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晨睁开眼，看着面前低头缩脖子，明明身高一米八在自己跟前却像是零点八米的男孩，深吸一口气。
“走吧，咱先回家再说。”
面前的小孩虽还没有字面意义的碎掉，但程晨能感觉他实际上已经碎了。
少年一双眼眸死气沉沉的空着，望向什么都是一无所有的绝望。
这是她在黑暗中那扇窗户外看见跳桥的那个孩子。
三十多米高的大桥，他毫不犹豫的决绝往下跳，一丝一毫的犹豫都没有。
程晨不知道起因，但她知道孩子心里肯定埋下了许许多多的事情。
得一件件来。
程晨默默穿过教学楼，发现这层楼的教室门口挂着的都是初二X班的牌子。
原来，跟在自己身后身高都有一米八的小孩儿，才念初二。
才不过十三、四岁，最多十五岁的娃娃啊！
走出校园，程晨能感觉身后的孩子仿佛松了一口气。
她转过头看见孩子身上的校牌：言炎。
这名字，还挺有个性。
接着脑子里流水般淌过面前这小孩出生到成长的记忆画面。
父亲：言成信，X公司销售主管；
母亲：王玉娴，全职妈妈。
爷爷奶奶在老家，外公外婆在本地但不常见，全家对孩子最好的人是长年到处跑做生意的小舅舅。
对孩子而言他最怕的人是父亲最烦的人是母亲，他曾许愿希望自己父母双亡让小舅舅来抚养他。
脑子里闪电般过完以上信息，程晨又深吸了一口气。
言炎总算抬起头看她：“我知道又让你失望了，行吧，这个月都没收手机。”
说完将书包里的手机翻出来递给她：“周末我也不出门，不开电脑。”
程晨心头有些堵。
今天是老师打电话让王玉娴去学校把小孩领回家的。
起因是他与同学闹矛盾后，坚决不认为自己错，还与老师辩驳半节课。
老师觉得他无理取闹，所以让家长带回家去教育写检讨。
但孩子与同学闹矛盾的缘由，王玉娴并没有搞清楚，她只知道两孩子大概是为了一双球鞋的真伪起过争执，后来两人就一直时不时有冲突。
事实上王玉娴也没给孩子解释的机会，拉着他就离开了老师的办公室。
要不是程晨来得快，她可能还打算在教室门口给孩子两耳光以示家教来着。
大概是没在学校里挨揍，所以言炎在走出校园后松了一口气。
甚至为了“报答”这次母亲给的面子，他不惜自我审判甚至做出对他来说最坏的处罚决定。
程晨低头看了一眼他那个手机，屏幕都破了，四周磕碰的痕迹也能看出，他用的是父母替换下来的旧手机。
她伸手接过来，放在口袋，顺着记忆找到了王玉娴停在学校门口的车。
一米八的小孩又默默垂头跟在她身后。
一路无话，程晨直接把车开到商场。
先带着小孩吃了顿开封菜，接着又去了小米手机店。
在KFC点汉堡的时候，言炎那死水般的眼眸就开始震惊了。
等到了手机店，程晨让他自己选个手机的时候，言炎一时间都有点抓狂。
他妈该不会被气疯了？她终究是打算抛弃他了吗？
就像古代囚犯被流放之前，最后吃顿好的，然后买个手机就将他踹出家门让他去打工去自生自灭？
但是他才14岁啊这个时候去打工不合法吧？
小孩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着，就看见程晨随手捞起了一个千元机。
言炎：千元机不是很贵，说不定妈妈是真的气疯了一时间没有想太多？
但紧接着程晨将那个机子给放了回去。
太便宜，小孩青春期需要点面子。
程晨走到展示台最中央拿起了最新款手机，差不多要七千。
言炎：妈妈是想自己换手机然后把她那款下放给我了？
然而程晨又放下了那款手机。
太贵了，她扫视记忆发现王玉娴每个月也只有五六千开支额度。
最后程晨挑了个三千出头的手机，递给言炎：“这个款喜欢不？有黑色蓝色银灰。”
言炎：好家伙，这下是真的想把我扫地出门吧？
程晨：“咋地？都不喜欢？那你自己选？”
言炎目光艰难的瞟向千元机的方向。
他是真的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新手机，从两年前就想了。
他甚至提过用自己的压岁钱买，但父母都不同意。
可是今天这局面又很诡诈，他不敢真选。
程晨见他不说话但目光复杂纠结的盯着千元机看，索性将他拉到中端价位那边。
“诺，就在这一排选，不低于三千，不高于四千的价位，我给你十分钟。”
说着她假装有事掏出自己的手机，走到不远处开始翻手机里的信息。
目光时不时偷瞄。
