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业第一天，甜品店的生意还不错，秦芝看了一圈，发现都是些年轻孩子，有几个还偷偷往他们这边拍照。
她思索了一会儿，把于溯推走，“你到外面去。”
于溯：“为什么？”
秦芝给他系上店服说：“去帮我招揽生意，在里面别人怎么看得到？去吧。”
林莉带着叶音子来了，“小溯，你怎么站外面？”
于溯看向她们后面，没有人，“干妈，您跟流儿说了么？”
林莉：“说了，他不愿来。”
于溯低头，想破个冰又在聊天框顿住了，“他的手机不见了。”
“呵，我才不会给他买，高中生需要什么手机？一天天的，再给就翻天了。”林莉咬牙切齿，摆摆手说：“不说了，我找你妈去。”
手机在口袋中被捏紧，于溯站了一会儿，觉得里面忙不过来，又进门了。
叶流坐在对面便利店的角落啃面包，他托着腮，盯着右前方一会儿，也离开了。
学校大门处，保安大叔在吃泡面，叶流蹑手蹑脚地走近，突然被叫住。
吴建骑着电动车买菜回来，问：“叶流，你回学校干什么？”
叶流：“我卷子忘拿了。”
吴建：“我买了马蹄糕，拿一盒去吃。”
叶流接过，知觉是因为腕上伤的原因，“老师，我讨厌你们的同情。”
吴建纠正道：“这不是同情，是关爱。”
叶流把马蹄糕还他：“我讨厌你们因同情产生的关爱。”
吴建嗤了声，他即使见过各种各样学生的心理状态，但还是被幼稚到了，“关爱只是关爱，或许有同情的诱因，但不是主因。”
叶流听不懂，“那什么是主因？”
吴建从他手上收回盒子，扭动车把说：“这马蹄糕特好吃，我想让你尝尝，就是主因，不要算了。”
叶流：“……”
晚上十点钟，甜品店的人渐渐少了，秦芝记着账，对于溯说：“这里我一个人就行了，先回去吧。”
于溯：“今天收入怎么样？”
“还行，第一天生意好。”秦芝翻出另一个账本，喃喃：“不过这地段房租确实贵点，去掉几个人工钱，我算算还剩多少？”
于溯脱下店服，把招财猫摆正说：“妈，我先走了。”
秦芝：“回去早点睡觉。”
“嗯。”
晚上十二点，万籁俱寂，于溯在柜子里翻出一张□□。
他穿好衣服，轻轻打开房间门，确认秦芝已经睡了，将房门合上。
大街上商户紧闭，只有街头的一个小网吧还亮着微弱的光，于溯走进去。
前台确认了好几遍，“是你？”
于溯神色自若：“不上镜，不开我换一家。”
“行行行。”前台给他登记，推出价格单，“上多久？扫码。”
于溯付了六个小时的，他来到机子前，输入游戏账号，“滴滴滴，大神竟然上线了！”
“好久不见，上我车队！”
“［邀请你加入房间］来一局么？”
敲动键盘的那一刻，是一股久违的颓废感。于溯查了一下市场价，发送：“25一局。”
“陪玩啊？那加个微信。”
天空灰蒙蒙地亮起，月亮隐没在逐渐泛白的云层中，早起的蚂蚁从窝中出行，接住了青草尖的露水。
秦芝被生物钟叫醒了，她起来洗漱，大门的门锁却响了一下。
她探头，发现于溯从外面进来，“去哪了？”
于溯打了个呵欠说：“起早了，出去跑了两圈。”
秦芝：“坐下吧，妈一会儿给你做个早餐。”
于溯：“我回房间躺会儿。”
他一躺便睡了过去，但没睡多久，秦芝便将他晃醒，“怎么了这是？不舒服？”
于溯闭上眼睛说：“昨晚没睡好，妈，帮我请个假吧。”
“……”
叶流在教学楼的小隔间挪好桌子，勉强睡了一晚，醒来腰酸背痛的。
直到早读时间，于溯的座位竟然还是空的，叶流第一节课心不在焉的。
他去问吴建。
吴建说：“家长只说睡着了，要请假，可能是不舒服吧。”
叶流低头，默默回教室了，大课间的三十分钟，他问吴建要出入卡，“我手疼，得去换个药，”
吴建：“要多久？”
叶流：“两小时。”
吴建蹙眉道：“医院离这才十分钟。”
叶流：“一小时，好么？”
“半小时，上课前回来。”吴建把出入卡放他手上，提醒：“第三节我的课。”
叶流冲出教学楼，坐上公交车，这个点车上的人出奇地多，叽叽喳喳很是吵闹，他抓着把手，快要窒息了。
房门被敲个不停，秦芝还没去甜品店，她开门，“流儿？”
“干妈。”叶流弯腰，喘了一口气问：“他怎么了？”
“你说小溯？只是困了。”秦芝皱了皱眉，抽了几张纸给他擦，“这孩子，怎么跑得一身汗？”
叶流：“他没事？”
秦芝：“没事，昨晚没睡好。”
叶流：“我看一眼。”
他进门时，于溯已经醒了，坐在床尾。
叶流停下脚步，看于溯不像有事的样子，窘迫道：“下午来学校么？”
于溯摇头。
“明天呢？”
于溯：“明天会来。”
