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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上篇

有一些我们,拿走其他人,会剩下一个我。

有一些我们,只能拿走我,剩下的们,再没有任何含义。

(一)

“林晴,别紧张。”穿着休闲西服的女人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温和一笑,“你叫我阿雅就好,来这儿的人都这么叫我。”

林晴面无表情地看着阿雅背后那一大片玻璃窗,窗外密密地种着一排竹子,隔断了全世界探究的视线。阳光洒进来,在阿雅的四周包裹上一层发白的亮光,犹如神祗。确实是神,林晴想,这个阿雅,她能在翻手间带走林晴生命里最重要的人,以阿雅所理解的“正常”,重新定义林晴该怎么样存在。

不是神,是什么。

林晴直视着阿雅,“秦博士。”

秦雅微微一笑,并不介意,“能请你介绍一下自己吗?”

林晴瞥了眼办公桌上摊开的资料,很明显在讽刺秦雅的明知故问。然而林晴还是回答道,“林晴,28岁,和心语一起生活一辈子了。其余的我不知道你想问什么。”

秦雅问,“林晴,你知道今天来这里的目的吗?”

“知道,心语跟我提过。她要走。”

林晴的脸色有点白,应该是太紧张了,血流不到脸上。秦雅谨慎地问,“林晴,现在你感觉怎么样?”

林晴坐在宽大的沙发一角,冷冷道,“感觉自己躺在手术台上,准备被解剖。”

“身体有任何不舒服吗?”

“临死了舒不舒服要紧吗?”

秦雅叹气,“林晴,谢谢你肯来。心语说过你不会愿意有第三方介入这件事。”

林晴没说话。

“我们只是聊一聊,让我了解一下情况。我不一定即刻就能够做什么,也有人最后决定就这么一直下去,不做任何改变的。如果这不给你和身边的人带来太多困扰,我保证绝对不会在你和心语双方都同意之前做任何实质的介入,好吗?”

林晴看着秦雅,轻轻咬了咬唇,“她怎么说?她想…她觉得现在有困扰吗?”

“没有,她只是担心你。”秦雅从办公椅上起身,走到沙发前,“我可以坐下吗?”

林晴点头,秦雅坐在她身旁,“这是心语上次来的时候的录音,她也同意了播给你听的。”秦雅按下了播放键。

秦雅:“是你们两个共同决定要来这里的吗?”

唐心语:“不是,我还没问她。她一定很抗拒的。”

秦雅观察着林晴,林晴一张脸板着,没什么表情。

秦雅:“可以告诉我更多你们的事吗?比如什么时候开始的?”

唐心语:“她初中的时候…(轻轻笑着) 那时候她真的好可爱好乖呀,想抱着她揉她。”

林晴的唇轻轻抖了抖,不经意地嘟着。秦雅瞄了眼,心里一笑,林晴被夸得不好意思,应该能放松一些了。

唐心语继续说:“那时她跟着爸妈刚搬到C市。她太害羞了,同学一说方言她就不敢说话,所以在学校总是一个人,放学后家里也没人,自己去唱片店听歌。那几年是我陪着她,她搞不定的事情,我出面帮她解决。”

林晴垂着眼睛看着秦雅手里的录音笔,神色柔和。

秦雅:“像什么样的事情?”

唐心语:“都是小事,基本由我来帮她跟别人沟通。当时我觉得不过是举手之劳,我一点都不介意。却没想过我介入太多,对她的成长很不好。但是!但是她这几年无论是生活还是工作都完全没问题的!她之前只是太习惯一个人,她太孤单了。”

秦雅:“她这几年能独立了,你是这个意思吗?”

唐心语:“…其实她从来都能独立,没有我,她能独立得更快,现在也不会这么难。”

秦雅:“你们的事,身边有任何人知道吗?”

唐心语:“她妈妈后来知道了,我和阿姨也聊过。她觉得是自己对林晴不够关心之过,她很自责,看得我也很不忍。那时我们也劝过林晴的,但林晴反应很大,我和阿姨就没再坚持。”

秦雅:“那时你的打算是什么?”

录音笔里的唐心语沉默,录音笔外的林晴也沉默。

唐心语最终幽幽道:“我想我只能离开她,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林晴忽然动了动,恨恨地盯着录音笔。秦雅立刻按了暂停,“林晴?”

林晴的声音沉沉,“她那不叫离开,那叫自杀。”

秦雅皱眉,她现在总算知道林晴为什么这么抗拒自己的介入了。对林晴来说,只要不能确实地感受到心语的存在,她就觉得心语永远消失了。

秦雅思考着,重新按下播放键,“我们继续吧。”

秦雅:“现在你们是自己住?”