果然，她一走开小孩就开始认真挑选，很快拿了个款开始翻着看，脸上有喜色，但看到价格后又把手机放回去，重新换了一个打量，目光很是复杂。
程晨等了七八分钟的样子，观察了小孩几乎把所有手机都摸了一遍后，朝他走去。
“选好了吗？”
言炎：“呃，妈妈，你真的要给我买手机？”
这声“妈妈”带着变声期少年的尴尬音，还有点破。
程晨努力憋住笑，努力习惯“妈妈”这个称呼。
“嗯，所以你要哪款？”
言炎目光纠结的看了一眼他最先拿的那款，然后犹豫不决的指了指旁边另一款：“这、这个吧？要不这款选个内存小的也行。”
程晨看了一眼他指的两款手机，明白了他的纠结点。
小孩喜欢的那款如果想要个内存大的就超过她刚才定位的价格。
程晨想了想：“言炎，你是不是很奇怪我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给你买新手机？”
小孩抿着唇低下头：“妈妈，你……是气得行为不正常了。”
程晨嘴角抽了抽：“刚才你不是跟我说要罚自己一个月不用手机吗？”
她掏出言炎的手机递给他：“你看，这个手机又老又旧又破，罚你不玩它好像也不算什么处罚，我觉得吧，得给你买个新款的你喜欢的手机，然后罚你不玩它，那才是难受呢，你觉得呢？”
小孩愕然，看向程晨的眼神写满了不可置信。
“妈妈你觉得，给我买个新手机这是罚？”
哪怕这个月不能玩，但下个月他还是有了个新手机啊？！
这是什么逻辑？
但如果这真的是妈妈的想法，那这种新的处罚方式还可以多来几次啊！
小孩嘴角的笑意浮起，他努力想压下去，但很难啊！
最后结果是整张脸都憋得很古怪。
程晨懒得和他浪费时间：“所以想好了没，你要哪款？”
言炎开始讨价还价：“妈妈我想要这款，但是这个内存大一点就要贵些。”
程晨：“你想要多大内存？”
小孩又是脖子一缩脑袋低下：“我、我想要1个T的我可以努力用到考上大学再换！”
程晨让服务员去拿新手机，一边拍了拍小孩的后背：“脖子别缩，背挺直了，你可以努力考大学，但不必努力把手机用到考大学。”
言炎心一沉：又要开始了吧？又要开始说教，说他们养我多么不容易要什么但我却不争气吧？还有现在我们小孩是多幸福啊不像他们当年别说是手机，那是吃饭都成问题……
但看在新手机的份上，他也不是不能忍。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直到服务员把新手机拿过来给他开机，帮他置换旧手机软件等，他妈都没再说过什么。
拿着新手机的小孩确实很快感受到煎熬。
他想玩，手机也在他手上，妈妈还没收缴去。
但之前是他自己说的这个月不玩手机，妈妈也说了就是要罚他才买新手机。
果然，新手机拿在手里但不能玩的滋味好难受啊！
原来妈妈是真的学到了新招来治他。
可是这一路直到回车上妈妈都没再开口说教，这也很不正常啊！
车开了一半程晨才问小孩：“跟我说说吧，今天是怎么和老师犟起来的？”
她观察了这么几个小时，大概摸索出孩子的一些性格来。
至少青春期的叛逆和犟是绝对有的。
但是这孩子之前被家长控制得死死的感觉也是有的。
从买手机就能看出来。
言炎心道这下终于开始了，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他张了张嘴，但感觉怎么说都是自己的错。
可闭上嘴，又觉得今天的妈妈，好像不是不能试着再沟通一次。
再张嘴，又想到之前也不是没试过，事实上，试过无数次了，这么多年下来，他们真正理解过他一次吗？没有，都没有！
程晨就这么看着小孩张嘴，闭嘴，又张嘴，又闭嘴。
最后竟是一个字都没说出口。
啧啧，真可怜。
程晨想了想，决定换个切入点。
“今天和你吵架的同学，还是上次那个穿盗版鞋死不承认的那个吗？”
这下小孩开口就容易了些。
“除了他周于希还有谁会和我吵架？不过现在班上大家都看不惯他了，天天装13，吹牛X，心比天高，考试成绩还没我好，不过就是家里有点钱……”
等他吐槽完了，程晨才问：“诶，之前你怎么判断周于希穿盗版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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