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凡事都不能等，一等准有鬼。
这天还没有过完，白三清便收到了孙光的半夜见面邀约。
从教学楼往图书馆的途中有个荷花池，池水东南方向建了个小亭子，亭周边的石子路向两边延展出去，绕湖的步行道素来是校园情侣们必打卡的圣地之一。
白三清从没去过那个地方，所以孙光约她在那见面时她第一反应是换个地儿，她可不想当小情侣们的背景板，可孙光很执着。
身正不怕影子斜，白三清想着要是太过推阻反而显得自己不光明，便应了他。
祝风跟着她边走边说：“约这么隐蔽的地方，多半有诈。”
白三清看着路灯下一个人的影子，侧目看向不管何时都微微自发光的祝风没说话，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不会忘记他不是人的事实。
祝风不解地看她：“你觉得我说错？”
白三清笑了笑，专注看路：“你说得很对，都已经约好明天的饭局，他却非要先见我一面，肯定有问题。”
“那你还答应他！”祝风无奈说道，“小人的暗箭难防，他就是故意引你出去。”
“你出来，我告诉你所有。”
孙光给她的最后一条信息是这么说的，关于兼职的事儿？还是白天的跟踪被他发现？
只是任白三清再怎么问他都没再回复，祝风说得不错，他就是明摆着引她出门。
夜晚的校园路上过了十点人就少很多，熄了灯的教学楼黑影幢幢，虽然做好了准备，越是靠近荷花池，白三清看到坐在亭子里等着的孙光时还是有点紧张，她看着步行道上三三两两分散着的小情侣们心才安定些，她保持微笑说腹语：“祝风，保护好我就是保护玉。”
“什么事这么着急叫我出来？”
孙光听见她的声音便抬起头来，白三清靠在亭柱边，停下脚步。
灯光昏暗，孙光似笑非笑：“你来了，其实我挺希望你不会来的。”
白三清拿不准他想说什么，便玩笑道：“班长的话奇奇怪怪，我怕你心情不好，所以来看看，要是没事的话那我先走？”
话虽如此，她一动不动，等着孙光的回答。
半晌没人开口，白三清单刀直入：“你知道我想知道什么？”
孙光靠在座椅上没看她，半低着头说：“我们家以前是做生意的，初中时我爸被朋友骗了给人做担保，欠下很多钱，为了还清那些债，我们家都是一分钱掰成两分来用，我妈拿我爸的旧衣服改给我穿，买东西只选便宜的，亲戚们怕我们找他们借钱，逢年过节都很少来走动，还好我爸后来又挣到钱，还了债，生活也没那么难过，所以我从小就知道钱很重要，读书时努力拿奖学金，有空了就去做兼职。”
白三清听着他突如其来的自白有些糊涂，他说这些做什么？
听她发问，孙光自顾笑道：“我爸跟我说吃亏是福，我不同意，吃亏怎么会是福？最穷的时候我睡觉都害怕有老鼠咬脚，这种亏吃了有什么用？人如果太老实就会被骗，他都被人骗成那样还希望我能做个老实人，你说是不是很怪？所以我只看怎样能挣钱，少一点良心又有什么所谓，赚到钱再说。”
听着他走势不太对的话，白三清皱了皱眉：“你怎么挣？”
孙光看向她继续道：“就是不那么掏心掏肺，多一些伪装就能挣很多，三清，我一直都很关心你，你说要找兼职是假的吧，你们家不差钱。”
他语气笃定，不是在提问，白三清面色不改：“家里给的和自己挣的还是不一样，我就想赚点零花钱，你是不想帮我介绍兼职才说这些吗？”
孙光摇摇头：“我想说的是，出门在外，你要用最大恶意去揣测别人，不管是人，还是鬼。”
说完他直勾勾盯着白三清，今夜没风，白三清却莫名感到凉意，她盯着孙光问：“你什么意思？”
孙光也不闪避，反问道：“你身边，有个鬼吧？”
那瞬间她以为祝风已经暴露，从进入凉亭以来，祝风一直站在他们之间，白三清下意识瞥了一眼，就听孙光嗤笑道：“呵，还真有。”
明白是被他套话，白三清也不再迂回：“你是不是见过恶灵？”
孙光站起身，挡住了路灯从背面打过来的光亮，背光阴影里看不太清他的表情，也看不到他心口的珊瑚丛，白三清往外退了一点，想要看清楚些，孙光见状笑一声：“你怕我吗？我不会伤害你。”
白三清冷声回他：“你刚教我的，要用最大恶意揣测别人，孙光，你见过恶灵吗？”
孙光沉默片刻才开口：“我跟他做过一个交易，三清，听我一句劝，不要再掺合到这些事里，好好毕业行吗？”
