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重啊。
你希望这个世界上有一键消除服务。你就可以把你生产的一切文字、影像、照片清除,把你社交账号、工作履历抹除,那些你的情啊仇啊恨啊爱啊也一并勾销……你来时□□,走得时候更要干干净净。
你不仅生前没有等到这样的服务,死后更是掀起全员对你的窥视和评论。
你一定死得不安宁吧。
不过,也快了!再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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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母亲那次住了很久。她成了这个家的临时保姆。
每天变着花样做壮阳饭不说,还到处打听能让男人行的药。
你不怀好意地告诉母亲方月华这毛病很奇怪。
时行时不行。在你面前不行,在别的女人面前很行。
母亲听了之后难得露出“宕机”的好笑表情,愣了半天才吸收完这里面所有的信息量。
你在她张嘴说话前抢了她的话。
“妈,你是不是要我反省一下?”
“肯定是我哪里做得不好,跟他没关系,对吧?”
“那要我怎么样?和外面的女人一样装骚勾引他,还是索性大大方方地借别人的肚子生孩子?”
母亲嘴巴张了张,头一次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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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当然不会在这个世界上延续你的血脉,更不会延续你和他共生的血脉。
你去医院请医生把你的子宫摘除了。
医生看着你的病例,连声拒绝。她说即便你患有严重的内膜症,这么年轻,也只需要把子宫里的囊肿取出来,把黏连的地方分开就行。
你直接告诉她,你没有任何生育需求,也不想每个月都来月经。
医生见你单独来的,又是已婚身份,随即问你丈夫的想法。
你笑着说他是同意的。
医生又说让方月华来一趟,想当面听听他的意见。还说什么切除子宫这么大的手术,家属一定是要陪在一旁的,还要签各种字。
你懒得听她说这些,又换了一家医院。
结果找了好几家不是要求丈夫签字,就是要求父母签字。
恰好母亲要回黔北把羊肉粉店转让了,你便以此为借口跟方月华说要回老家一趟。
方月华原本不同意,说他找朋友去处理就好了,压根不需要你千里奔波。怎奈母亲刚好腰痛病犯,母亲不知为何又坚决要回去,他便不好阻拦。
临走时,他又习惯性地把你压在床上展示掌控权。
这时,他已经在你面前完全硬不起来了。
谜一般的“剧情走向”,是你哪怕死了之后都会在棺材里笑出来的好笑事。
即便如此,他越发要证明自己在你面前“虎虎生威”。他不停摆弄,却如何也让它立不起来。
最后,他气得牙痒痒,吼道:“你是不是给我下药了?”
你冷笑一声,“我倒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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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回到黔北,你拐个弯去天桥底下找了个年轻男人,让他充当你的丈夫。
母亲忙于店铺转让,对此一无所知。
黔北人多眼杂,你不想让人知道,便找了黔北隔壁县的医院。
你告诉母亲你要回新安,然后去了这家医院住院。
聘请来的那人只在第一天签字时出现,你付了钱他便走了。
隔壁床的人忍不住问你丈夫去哪里了?
你笑着说:“去找别的女人生孩子了。我这子宫都没了,他肯定不会在要我!”
对方见你笑得这么开心,自认为你被刺激得有点颠,唏嘘着送了你一个苹果。
上手术台前,医生还在劝你若是摘了子宫可就再也没有当妈妈的机会了。
妈妈?!
