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街道上空空荡荡，在个城市的边缘地带，只有偶尔有一辆私家车路过。
终于，街角晃晃悠悠地走过来一个人，晚风吹过，带来一阵浓厚的酒气。
醉鬼路过一个垃圾箱，随手把倒不出酒的啤酒罐扔了进去，发出“哐啷”一声巨响，惊起了两只夜鸟，扑棱扑棱地飞走了。
“呃……”醉鬼打了个酒嗝，用力甩了甩脑袋，让自己的视线清晰一点，但脚下发软，依旧毫无自觉地走着S形路线。
忽然间，他揉了揉眼睛，努力往前看去。
只见迎面走过来一道白影，长发白裙，美人如画，在昏暗的路灯下，仿佛会发光。
“美女，这么晚一个人……”醉鬼笑嘻嘻地靠过去，脚下还踉跄了一下，伸手就去扯人的袖子。
“滚！”云栖微微一闪，从他身边掠过。
“男的？”醉鬼被那清冷的声音一刺，脑袋里激灵一下，酒意都醒了三分，又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男的留什么长发穿什么裙子……哦不对，那不是裙子，好像是近年很流行的那个……汉服？倒是经常看见一身古装打扮的女孩子三五结伴走在街上，还挺靓丽的。可这大半夜的，一个大男人戴着假发穿着汉服走在大街上，莫不是个神经病？但是别说，长得还真好看！
几秒钟里，他脑子里已经闪过无数乱七八糟的想法。
哎，可惜路灯太暗了，只有走到近前才看清楚五官，要是能多看几眼就好了。嗯？路灯……路灯？
醉鬼浑身一抖，剩下的七分酒意一下子只剩下了两分：
路灯下，那个奇怪的男人是不是没有影子？
噗通、噗通、噗通……寂静的空气里，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然而，下一刻，他又不禁毛骨悚然。
脚步声呢？连脚步声都没有！
醉鬼“咕咚”一下咽了口口水，做了好几遍心理建设，终于慢慢地转头，那动作僵硬得仿佛脖子里的骨头已经生锈了，加了再多润滑油也只能勉强使用，骨节处几乎要发出“咔哒”的声响。
背后的长街空空荡荡，哪有什么人影？
许久——
“鬼啊！！！”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一个男人拔腿狂奔而去，沿途撞了好几次电线杆都顾不得，爬起来继续跑。
然而他没有看见的是，就在他扔啤酒瓶的垃圾桶边上，一家快捷酒店的玻璃门无声地开合了一下。
“唔……”大堂值班的小伙子打了个哈欠，眼皮子慢慢合上，趴在了桌子上。
云栖顺着楼梯走上二楼，没有任何迟疑，来到走廊尽头的208跟前，直接穿门而过。
“轰！”爆烈的火焰扑面而来。
云栖一挥袖，怨气一卷，和火焰互相抵消。然而，他往前踏了一步，脚下立刻升起灼热的红莲。
与此同时，空气中几条浅金红色的细线若隐若现。
云栖立刻站住不动，只在红莲将要把他包裹起来的时候，手在身前一抹，取出一张无弦古琴，琴弦响动，怨气凝结成半月形的黑色音刃，将红莲切得七零八落，飞散的余波甚至斩断了十几条横七竖八拉在屋子里的细线。
每一条线被斩断，屋中便有一处火焰爆开。
四面开花，如果他在闪避，那无论往哪边躲，都会至少撞上一两处。
好一会儿，屋子里才恢复了平静，头顶廉价的白炽灯明明灭灭闪了几下，终于巍巍颤颤地稳定亮起。
床铺桌椅，所有的东西都没有烧过的样子，当然，也没有活人在，只有床上放着两张剪纸：一个纸人，一只纸猫，笔法幼稚得像是幼稚园小班小朋友涂鸦的水准。
“……”云栖不禁抽了抽嘴角。
专烧厉鬼的灵火也罢了，天师的基本功，倒是这些陷阱机关布置得水平不错……不，可以说是，有点阴险毒辣。不过，最关键的还是那两张剪纸。
纸人替身，把主人的气息留住，造成她一直在这里的假象，居然连自己都瞒过去了。
