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萤见过的那个人，白三清也熟。
清晨的校园很安静，只有赶早八还迷瞪着眼的人来去匆匆，白三清在男生宿舍楼附近缓步绕圈，游羽垮着脸蹲在地上，恨不得原地躺倒再睡一觉，她可以熬到天明，但不能在天明时就起床。
白三清无奈劝她：“你回去睡吧。”
“不行，我得跟着你。”游羽恹恹看她一眼，起身问道，“那个赵萤的话能信吗？”
想起那人说的话，白三清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据赵萤所说，那天除了美容中心的人和他们，她在商场见过的其他熟人只有一个，孙光，也是介绍她去做兼职的人。
孙光这个人，热情好交朋友、勤奋爱表现，白三清对他的初印象来自开学竞选班长，他主动报名，当众给大家舞了一段，看得出没有任何舞蹈功底，但胜在那股积极劲儿。
后来他又当选学生会主席风光过一段时间，退出后开始组织着大家做兼职，帮着不少学弟学妹们解决了生活费问题，赵萤就是在孙光的兼职群里找到了这份在美容中心发传单的工作，不需要交押金，挣的钱并不算多，但至少不用担心被骗。
赵萤给她看过群里的信息，孙光就像个勤勤恳恳的信息贩子，半夜两三点都还在发招聘的东西，颇有种等毕业就直接往这块长久发展的趋势。
平心而论，白三清不讨厌孙光，但也不喜欢就是了，孙光每次找她，不是事关班级荣誉，就是刻意搭话的关心，白三清能感受到他的好感，也能感受到他格外在意别人的目光。
“是那个吧？”祝风挑挑眉，穿着猫猫头T恤的孙光出现在宿舍楼门口，他正在打电话，边说边往校门口的方向走去。
本想找他聊聊的白三清见状也跟了上去，祝风一步三蹦地说：“你上次骂完人就走，万一他今天不理你怎么办？”
白三清想都不想否认道：“不会，他从不跟人起冲突，再说了，我哪有骂他，我脾气坏大家都知道。”
祝风被她的理直气壮噎住，转向游羽道：“怎么听起来她还挺自豪。”
游羽跟着煽风点火：“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白三清懒得搭理他们幼稚的挑衅，加快步子往前走，却见孙光往外的脚步一顿，猛地回过头来，白三清被他眼神里一闪而过的凶狠劲儿怔住，不由自主看向他的心口，还是鲜红的珊瑚丛。
她放下心来，朝着孙光挥挥手，又低声吩咐祝风：“你先去看看，他身上有恶鬼气息吗？”
祝风连走带跑地奔过去，扯开嗓子喊道：“没有！”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白三清觉得孙光似乎朝着祝风的方向瞥了一眼，没等她细想，孙光已经朝她们快走几步，问道：“你找我吗？”
白三清张嘴就来：“有件事想问你，要不我们边走边说？”
孙光为难地看着她：“我有些事情要出去一趟，等我回来了再找你。”
这么直接的拒绝可就不好再找借口，白三清正想换个法子再跟，游羽已经扬手笑道：“哈喽孙哥，我叫游羽，总听三清提起你，校内校外都混得开，太厉害了哥。”
高帽子一戴，孙光已经顺着她的话回道：“没有，你们平时会聊我？”
游羽轻拍孙光胳膊，往前边走边说：“这话说的，谁能不知道你，好多同学找兼职都得靠你，又安全又能赚，我最近也是比较闲，想找点兼职干干，赚点国庆出去玩的钱，哥，你觉得我能做些什么？”
“你……”孙光看她一眼，又看向白三清，不等白三清开口说话，游羽又笑道：“没事哥，我这人能吃苦，什么都能干，三清找你也是为这事，我们想一起挣点。”
白三清配合点头，孙光这才说道：“我帮你们看看，有合适的再跟你们说。”
游羽拍手叫好：“那太好了，哥，走咱一起出去，还能多聊会，我们去市里玩，你去哪玩？”
两人都是不爱让话掉地上的人，就这么走着说着一路上了地铁，白三清心中感叹，还得是自来熟的话痨好使。
从学校往市里只有一条地铁，到了转线站孙光再次向两人告别：“我会帮你们看合适岗位的，三清，过两天我再约你。”
游羽插嘴说：“别过两天，哥，就明天吧，咱们三个一起吃个饭，行吗？”
孙光笑着点头，没再推辞就直接下了车，两人趁着车门关闭的最后一刻也跟着下车，怕再被他发现，她们离得很远，游羽一路上嘴没歇过，难得停下来缓缓，两人在祝风的指引下又上车再下车，出站后游羽才小声问：“普通人又看不到祝风，你让他离那么远干嘛？万一跟丢了可不好找。”
想起刚才孙光的眼神，白三清有些迟疑，还是没说出口。
孙光出地铁后路过两条商业街，便直接进了一栋居民楼。