唐心语:“对,不然让旁人亲眼看着我们,至少会觉得很奇怪吧。”

秦雅:“那你和林晴的日常生活都还顺利吗?”

唐心语:“还行,我们没有朋友,在家办公,一个月只回公司几天,不需要太多社交。我们性格很互补,生活上是她照顾我比较多。”

秦雅:“所以你不是因为生活出现了问题才决定找我的。”

又一阵沉默,林晴安静地盯着录音笔。

过了好一会儿,唐心语仿佛叹了口气:“我只是觉得,她值得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初中的时候大家总拿她来跟我比,从来没有人真正看见过她。后来她在大学,开心了很多,也有自己的朋友。但不知怎么被人发现了我们的事,后来整整一年,学校里再没有一个人敢跟她说话。”

林晴想起大学最后那一年,轻轻抿着唇,就算是心语,那段日子也很不好过。心语没对林晴说过什么,但早上醒来一看眼睛就知道,心语哭过。

唐心语叹气,“总之我不是在抢她的,就是在拖累她。最近又有同事开始察觉了。”

秦雅立刻问,“那你们的工作有受影响吗?”

“暂时还好,他不是真的知道,只是怀疑,开玩笑地提了一两句。但我怎么敢赌,其他人一知道,现在的生活又要毁了。”

秦雅没有说话。林晴的眼睛有点红。

唐心语又说:“我不想她以后都要藏起自己,一辈子小心翼翼地圆谎。就这样吧,我们很多年了,我觉得已经很值了。”

林晴垂着头,一动不动。秦雅按下停止键,轻声说,“后来我跟她说了几个方案,但都需要你配合的。你要是想听……”

林晴慢慢抬头,眼睛里一片淡红的血丝,“就是因为这个?有人察觉了,她就不要我了是吗?”

“林晴,心语也是为了你好。她只是希望你不必隐藏,希望你能有属于自己的正常生活。”

林晴轻笑一声,“正常?那么我告诉你,她就是我的一部分!我硬要说自己是一个正常人才是自欺欺人!”

“林晴,”秦雅轻轻抚着林晴的手臂,“这么说吧,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让你和心语永远分开,也不是说你就彻底失去她了。你可以把这想象成一种过渡…”

林晴嗤笑,“我没有失去她,那她在哪里?在我回忆里是吗?”

秦雅温和地看着林晴,“那她现在在哪里呢?”

林晴瞪着她,没说话。

秦雅柔声道,“林晴,心语不是要摆脱你的意思,我们只是想一起找个合适的办法解决…”

林晴冷笑道,“‘我们’?谁是‘我们’?我跟她才是‘我们’!”林晴深呼吸,转身拿起提包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盯着秦雅,“她不想要‘我们’,那你问她想要什么,我的全都是她的。你们商讨细节吧,到时候要我怎么做,要签什么、要怎么走,我配合就是。”

秦雅抬头,悲悯的表情,“林晴,难道你不想要自己的生活吗?”

“现在这就是我的生活!一定要抹掉她,剩我一个人才叫自己的生活吗?”

秦雅无奈,“那你没觉得现在的生活有什么不方便的吗?”

林晴苦笑一下,“当然不方便。心语…她是世界上唯一一个,我不可能牵着出去阳光下散步,不可能和朋友提起,不可能从领奖台冲下去抱住的人,你说我有多不方便!”林晴长长呼出一口气,“不好意思,秦博士,今天失仪了。我们这种人都神经不正常,相信你也能理解。”

秦雅沉默地看着她走到门口,林晴的手按在门把上,想了想,“我会让心语自己约你再聊。我只有一个要求,把一切给她,我全都不要。”

门拉开了,秦雅的声音轻轻响起,“林晴,心语还提起了一件事。”

门定在原地,林晴扭头看她。秦雅淡淡地说,“心语始终是隐形的,就算她愿意就这么下去,你要是以后喜欢上了什么人,想谈恋爱,组织家庭,你要把她也带进你的家庭里吗?”