云栖谨慎地确认了一遍屋子里的陷阱已经完全触发，这才走到床前，拿起了两张剪纸。凝视了一会儿，他又忍不住笑起来，语气中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宠溺：“这么短的时间里，能布置成这样也是难为你了。不过，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留下纸人替身给我可不是什么好事。”
就在这时，手里的之人突然跳了跳，像是有生命一样。
“嗯？”云栖一挑眉，松开了手。
却见那代表江陵的纸人跳到了他的手背上，很人性化地伸了个懒腰，一张嘴，吐出少女略显无奈的声音：“我说，就是借你家花工用几天，又不是不还，至于不依不饶地追着我不放吗？我会怀疑你是不是喜欢我呢哈哈哈哈……”
“若我说，我就是喜欢你了又如何？”云栖浅浅一笑，轻声答道。
当然，纸人替身只有留言的功能，可不是双向电话，他的话，江陵显然听不见。而完成了使命后，纸人替身就像是一张普通的白纸似的倒下来。
“呼~”
云栖立刻松手，但指尖还是被自燃的纸人烧到了一点点。
两个小小的火团还没落到地上就熄灭了，连灰烬都没留下一点。
云栖用左手抚过被烧到的右手，怨气过处，那点小伤顿时恢复如初。
他扫了一眼房间，眼底没有一丝恼意，反而兴致更好。
“烧了替身，以为我这就找不到你了吗？可惜……”随着他的身影在空气中渐渐模糊，后面的话也模糊不清，“我追踪的东西……是你扔不掉的啊……”
而此刻，隔了一条街，江陵抱着黑猫，打到一辆出租车，直接往PEI的总部而去。
“就不能明天吗？”黑猫瞥了一眼前后座之间的隔音结界，懒洋洋地开口。
“就是！好累啊，想回家睡觉。”白狐也钻出来。
“夜长梦多懂不懂？”江陵一声嗤笑，“我可不信这么容易就甩了那家伙，怕是还有得磨，那总要先把李佳音送过去，拿到报酬再说，可不能招惹了一个大麻烦还没点儿好处。”
“说起来，你以前认识他？”黑猫疑惑道，“我觉得他认识你。”
“不认识。”江陵毫不犹豫地否认，顿了顿，又道，“你凭什么觉得他认识我？”
“他看你那种眼神，说是看陌生人谁信？”黑猫反问。
“说不定是我长得像是他认识的某个人呢。”江陵不以为然。
黑猫没同意，但也说不出反驳的话。
“小白，你觉得他是怎么找到我的？”江陵忽然道。
黑猫怔了怔，也若有所思。
“灵力波动？”白狐抢着说道。
“我想到了，但是我确定掐断了所有的灵力波动。”江陵摸着下巴，百思不得其解。
“那……他该不会在你身上放了什么东西吧？”白狐又提议。
“我还没弱到被人下了追踪的术法都没感觉。”江陵翻了个白眼。
“那就不知道了。”白狐吐吐舌头，缩回她外衣口袋里继续睡觉。
“要不要干脆谈谈，看他到底有什么目的？”黑猫叹了口气。
“唔……再说。”江陵甩甩头，撤了结界，“师傅，就是前面，麻烦靠边停车。”
“好勒。”司机减慢了车速，慢慢停在路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小姑娘，都后半夜了，你一个人不安全，早点回家知道不？”
“谢谢叔叔。”江陵扫码付钱，乖巧地应了一声。
“哎，不管有什么矛盾都要和家人谈谈，他们会担心的。”司机又劝了一句才离开。
“我很像是离家出走的失足少女吗？”江陵无奈。
黑猫和她大眼瞪小眼。
“好吧，是挺像的。”江陵摇摇头，放弃了这个话题。
正在这时，手机微微震动了一下。
江陵解锁看了一眼，只看到自己刚才发出去的消息有了回音：我在。
“走了。”江陵一转身，抱着黑猫走进了路边一家24小时ATM服务站。
“那个。”黑猫抬了抬爪子。
“一、二、三、四、五……第六个。”江陵数着数，拉开了第六个ATM隔间的门走进去。
“欢迎光临，请按提示进行操作。”机器里响起一个机械的女声。
江陵看了一眼亮起的屏幕，点了“无卡存款”，随后屏幕上跳出来一个六位数的密码格。
“请输入密码。”
-123456
“请再次输入密码。”
-654321
“密码错误，请重新输入。”
