扬落下将雅各布笼罩，碎片幽微的光芒落在雌虫的眼下，金色的蝎尾虫纹旖旎盘绕，雅各布明明知道自己现在处境很危险，放在床面上的手指却鬼使神差地勾起雌虫一缕发丝。
虫纹是十分私密的东西，雌虫通常都会藏起来，因为它在某种层面上象征着情.欲。
雅各布开始胡思乱想。
“……野心？”雅各布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下意识重复。
芬尼安的声线十分独特，沙哑中带着引诱性的甜腻，他拿着碎片撬开少年的唇齿：“你其实很饿吧，我看到了，你对着那个死去的垃圾咽了口水，怎么，想吃他吗？”
碎片打磨着少年的犬牙，不过无济于事，少年还是神游一般注视着自己。
芬尼安眯了眯眼睛，柔软的指腹抵上雅各布牙尖微微使力，尾勾也绕上了他的颈项：“你想咀嚼、你想吞咬、你想喰食，这就是你的天赋能力吧。”
“葬甲虫的天赋能力。”
锋利牙尖将指腹刺出破口，蓝色的血珠滑到舌面，雅各布瞳孔紧缩恢复神智，他猛得将芬尼安推开：“不是，我没有。”
“哼……”芬尼安顺从地退开，尾勾却越缠越紧，“为什么不愿意承认呢？多好的能力。”
“我……我没有……”雅各布呼吸逐渐被剥夺，他的挣扎在芬尼安手下显得蝼蚁般弱小，芬尼安面无表情地俯视着他。
“不可以吃……这不是正义……我，我要当，英雄……”眼前一片金光，雅各布在回马灯里说出最后的执念。
“啧。”
颈间一松，雅各布仍然无法回神，他生理性地痉挛着咳嗽着，听见芬尼安意兴阑珊的话语。
“你还真是无趣，好啊，让我看看你这个大英雄能活多久。”
救命……本来是想搞存稿的，点错了，也没看到能删了重发的按钮，算了，抽时间再修吧……(-ι_-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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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咀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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