祝风抱胸站在楼下，忿忿不平地念叨：“白三清你支使我时是不是太过顺手了，我又不是你的手下，你……”
“别废话，哪一间？”白三清斜他一眼，大有种“不满你就走”的嚣张架势，祝风气不过，扭脸横道：“405！”
这边的居民楼都是老式单元楼，没有电梯也没有保安，木质的楼梯扶手满是虫蛀的痕迹，灰白的墙体有些剥裂，看得出很有些年头。
白三清小心向上走，楼道里悄无声息，她给祝风递了个眼神，祝风不情不愿大踏步打头阵，嘟嘟囔囔着上到四楼，站在楼道里奇道：“哎？他怎么从406出来了？”
突然他散漫的神情一正，往下冲道：“快，往下走，他过来了！”
游羽已经在听到的第一时间就拉着白三清往下跑，祝风的声音追来：“去二楼，进最后一间房。”
白三清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稀里糊涂跟着跑了下来，看着房门紧闭她有些懵，这怎么进？游羽奔跑的速度却不停，白三清压着声音急道：“跑这里来干……”
话音未落房门突然打开，游羽拉着她急刹进屋，白三清没做好心理准备又被人大力拽着，整个人的冲劲来不及卸就朝着前方的游羽袭去，眼看就要撞上，腰上卷来一股力量将她凭空一捞，她感觉自己被人在空中抡飞了半圈才安全落地。
白三清在一阵眩晕中扶着环固她的胳膊站定，嗯？胳膊？她抬头看向来人，南墨正一脸平淡看着她，两人离的很近，她才看清这人睫毛很长，眼睛很黑，跟她此刻的心情一样黑。
她推开扶着的手，沉着脸看向祝风：“他在二楼你不提前说？”
祝风不甘示弱：“你又没问我。”
看出他是不爽总被使唤才故意不说，白三清转向另一个差点把她甩飞的人：“你也知道？”
游羽抬手一指：“墨哥给我发短信了，刚想跟你说祝风就让我们跑，不赖我。”
白三清忍了忍，她还能说什么？她压着脾气转身面向南墨：“方便借一下你的手机吗？”
南墨的“不”还没说出口，就听白三清又说：“拒绝的话我就大叫，把人引过来。”
两脸冷漠对峙，南墨难得有了一丝不解的表情变化，他觉得这人蛮不讲理，但眼下不是讲理的时候，他指了指扔在桌上的手机，白三清走去摆弄了一会，对着他“咔嚓”一声，不等他伸手，白三清头也不抬地说了声“等会”，便埋头忙着点击屏幕。
手机再次拿回时，南墨看着桌面上多出的绿泡泡，他点进去看着有些陌生的界面，头像是他下半张脸，那根银色项链在黑T的衬托下格外明显，置顶的是一个三人群，白三清理直气壮说道：“以后有消息直接往群里扔，方便大家沟通，有意见吗？”
“你……”看得到但摸不到的祝风气极，半天也没说出话来，干脆穿门而出。
白三清也不理他，又问南墨：“都没意见，那就这么决定，你说呢？”
明明是问句，南墨却觉得这人并没有给人拒绝的权利，他倒是无所谓，以前不用是用不上，现在要用他也能习惯。
游羽见他没反对，喜笑颜开道：“太好了，以后可方便太多。”说着又是猛猛一顿戳，把特调部“小古板”有了微信一事奔走相告。
这让南墨的手机响不停，他看着不断弹出的验证消息终于忍不住制止：“游羽，说正事。”
游羽放下手机，老实应道：“我们还没探出什么。”
白三清想了想补充道：“孙光很敏锐，我们刚跟他就被发现了，要不是祝风都来不了这。”
自己把自己哄好又穿门回来的祝风正好听到这句，他开心挥挥手：“算了，大丈夫不与小女子计较，我让着你。”
白三清呛他：“大丈夫小心眼，让你帮忙就耍心机，谁要你让。”
她做了个摔玉的动作，反正有玉在怎么都赶不跑，白三清可不想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当初她会答应游羽一同来查探这件事，就是想着有祝风在不至于太危险，哪知道他还耍上性子，这样还怎么借助他的力量保证自己的安全！
祝风被她堵得没话说，也怕她虎起来真把玉摔了，那块玉很重要……为什么重要？他还没想起来，眼下只好低头：“好吧，我错了，下次好好帮忙。”
白三清这才顺气，也说回正题：“他发现我们了吗？”
“没有，让你们走是因为，”祝风犹豫一下还是说出自己的怀疑，“我觉得，他好像能感觉到我。”
游羽惊讶看向她：“难怪你不让祝风跟太近，你也觉得他发现了吗？”
白三清没否认，扭头问南墨：“你不在美容中心呆着，怎么会来这？”
“这是冯文住的地方。”南墨打量着房间里的东西，肯定道，“他在监视孙光，或者，楼上那些人。”
这个居民楼离地铁有些远，要倒两次才能到美容中心，冯文的工资不低，实在没理由独居在一个称得上破烂的小楼里，白三清走到窗边查看，后面是栋施工楼，绿色的围栏网已经褪色发黑，看上去是个烂尾工程。