-123321
“尊敬的贵客江小姐，请进。”
“什么白痴密码！”江陵吐槽了一句，一步跨前，身前的空气仿佛水波一样动荡了一下，随即她整个人都被吞没在其中，消失不见。
“业务完成，欢迎下次光临。”随着机械式的女声，屏幕自动跳回了初始界面，又暗了下去。
“这就是PEI的总部？”黑猫啧啧赞叹，“这边的玄学界还是有高人啊，能把异空间构建得这么稳固也是不容易。”
“就是入口有点low。”江陵补充了一句。
穿过ATM的虚空门，他们眼前的是一幢6层高的中式小楼，外墙有大半被爬山虎之类的攀爬类藤蔓淹没了，4楼以上才能从绿叶的缝隙间看到一点原本的墙面。
天空一片混沌，但光线并不暗，甚至从外面进来，一瞬间还有一种天亮了的错觉。
小楼大门是敞开的，江陵直接走进去，意外地发现，这幢楼外表看着古色古香，内部倒是很现代化。一搂有个大堂，这个点没人值班，不过左手边的电梯刚好停靠在一楼，电梯门还是开着的。
江陵进入电梯，4楼的楼层按钮自动亮起，随即电梯门关上，往上移动。
门再次打开的时候，出现在眼前的就是一条普普通通的走廊。
江陵一边走，一边看着走廊两边房间门口挂的牌子，一直走到尽头才看见“处长室”的牌子，顺手敲了敲。
“请进。”门里传出一个熟悉的声音。虽然和电话里听到的稍有区别，但还是能听出来是同一个人。
明明是很严肃的语气，但尾音总是微微上翘，让她觉得，声音的主人其实并不是个很循规蹈矩的领导。
江陵开门进去，习惯性地先打量了一下陌生的环境。
这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办公室，一边是办公区，桌上有电脑电话打印机之类的办公设备，后方是巨大的书架，除了书，还摆了一部分工艺品。另一边的会客区放了一张茶几，一套红木沙发，因为天冷，沙发上堆了好几个坐垫和靠垫。
“江小姐，初次见面，我是顾冉。”办公桌后站起来一个男人，向着她走过来。
江陵好奇地打量着这个自称是PEI处长的人。
光看脸，顶多说他二十七八，一张英俊的脸上还有一对酒窝，笑起来就显得年纪更小了。然而，那双眼睛却是深沉不见底的，若是看这双眼睛，更像是一个已历经世事与风霜的老人，看透了尘世变迁后，沉淀下来的睿智和从容。
“江小姐，请坐。”顾冉笑笑，领她来到会客区，拿了个一次性纸杯，从饮水机里倒了一杯温水给她。
“不是吧，这么寒碜，就给客人喝白开水？”江陵捧着杯子挑眉。
“大半夜的喝茶和咖啡不好。”顾冉干咳了一声，又道，“好吧，其实是喝完了还没补，毕竟我不常在办公室。”
江陵忍不住“噗”的一下笑出来，气氛也立即轻松了不少。
“把人带回来了？”顾冉问道。
“嗯。”江陵拿出封鬼符晃了晃，慢悠悠地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顾冉耸了耸肩，拿起手机，很爽快地转账。
江陵瞥了一眼手机，扬手将封鬼符弹了过去。
顾冉用两根手指夹住，却没立刻将李佳音放出来，而是郑重地放进口袋里。
“怎么，不检查一下？”江陵诧异道。
“不必。”顾冉摇了摇头，“既然让你去，自然是相信你的，把目标都弄错的话，你也不能靠这行吃饭吧。”
“顾处真会说话。”江陵笑眼弯弯，但语气中却藏着刀子，“不过，我惹了这么大个麻烦，总要知道为什么吧？”
“麻烦？”顾冉疑惑道。
“那只千年厉鬼，一直追着我不放。”江陵收敛了笑意，没好气道，“这就是你说的‘没有危险’？”
“不可能。”顾冉脸色微变，脱口而出。
“怎么就不可能？”江陵凝视着他，紧接着道，“你和那只鬼，很熟？”
“很熟算不上，不过他和PEI有约法三章。”顾冉答道。
“怎么约法三章？”江陵追问，“你们PEI的人不入清溪峡范围就是其中之一？”
“对。”顾冉点头，犹豫了一下，还是坦然道，“第一，官方不入清溪峡，他不进PEI。第二，官方不对他庇护的鬼下手，他不能造成社会恐慌。第三，如果有妖魔鬼怪祸害世人而PEI解决不了，可以请他帮忙。”