你笑得很难看。这个本应该在口腔里咂摸最久也最甜的字眼,对你来说,却是一种折磨,是一种枷锁。
你被挟裹了一辈子,不想还有一个小孩像你一样可怜。
你摇摇头,“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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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场大手术。
等你被推出手术室时,有管子从你的肚子里穿出,血红的液体被抽了出来。
你一点也动不了,痛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你,母亲赋予你的子宫被成年的你舍弃了。
除了在高考试卷上写下李晶的名字外,你又完成了另一件从小就打定主意的事。
即便痛感席卷着你,可你很开心。
提前聘请来的护工阿姨,小心翼翼地帮你把肚子上的管子放好位置,又把帮你把压力袜穿上。
“我前头伺候那个病人,也是把子宫切了。她一醒过来就哭个不停。我看你心态还真是好。”
你嗯了一声,转过身看着窗外。
这时,呼啦啦来了一群人,瞬间移动到隔壁床,挡住了你的视线。
病床上的女人虚弱地喊着小姨大姨大姑二舅……亲戚们拎来的汤汤水水、牛奶饼干应有尽有。
而你面前,空无一人。
护工阿姨欲言又止,“这么大的手术,你家里人咋不来看看你啊。”
你笑了笑,“从现在开始,你多说一个字,我就扣你一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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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第二天,你被迫下床溜达。
医生说要把气排出来,这样好得快。
护工阿姨沉默着扶着你的手,你像学步小孩一样,一点点忍着痛移动。
走廊上大多是你这样的急需排气运动的病人。
一个个步履蹒跚,谁也不嫌弃谁走得慢。
就在这时,你抬眼看到了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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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拎着一个旧式保温桶,正左看右看寻找着什么。
你立马别过脸,低声跟护工说:“快走!”
然而,晚了。母亲大步走过来,俨然不像腰间盘突出症患者。
她一把扯住你的手。
药水贯穿的手冰凉刺骨,而母亲的手很热,很重,捏得你很疼。
你抬眼看向她,眼圈渐渐泛红。
她抬眼盯着你,唇角抿成一条线。
护工阿姨愣了愣,“那啥,我去打水。”
母亲一个字也不说,拽着你往病房走。
她知道你痛,虽然动作粗鲁,但脚下很慢。
她的手攥着你的手,你抬眼看到了她脑后的几根白发。
你突然想起,小时候你刚学走路时,是不是也想现在一样,被嫌弃着,却没有被松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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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汤很浓。母亲还是一个字也没说。
只是黑着脸帮你倒出来,盛在小碗里,然后递给你。
你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落。
你不该哭的。
你动这么的手术,肚子上好长一道疤,还被插着管,抽着血水,你都没哭,为什么这时候哭了?
但,一碗鸡汤就能把一切的一切推平、勾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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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汤被一滴不剩喝完。
你半躺着,隔壁依旧很热闹。亲戚朋友一波换了一波,每天都有很多人看望。
而你面前,终于有一个身影,一个被怒气笼罩的身影。
你等着母亲讲话。
你已经不想猜测她到底怎么想,或者将要遭受她什么程度的怒火。
你办成了一件人生大事,你目的已经达到。
另外你确定。母亲一定不会把这件事告诉方月华。
然而,母亲还是一个字也没说。见你喝完鸡汤,又拎着保温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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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里回黔北需要坐两个小时大巴车。
不算远当然也不算近。尤其对于腰突患者,长时间坐车是一种极大的折磨。
术后第二天。母亲又来了。
跟她一起来的是一碗排骨汤。
她还是不说话,看着你喝完又走了。
护工阿姨快要憋坏了。她因为这份工作见过太多生离死别,亲情恩断,但还是没见过你们这种奇怪的场面。
术后第三天,待你去交手术费时,窗口的工作人员告诉你,有人帮你交了。
那一瞬,你愣住了。
回到病房你又看到了母亲。
你从包里掏出一叠钱,“还你!”
母亲突然炸了,恶狠狠地压低声音道:‘还我?李重,我是你妈,你该还我的东西太多了。你以为你能还得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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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足足在医院躺了一周。
然后又回黔北躺了一周。
方月华打来电话说:“你们母女两个真是够倒霉的,怎么能轮流生病?”
你知道母亲帮你说了谎。
方月华彼时正为工厂生意焦头烂额,没空细究,不然压根瞒不住他。
临走时,你去了趟当年埋葬老陀骨头的地方。
黔北的新楼和新路快推进到这里了。说不定,哪天他的骨头就会被推土机铲平,填埋在哪处建筑下。
你气喘吁吁地爬上来,找到标记,用手刨土,搞了好久终于看到那块骨头。
你捧着它笑了起来。
"老陀,你知道吗?妈妈比我还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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