白三清收回目光：“楼上是些什么人？”
祝风开口：“应该是几个女孩，我没离太近，不过好像不止一间房，我明明看他进的405，但他刚从隔壁出来的。”
游羽压低声音兴奋道：“这不简单！等他走了我们去看看！”
下午两点
孙光拎着满满的外卖垃圾离开，白三清没想到他一呆就是大半天，她早饭吃得少，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偏偏屋里的几人都很淡然，游羽更是靠着墙壁打盹，她咽了咽口水，正要开口问，就听有人来敲门。
该不会是冯文回来了？白三清离门最近，她紧张看眼南墨，后者上前说道：“没事，我叫的人。”
庄不理托着手站在门前，将东西往前一递笑道：“让我帮忙还要我跑腿，南墨，你架子挺大。”
“下次还你。”南墨低头看了眼袋子的东西，转身递给白三清，“先垫垫。”
白三清这才看清里面装了几盒小蛋糕和喝的，两口一个的小芝士蛋糕，这人倒是意料外的细致，见他们已经上楼，她忙叫上游羽，两人吃着小蛋糕跟着往上走。
祝风已经在四楼蹿了一圈，见他们上来：“这几间都有女孩，有的在对着手机说话，有的在睡觉。”
庄不理左手捻发，闭目盘坐在楼梯边，片刻后才说：“直播，她们在直播，只能一个一个叫出来了。”
说完双手合十，又交错分开落于膝前，吐出几字：“三十分钟。”
“够用。”南墨应道。
自觉没有能派上用场的地方，白三清找了个好点的观望位置安心吃东西，游羽寸步不离跟着她，边吃边说：“有庄姐帮忙，十分钟就能解决。”
白三清看着呆呆走出房门的人乖巧阖上门后接受南墨的盘问，心中有数地问道：“她能控制人的意识？”
游羽连连点头，倒竹筒式地往外掏：“庄姐天生通灵，能控制活人，也能发现其他的存在，而且防守力也很强，你看她的头发……”
没等她说完，庄不理睁一只眼看过来，游羽悻悻住了嘴，埋头苦吃，白三清看着她界限分明的黑白头发，由衷感叹一句：“很酷。”
庄不理没说话重又合上眼睛，南墨那边问得很快，这些人都是学生，招兼职的时候认识了孙光，在他的介绍下来做主播，但播的效果都不太好，有的人已经不想干了，孙光今天就是来劝说她们多多坚持。
“做主播竞争大，要是能去做个医美变得更漂亮，说不定能挣多一些。”南墨面前的女孩碎碎念式地说着。
白三清吃东西的手一顿，做医美？
南墨已经继续问道：“孙光有给你介绍做医美的地方吗？”
女孩呆呆摇头：“没钱做什么医美，孙光说我来着，做医美可花钱了，我没钱怎么做。”
南墨又问了些其他问题便又换了个人，最后出来的是那个睡觉的女孩，大概是人还没醒就被招来，女孩垂着头，及腰长发坠在胸前，走得格外慢。
南墨往前几步，正好挡住白三清视线，白三清往外挪几步继续看，女孩已经停下来，闭着眼慢慢抬头要回答问题，长发散开，露出心口的珊瑚丛。
暗红色的珊瑚丛被黑雾笼罩，身后的庄不理也突然睁眼，正要警示就听白三清呼道：“小心，她不对劲！”
女孩缓缓张嘴，浓烈的黑雾从她口中奔涌而出，猛地朝南墨袭去，南墨反手一挡，重拳出击，浓雾被打散又迅速聚拢，形成小龙卷风的形状再次冲来。
游羽撑伞护住白三清，狂风都没能吹动她的衣角，白三清这才发现伞里布满金色流光，每一面都有看不懂的古文在流动，她有些诧异地看向身边人，游羽一脸自豪：“别担心，有我。”
祝风在旁疑道：“这味道，好像是上次那个恶鬼。”
恶鬼？陈若珊？
拔剑欲劈的南墨也听到了他的话，又收回剑徒手破雾，雾气被接连打散，白三清终于看清浓雾中跳动的一团，她出声提醒：“左手九点钟方向。”
南墨顺势一勾拳，那团东西被击中，跌落在地，庄不理快步走来拾起，皱眉看了会才说：“陈若珊的魂魄碎片。”
“她没事。”南墨俯身查看瘫倒的女孩，“我去探探孙光。”
庄不理回他：“我把碎片送回去再来帮你。”
南墨站直身说道：“不用，找一下陈若珊魂魄的其他碎片，恶灵应该都没吃。”如果他没想错，恶灵嚼碎了她的魂魄，却又刻意放到其他人身上，就是想分散他们调查的精力，或者，是故意让孙光暴露。
无论是什么，陈若珊的魂魄若能找全，也能助她自己平息怨念。
游羽连忙说：“我和三清约了他明天吃饭，不如让我们来探？”
白三清咽下嘴里的蛋糕，她吃人嘴短：“非暴力部分可以让我们来，你想怎么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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