“没有不得伤人之类的条约？”江陵疑惑道。
“没有这个必要。”顾冉轻笑着摇头，“他本就不会伤人。”
“唔……不会伤人的千年厉鬼。”江陵扁扁嘴，嘀咕道，“那他追着我不放干什么？总不能真的是看上我了吧……”
“噗——咳咳咳咳……”顾冉闻言，气息一滞，被自己的口水呛着，直咳得面红耳赤。
江陵却面无表情地喝了一口水，等着他咳完。
“江小姐，别开玩笑了。”顾冉无奈苦笑。
“谁跟你开玩笑？我……”江陵很不以为然。
话音未落，空气里的温度一下子冷下来。
江陵脸色一变，手里已经抓紧了伞。
黑猫也从她膝盖上跳下地，喉咙口发出“呼呼”的低吼。
“等等等等，不是敌人。”顾冉赶紧阻止。
“外面的是只鬼吧？而且道行不浅？”江陵说道。
顾冉顾不上回答她，站起身，提高了声音道：“云栖让你来的？”
隔了一会儿，窗外传来女人“咯咯”的笑声：“毕竟他与你约法三章，不进PEI的嘛，所以我就来看看是什么样的小姑娘居然让冷情冷性的云公子动了凡心？”
“……”江陵瞬间黑了脸，手一用力，还剩一点水的纸杯被捏成了一团，清水顺着手背流下来。
顾冉额头也冒出两滴汗珠，显然对窗外的女鬼很有几分忌惮。
“罢了，我也就是看看。”女鬼的声音渐渐远去，温度又开始恢复正常。
“真是的。”顾冉叹了口气。
“你能钻空子，对方也能。”江陵冷笑。
PEI能让她这个外人进清溪峡，云栖也能让“非本人”的鬼进入PEI，什么狗屁约法三章！
“放心吧，云栖不会伤人。”顾冉道。
“完全没有被安慰到。”江陵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站起身来，“我回去了，下次这种事不要……不对，哪种事都别再找我！”
“哪怕提高酬金？”顾冉很无辜地问道。
“…………”江陵咬了咬牙，半晌才迸出两个字：“十倍！”
“啊这……十倍有点超预算啊。”顾冉咕哝了一句。
“走了……还有，入口能不能换个高级点的？”江陵道。
“啊，那里不是常用入口，是接待第一次来访的外客的。”顾冉顺口道，“毕竟，我们工作人员也不能总是半夜才出入，晴天|白日的，要是总有人进了ATM营业厅却不出来，会变成社会灵异事件的。”
“再见！”江陵冷漠地看了他一眼。
“好吧好吧，我送你出去。”顾冉笑笑，举手表示投降。
果然，出去的时候，不是那个ATM营业厅，而是换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区。
“这是我们的宿舍区，你从这条路走就能出去。”顾冉给她指了个方向，又道，“不过，没有工作牌，这里能出不能进，下次还是麻烦你走ATM那边的门呢。”
“没、有、下、次！”江陵咬牙切齿地瞪了他一眼，扭头就走。
顾冉哑然。
这脾气有点不好惹。不过也是，只看她的经历就知道，若好惹，早被人连皮带骨拆了。只是江家那边有点难搞。“用养女代替亲女去喂妖怪”这种理由搬不上台面，法律也不会因为这种荒诞的事给江晓茹定罪的。
但是，这么有潜力的新人，这次绝不会让给重案组了！
江陵走出顾冉的视线，并没有立刻离开，反而很有兴趣地抬头打量着天空。
“这个结界，有点怪异。”黑猫说道。
“嗯，不是符阵，是法器，而且等级不低。”江陵了然。
“这世界的官方力量不弱，如果可能，还是保持良好关系比较好。”黑猫建议。
“我知道。”江陵继续往前走，一边低声道，“不靠近，不远离，不信任，不得罪。”
“嗯。”黑猫欣慰地点头。
“何必跟钱过不去呢。”江陵一声低笑，“走，钱到账，我们去买小鱼干！”
“天还没亮，哪有小鱼干卖。”黑猫吐槽。
“我为你买小鱼干彻夜排队等开门，你难道不应该感激得涕泪交零吗？”江陵反问。
黑猫忍不住伸出了寒光闪闪的爪子，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走啦走啦。”江陵在它脑袋上揉了一把，笑嘻嘻地走出了结界。