“什么交易？”白三清厉声问，“你疯了吗？怎么会跟恶灵做交易！”
孙光在阴影里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下：“所以啊，你身边的鬼肯定也不会是好东西，听我的，管好你自己。”
“胡说八道。”祝风怒骂，还是稳稳站在白三清面前没动，他没回头大声道，“这小子怪怪的，游羽做好准备。”
凉亭附近有修剪整齐的灌木丛，游羽一直藏在附近等待时机，白三清往半人高的灌木丛方向挪动：“如果我不听呢？”
孙光叹了口气，幽幽道：“不听啊。”
两人无声对峙，他猛地扬手往白三清的方向扔了样东西，冲着步行道上的人高喊：“白三清，我喜欢你，白三清，我喜欢你！”
说完，转身踩着座椅往荷花池里一扑，巨大的声响惹得众人惊叫，围观喊救命。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白三清一时懵了神，游羽冲到她身边又急忙停下：“哎？他怎么回事？”
周围混乱的喊叫声中，白三清看向孙光扔过来的东西，是一束手捧花，已经被祝风打飞到一边，里面的花散落掉出来，黄色红色的花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显眼。
“哔——哔——”
保安带着大功率手电筒冲过来，顿时照得荷花池这一块都格外明亮，有人跳入水中，救生圈砸向已经枯败的荷叶杆，到处都是手忙脚乱的围观群众，好半天才看到拽着个人上了岸。
“救上来了救上来了”
“送医院，快！”
……
白三清站在原地没动，看着孙光被人捞起来后悬着的心才放下，她冷冷扫了眼散落一地的花瓣，转身离开。
新闻系一班班长，前学生会主席，老好人孙光半夜纯情告白班花，被拒后大受刺激跳池自杀未遂。
不到半天，这个爆炸性消息轰炸了整个学校，当晚在场的人听得清楚，孙光跳池前的呼喊让白三清的名字和照片在校内网被疯狂传播，相关帖子虽然很快被压下去，但白三清明显感觉到身边指指点点的眼神越来越多。
此刻她坐在食堂安静吃饭，游羽在她面前一脸愤怒：“他们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在那里乱嚼舌根，气死我了。”
白三清淡定说：“气什么，这不就是孙光想要的局面。”
祝风背靠桌边疑惑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要是没人及时救他，他可就真死了。”
白三清塞了口菜没说话，孙光让她不要管恶灵的事，她不答应便以死相逼？
他们之间还没好到能相互以命威胁的程度，他知道死不了才会往里跳的，临跳前的话就是喊给路人听，如今他在医院里昏迷，留下个痴情的名头，一些毫无干系的人倒是跳出来站在道德制高点批判她，想用这种方式让她困扰，没时间去管恶灵的事吗？
用这种方式阻拦，是不是有点小看她？
“嘭！”
“哐！”
几人踢着椅子把手里的东西扔桌上，在隔壁桌坐了下来，白三清思绪被打断，头都没抬地按住想要起身的游羽：“别管，吃饭。”
为首的女孩被忽视，翻着白眼敲敲桌子，大声道：“哇靠，难怪姓白，原来是朵白莲花，把人差点害死，自己还有脸吃饭，这是人能干的事吗？”
旁边人唏嘘起哄，嘲笑声不断，看来这顿饭没法善了，白三清擦擦嘴，抬眼看向来人：“不知道的还以为狗在叫，食堂不准带狗。”
女孩一拍桌子，指着她的鼻子骂道：“你TM骂谁。”
跟着女孩来的几人已经站起来，周围人眼观鼻鼻观心，都在悄悄关注这边的发展，被人挑衅成这样，白三清却出乎意料的平静，她拍拍游羽的胳膊，轻声道：“没事，不用你。”
孙光有句话是没说错的，太老实就是容易被欺负，白三清小时候频繁转学，总有不懂事的小孩见她瘦瘦小小便觉得柔弱可欺，刚开始她不懂还手，只是憋着躲到角落哭，后来忘了是因为什么事情被人欺负，那人一脚踹过来，没轻没重的力度差点让她觉得自己心脏被人踢出来，她急眼发了狠，也不管能不能打赢，冲上去就一顿撕咬乱踢，揍得那个男孩嗷嗷大哭，从此再也不敢欺负人。
自那以后她就明白，人天生就是欺软怕硬，她不欺负别人，但也不该给别人欺负自己的机会。