“提醒你，明天月考。”叶流把话轻飘飘落在地上，他看了一眼时间，往外跑。
于溯从窗口往外看，望着叶流上了公交车。
秦芝给他送来一碗粥，问：“昨晚干嘛了？”
于溯：“打游戏。”
秦芝登时哑言，于溯的成绩从没让他操心过，但打架逃课网瘾酒瘾的叛逆期从初中就开始了，她以为那个阶段已经过了，可现在又是什么？
她问：“通宵打的？”
于溯：“嗯。”
秦芝：“为什么？”
于溯没有回答，他想靠自己的能力赚一次钱，他知道秦芝不会同意，还会有一种不被需要的伤心。
他问：“妈，你手头宽裕么？”
秦芝：“怎么了？别告诉我你打游戏是为了赚钱。”
于溯承诺道：“给我两百，从明天开始，我戒了。”
“……”秦芝盯着他半响，扶着额脑仁有些胀，她转了账，“把粥喝了，困就再睡会儿，妈去甜品店了。”
于溯：“嗯。”
直到下午六点钟，于溯眼睛酸痛地打完最后一局，趴在桌上缓了好一会儿，才松开鼠标。
他来到手机店，精心挑选了一个白色的同款，盒子也不要了，便往叶流家去。
叶流放学了不想回家，他慢悠悠来到甜品店，帮秦芝收银。
“一共二十五块。”叶流收钱，是一张一百块，他验了一下真假，找零。
那人接过后塞进口袋里说：“这六块五的小蛋糕我不要了，换一个蛋挞。”
蛋挞两块，叶流给他找四块五，那人又突然说：“哎我这有散钱，你把那一百还我，我给你二十一，五毛不用找了。”
叶流在收银箱里拿出一百块，递出时脑子白了一刹，他收回，“啊？”
“我说给你二十一散钱不用找了，把那一百还我，快点，我赶时间。”
叶流：“你等等，我刚给你……”
那人打断他，“我说得还不够清楚？你来收银会不会算数啊？大家都在等着呢？”
“对呀对呀，都等好久了。”
“快点呗，我还要去接孩子呢。”
叶流还是不动作，那人不耐烦地把东西扔回去，嚷道：“算了，我不要了，把那一百还我，真浪费我时间！”
“快点啊，再等下去我也不要了！”
叶流面对着这一切，手心抖个不停，完全忘了去理清，那份不堪的记忆又来了，一声声责骂变成一重重殴打的黑影，几近淹没他的意识。
“林莉，大老板，用完我们就把我们扔了，还真当老子好欺负呢？”
“我们为她卖命那么久，她怎么敢裁员！”
“赔钱！赔钱！”
“你是他儿子，让她拿钱来，就放你走！”
“妈的，她怎么还不拿钱来？”
“敢报警就撕票！”
“老大，警察好像来了。”
“操！”
叶流背上一股剧痛，呼吸被勒紧了。
眼睛忽然被捂住，他被按着肩躲下柜台，于溯说：“闭嘴！”
这气场过于有压迫力，竟致使那几个人刹间噤声了。
于溯看向打好的单，问：“二十五，你刚开始给了多少？”
那人：“一百呀，然后我就想换个……”
于溯：“找零没有？”
那人顿了一秒，“然后我就想换个蛋挞，不要这个……”
于溯揪住他的领子，质问：“我问你找零没有？这有摄像头。”
怎么来了个不好惹的？那人强装镇定道：“找了七十五，喏，都在这了。”
于溯抢过来，还他一百，“滚！”
“唉你会不会做生意啊？我说不要……”
于溯拿起手机：“报警了。”
“啧。”那人悻悻离开，连着后面的两个人也跟着走了。
“刘姐，帮我看一下。”于溯俯身，托起抱着他大腿的某人，“走了。”
啧啧啧，这气场，这身段，走起路来像电影里自带风衣和bgm一样，叶流被拉着跟在后面，仿佛看到了圣光。
于溯渐渐放慢脚步，低头从口袋中拿出一个新手机说：“我在箱子里找出一个手机，好久之前的，没怎么用过的。”
叶流没有接，“我不要。”
于溯：“为什么？”
叶流：“我不要你的同情。”
于溯急道：“这不是同情！”
叶流：“那是什么？”
……于溯咬牙，沉默了几秒说：“当我借你的。”
叶流：“我不想欠你的。”
于溯：“当我还你的，住你家的房费。”
叶流：“那是林莉的房子。”
于溯塞他手上，“你拿着吧，算我求你。”
叶流甩开，“都说不要了。”
于溯揪住他的领子，红了眼道：“你这家伙软硬不吃到底是想怎样？非要我发疯才满意么？所有的好意和真心你都拒之如垃圾，要我怎么办？难道我能放任你不管么？“
叶流漠然：“你可以不管我。”
“呵。”于溯冷笑，摇了摇头道：“叶流，我他妈真的恨你，你知道么？你怎么可以对我冷漠到没有一丝温度，讨好你不如讨好一条狗！ ”
“……”叶流失神，无话可说。
于溯头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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