这时候已经是凌晨四点半。
“有点饿了，先去吃东西。”江陵摸摸肚子，走进了街边一家24小时便利店。
“欢迎光临。”昏昏欲睡的店员小伙听到门铃声一下子跳起来。
“这个、这个和这个。”江陵迅速挑了一大杯关东煮，随即在货架上拿了一包鱿鱼丝结账。
刷码付完钱，她捧着食物走到一边的休息区坐下。
几秒后，关东煮冒出的热气就将桌子边上的玻璃蒙上了一层雾气。
江陵撕开鱿鱼丝的包装，倒出来一些，抬头看到那店员又趴回桌上小睡，而这边又是监控死角，这才把白狐也捞出来，顺便下了个隔音结界。
“算你有良心！”
一人一狐一猫安静地吃着夜宵，江陵则是用手机翻着社会新闻。
“找什么？”黑猫随口问了一句。
“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像人干的案子。”江陵扁扁嘴，无奈道，“我们不能坐吃山空，要接委托赚钱，但这个时候谁知道我是谁啊，我需要找一个合适的委托，一举打响知名度。”
“你想接什么样的？我叫附近街区的流浪猫都去打听打听，有些事件因为诡异，不会出现在新闻上，就算写了，也是掐头去尾看不出什么了。”黑猫说道。
“嗯……”江陵想了想道，“难度适中，太简单的显示不出我的能力价值，太难的不划算，第一个案子很难要高价。客户最好有门路，能给我打开这扇门，方便以此为跳板，以后能接到别的委托。另外么……你也知道，比起驱鬼看风水之类的，我更喜欢揍有实体的东西。”
“我知道了。”黑猫点点头。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直到天空开始蒙蒙亮，江陵终于起身出门。
早班公交已经开始运营，不过她依然选择了步行，仿佛是锻炼身体一样，磨蹭到七点多才走回江南水岸。
随着天色大亮，城市从沉睡中苏醒。
江陵虽然走了十公里路，却脸不红气不喘，精神奕奕。
“一会儿我让这边的大猫小猫去找找合适的案子。”黑猫说道。
“不着急，慢慢选，总要……”江陵一边说，一边开门，然而下一刻，她的脸色就变了，直觉就要关门。
“这是你家，你想去哪儿。”屋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江陵僵在当场，半晌，终于揉了揉眉心，走进屋，反手关门，一脸无奈：“你怎么找到我家的？”
客厅的沙发上，云栖捧着一本书安静地看着，正是她书架上那本《白夜行》，一身古装的青年和现代化的装修融为一体，居然也没有格格不入的感觉。
江陵是真的好奇，如果云栖能一直跟着她找到快捷酒店和PEI总部，是因为她的气息或者灵力或者别的什么，但追踪的起码应该是她本人？而她故意在外面磨蹭了半个晚上，没发现云栖跟上来，本以为已经甩掉了，谁知道这鬼居然直接跑到她家里来了！
所以，话又说回来，一只鬼，凭什么找到她的住址的？
“我有我的办法。”云栖抬起头来，一声低笑，“这个江南市，没有我不知道的。”
“那么，无所不能的厉鬼先生，请问您到底缠着我干什么？”江陵叹了口气。
“你抢了我的花工。”云栖忽然道。
“会还的！”江陵黑线。她敢肯定，顾冉并不想得罪云栖，只要查完案，自然会放了李佳音，让她完成和云栖的一年契约。
“你破了我的幻境。”云栖接着说道。
“这锅我不背！我用了多少灵力我自己不知道？怎么可能烧得了你家大门，明明是你碰瓷！”江陵怒视他。
“你还设了一屋子陷阱，用灵火烧我。”云栖伸出右手，虽然上面已经看不出伤痕，但那语气，竟然诡异地带着一丝委屈。
“……”江陵哑然，隔了一会儿，暴怒，“大半夜的你随便闯女孩子的房间你还有理了？”
“没有女孩子。”云栖辩解。
只有纸人替身。
“！！！”江陵气结。特喵的你要是事先知道里面只有纸人替身还会进去？不要先写结果再算过程啊！老师会哭的！
云栖很无辜地看她：你又不会在那种情况下脱衣服睡觉，而且敲门了你不是又跑了？