只是没想到成年了还会往事重演，白三清不生气，只觉得可笑，就算孙光真是为爱跳水，这些人也没资格在她面前上纲上线，她抓起筷子一个箭步迈向为首的女孩，按着她的头压倒在桌，抬手用力往下扎，不锈钢的筷子撞击桌子发出嗡嗡声，正落在被撞得眼冒金光的女孩眼前。
白三清动作太快，身边人都没反应过来，就听她说道：“我白三清，看到有人在我面前自杀，精神受到刺激，惹不得。”
说着她又凑近女孩耳边低声道：“急眼了想杀人，不信你试试。”
众人被骇得一动不动，白三清直起身，把筷子扔回桌上，叮呤咣啷的声音打破周围的安静，她沉着脸往外走，打架这种事，就看谁快，谁敢不要命。
游羽追过来，高兴道：“猛啊三清，以前是不是总跟人打架，吓不死他们哈哈。”
食堂外南墨站在门口，白三清径直走向他：“池子里有东西吗？”
南墨是她叫来的，孙光选那个地方，说不定会留下什么线索，见对方摇摇头，白三清本就不太明朗的心情更坏，是她想错了？
像是看透她的想法，南墨说：“也许已经被孙光带走，要去看看吗？”
南墨似乎很爱穿黑，大部分时候都穿得一身黑，只是长得太过招眼穿什么都不太影响帅气，本就处在风暴中心的白三清听着周围人窸窸窣窣的动静，微微一笑，主动挎上南墨的胳膊：“走吧，去看看。”
既然想看热闹，那就让热闹再多点，白三清小声说：“配合下，走。”南墨倒是风雨不动，任她拽着往外走。
游羽目瞪口呆看着两人，喃喃自语：“不是吧，三清喜欢墨哥？”
祝风用看智障的眼神嫌弃扫她一眼，无语道：“你是真看不出白三清心情不好吗？看看你身边的人。”
闻言游羽看了看来往的行人，众人故作不经意的对远去的两人投去目光，还有人对着两人背影拍照，她后知后觉白三清是故意，有些气愤走到那人身边：“删掉！”监督着那人删了照片后才连忙去追人。
去医院的路上，白三清一句话都没说，游羽在后座扭捏半天才笨拙安慰：“你别生气，等见到孙光我梆挷给他两拳替你出气。”
白三清被她逗笑：“他都没醒，你想把他打死吗？”
孙光在水里窒息后缺氧，听说还在重症室里没出来，白三清是生气，但更多的是气自己被人明着下套却连始作俑者的边都没摸到，他们绕了这么多圈，被恶灵耍得团团转。
“你手没事吧？”南墨大概也看到了食堂里发生的一幕，在等待红灯的时候突然问道。
白三清看了眼红肿的指头，其实是痛的，她那一拳下去为了闹大动静用了全部的力气，当时就麻了，但效果不错，她捏紧手别开眼：“没事，孙光那边有查到什么吗？”
从那些做兼职的女孩下手，南墨他们顺势在查孙光与美容中心的联系：“孙光在给一些贷款公司做中间人，我怀疑他在做非法借贷，可能跟医美这块有关，但美容中心那边的明账上没有问题，还在继续查，这两天应该会有结果。”
说话间已经到了医院附近，白三清看着黑气冲天的医院睁大眼：“怎么回事？”
祝风一个闪现已经直奔黑气所在之处，他们赶到时祝风已经捏着碎片坐在窗台上晃荡，他顺手把碎片抛给南墨：“恶灵来过，很狂呐。”
“这……”手机铃声打断了南墨的话，他走开几步按下接听。
这是孙光住的病房，在这里发现陈若珊的魂魄碎片，上次在孙光去过的地方也有碎片，就差没把孙光跟恶灵有勾结这件事大咧咧摆在他们面前了，白三清看向那块碎片，有种奇怪的感觉，恶灵好像是在拿这些碎片故意引导他们调查的方向。
如今碎片是孙光从荷花池捞的还是被恶灵故意留下的已经没那么重要，她不明白，恶灵已经知道他们在查却故意留下各种痕迹，究竟是想做什么？
“好，知道。”南墨挂了电话后再次举起碎片，“这是恶灵故意留下的，不管他们有什么交易，孙光是枚弃子，恶灵别有所图。”
白三清认同地点头，想起孙光那些奇怪的举动，她猜测道：“陈若珊和美容中心的那几个人，可能不是恶灵的受害人，而是……有交易。”
南墨看着她没有否认：“还有一件事，刚刚收到消息，有人找到了孙光接触的那几家贷款公司。”
“是上次那个人。”他看向白三清吐出名字，“赵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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