事实上，没敲门也跑得比兔子快，于是他只能到终点来守株待兔了。
许久，黑猫往前走了几步，小小的身影挡在江陵跟前，抬着头，沉声道：“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目的啊……”云栖用一根手指点了点自己的鼻尖，微笑，“江小姐是天师，那么，你看我如何？”
“啊？”江陵一愣，迟疑道，“你的意思是，你想做我的鬼使？”
“我不可以吗？”云栖坦然点头。
“我才不要！”江陵脱口而出。
“为什么？”云栖也忍不住黑了脸，想来他存在了千年，还没这么被人拒绝过。
“你问我为什么？”江陵比他更奇怪，弯腰抱起了黑猫蹭了蹭，理所当然、理直气壮，“你看我家小白，温暖柔软，白天可以撸，晚上能陪睡，又可爱又有用！你能干嘛？你是会卖萌还是会暖床？啊不对，你是鬼，别说皮毛，你连体温都没有！”
“……”云栖的脸色越来越黑。
“所以啊，我要你有什么用？”江陵最后总结。
云栖一声冷哼，手一伸，黑猫仿佛被什么力量吸了过去，落在他掌心：“一只小小猫妖——嗯？”
话说到一半，他忽的一怔，双手掐着黑猫前肢下面，把它抱起来，目光平视。
“干、干嘛？”黑猫被他盯着，只觉得毛骨悚然，居然不敢动。
“猫又。”云栖惊异道，“这世上居然还有幼生期的二尾猫又，倒也稀奇。”
江陵原本已经捏了一把天火符想要扔过去了，见状也停了下来，一脸震惊。
能一眼认出小白真身是二尾猫又的人……不，人和鬼加在一起，也就眼前这一个！
“可惜还是幼生期的，弱了点。”云栖将黑猫抱在膝盖上，冰凉的手揉着它的脑袋。
嗯，确实手感挺好的，难怪她喜欢摸。
“喂，那是我的猫！”江陵怒道。
坐在她家，看她的书，撸她的猫，别以为她不敢揍他啊！
“我很强。”云栖认真地看她，“你看，有我你就能接更高难度的委托，能更轻松地赚钱，有什么不好？”
“你……”江陵不得不承认，她心动了！
然而，上一世的经历让她更明白，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一只如此强大的千年厉鬼，又不是做慈善的，怎么可能没有条件地帮她做事？契约什么的，如果双方的实力相差太远，就连契约也不是太牢靠，她并不想晚上睡觉还要担心自己的小命，防着哪天这位大佬不开心了，玩够了，就一巴掌把她拍死了！
云栖眼底却浮起一丝笑意。果然还是要对症下药。他从不怕前路荆棘，只怕对方无所求。
黑猫趴在他膝盖上，欲哭无泪。
不是它不想挣扎，实在是……被千年厉鬼如此强大的气势笼罩，动一下就要耗费极大的精力。在鬼宅里，他果然是非常手下留情了吧？想要对付他，除非是亮出最后的那张底牌才有一丝胜算，可是……
“你为什么选我？”江陵思考了一会儿才问道。
直接拒绝，她也怕对方恼羞成怒，接受……尽管怎么看都是自己占了大便宜，可也正是因为好处太大了，所以才更不放心。
这世上，想要得到什么，就要付出同等价值的东西去交换，而她自问，身上并没有值得对方大费周章的价值。
“大概是有点寂寞了，想出去走走了。”云栖答道。
江陵皱着眉看他。
她分辨不出这只鬼说的是不是实话，只能确实感受到，他对自己，确实没有恶意。
她忍不住好奇地问道：“你一直都是一个人吗？”
“我曾经堕入魔道，被封印千年。”云栖淡淡地说道，“直到有个小丫头打破封印把我放出来，我就跟着她好多年……放心，做一个天师的鬼使，我习惯了。”
“那放你出来的人呢？”江陵惊讶道。
“你以为，是我把她吞了呢，还是怎么？”云栖似笑非笑地看她。
江陵猛地一滞，符咒差点又扔过去了。
“长大了，嫁人了，已经用不着我护着她了。”云栖悠然道。
江陵一怔，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自己之前的问题，闻言体味了一下，猛地恍然大悟：敢情大佬您是养女儿觉得很有意思，可惜女儿长大了跟别的臭小子跑了，所以想重新养一个？
顿时，她再看云栖的眼神也暖了，没想到这只鬼还挺有人情味的！
云栖感受到她心情的变化，以及明显减弱的戒备，微微有些诧异，反思自己是哪句话触动了这个刺猬似的女孩儿？不过，能放下防备就是好事吧。
不得不说，双方的意识误差简直隔了一个银河系那么远。
“好吧，最后一个问题。”江陵开口道，“你是怎么做到一直能找到我的？”
云栖眉头一动，便要开口。
“既然要缔结契约，那么我就要听实话。”江陵抢在他前面开口。
“任何时候，我都绝不会骗你。”云栖一笑，抬手指了指她还握在手里的伞。
“我的伞？”江陵一愣，怎么也没想到会是因为这个。
然而，她很快又想起在鬼宅和云栖短暂的交手中，他处处的避讳，不由得心念一动。
“那幅画，我画的。”云栖轻描淡写道。
“哦，原来是你画……等等！你说什么？”江陵震惊得睁大了眼睛，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好吧，事实是，她确实见了鬼，还是只千年厉鬼。
她的武器，每一个部件的来历她都清楚，只有那幅画的原作者因为年代久远已不可考。然而，眼前的厉鬼，自称是画这幅画的人。那更不对了，这幅画跟着她穿越了空间，那位画家根本不可能存在于这个世界，就算变成鬼了也不可能！
“我和你，来自同一个地方。”云栖郑重地开口。
“……”心里最大的不可思议被他这般云淡风轻地说出来，江陵半天没说话。
“既来之，则安之，还是你在那边有什么牵挂？”云栖试探着问了一句。
“牵挂没有，麻烦一大堆。”江陵不屑地嗤笑。
想来，就算她失踪，也不会有什么人真正难过吧。顶多是她的老客户会烦恼一下，以后遇见不干净的东西时，换一个天师会不会有她那么好用。
“契约，如何？”云栖问道。
“算了，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有好处不拿是傻子啊。”江陵嘀咕了一句，放下了心事，朝他伸出手，坦然一笑，“那么，以后请多指教了。”
“好。”云栖瞬间温柔了眉眼。
江陵也不禁恍惚了一下，暗骂了一句美色误人。
浅蓝色的灵力和黑色的怨气纠缠在一起，化成一个复杂的符文，又一分为二，分别没入两人眉心。
契约成立。
“这边的房间归我了。”云栖把黑猫还给她，走向客房。
江陵没反对。就算云栖是鬼，也是只男鬼，除非他愿意一直呆在容器里——想也不可能。既然在外面活动，男女有别，显然需要自己的房间。
“阿陵，这样好吗？”黑猫担忧道。
“好不好的，也没其他选择。”江陵咬牙切齿道，“小白，去找委托，找最难最凶的那种！只要酬金够高就接。”
有外挂，不用白不用！
“知道了。”黑猫直接从窗口跳了出去。
江陵又站了一会儿，打了个哈欠，抱着白狐打算回房间补觉。
然而，手才刚按上房门把手，忽的顿住了。
她这是被绕进去了！
就算云栖因为和那幅画的联系能一直找到她，可那也解释不了他为什么会知道自家住址啊！
“混蛋！骗子！”江陵忍不住气呼呼地骂了一句。
唔……骗子似乎不太对，那家伙只是说一半留一半而已。
但很快，她又心平气和了。
契约已定，至少契约存在一日，云栖是真的不能伤害她了，以后有的是机会问出来。
我、不、着、急！
真的，一点儿都不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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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二十章（三更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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