林晴呆呆地盯着秦雅,如同看着预言之神。神轻轻洒下几滴冰凉的雨露,一霎就浇熄了林晴小心翼翼护了多年的小小火苗。

(二)

林晴无言地走出了咨询中心,大街上人来人往,午后的阳光直射到林晴脸上,眼前一阵晕眩。她一伸手,撑在路旁的一株大树上,粗糙的树皮刺在手心里,清晰的钝痛从手心传到脑后。林晴一个激灵,整个人打了个寒颤。

她怎么没想过呢,心语人缘那么好,那么多对她表达兴趣的男同事,都是林晴给一个个挡走的。心语从来没提过,于是林晴从来也没问过。

也许心语喜欢上了什么人,也许心语开始考虑,她想要个家庭。心语在林晴的人生里隐形,林晴又何尝不在心语的人生里隐形?这样的生活,对心语而言,终是太束缚了。

林晴低着头,闭着眼睛,脑袋一阵晕眩。从前她晕的时候,心语总会第一时间出现,让林晴休息,过后气鼓鼓地骂林晴一点小事就上心,弄得自己不舒服。

身旁一把轻柔的声音传来,“你还好吗?”

林晴扶着树,抬头勉强一笑,“休息一下就没事了,谢谢。”

面前的女生高高瘦瘦,几乎和林晴一样高。女生担忧地望着她,嘴巴张张合合,大概是叫林晴去医院检查一下。林晴没听清。

她只知道,不是心语。

这是自然的,有林晴的地方,自然不会有心语。

林晴在女生的注视下打了车,女生陪她等车来,看着她钻进车后座,这才弯腰对着车里的司机说,“刚刚这位小姐有点晕,麻烦您留意一下,要是她实在不舒服给她送医院去。”

司机答应了,女生对林晴一笑,“回家好好休息呀,别到处乱跑。”

林晴顺着她的话点头,“谢谢,我能问一下你叫什么名字吗?”

“我叫Lily。”

林晴刚要开口,Lily说,“刚才看到你的打车App了,你叫唐心语嘛,名字很好听。”

林晴微微一笑,点头同意,“是很好听。”

Lily一愣,随即噗哧一笑。

车子开了一会儿,司机瞄了眼后视镜,“薛小姐,感觉还好吗?不舒服跟我说。”

“好多了,谢谢你。”林晴想了想,“能麻烦你在前面路口放下我吗?我想去花店买点东西。”

司机为难地“啊”了一声,“可是你不舒服…”

“已经没事了,而且这里离我家也没差几步。”

司机在手机里翻了下原定的目的地,确实不远,“我还是在花店外等你,把你送回去吧。”

林晴一笑,“真的不用,我可能得有一会儿呢。”

心语什么花都喜欢,林晴在花店里逛了一圈,拿不定主意,扭头问花店老板,“请问,庆祝相识16年,该送什么花?”

老板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孩子,如果是送给16年的男朋友,应该不会挑花吧?“你是要送给什么人呢?”

“…我姐姐。”

“相识16年…?”

“她是后来才来的。”

“哦,”老板了然,重组家庭的姐姐啊。看来这姐姐对异父异母的妹妹还不错,妹妹长大了还记着要买花送她。“康乃馨和百合都有感激的意思,送给姐姐的话,百合就很好。”

林晴弯腰看着冷冻柜角落的一桶盛放的蓝色小花,花心是橙黄色圆圈。好像一个个小小的太阳,照耀温暖着花瓣的蓝色忧郁。花桶前吊着个牌子,林晴凑近了去看花的名字,忽然一笑,“我想要这个,这个耐放吗?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在。”

老板从柜台后走出来,“这花耐放,寓意也好。永恒的爱和陪伴,在家人之间最合适了。”

老板走到冷冻柜前要挑花,林晴连忙拉着他,“不好意思,这是一个星期后要的,4月3号送过去行吗?”

“哦,可以啊。”老板回到柜台后录入资料,“给你搭两束冬青叶,送你的。我很少看到有人来买花给姐姐。”

林晴道了谢,又问,“冬青,有什么寓意吗?”

“生命。”

林晴一怔,老板说,“其实就是用来搭个颜色的,寓意通常还是看主花的花语。”

林晴回神,眼里忽然闪起点水光,“生命,很好的寓意。”

老板微笑,对着电脑问,“你姐姐叫什么名字,送去哪里?你刚说她未必在,那她4月3号能收花吗?”

“可以的。她就住这附近,我把地址写给你。”林晴低头写着字,问道,“你们送花的时候会看身份证的吗?”

“会看一下,怕送错了。”

林晴点点头,把地址和姓名递给老板,“麻烦给我张小卡片,我写点东西。”

店门推开又关上,高高的女孩走了。花店老板再对一次资料,把电脑存档关上,拿起林晴封好的小卡片正要塞到文件夹里,忽然瞥到小卡片的字。老板疑惑地一皱眉。林晴的字在勾捺间,带着一种自在的随性,“To:心语”。

(三)

唐心语一个学期拔两三厘米,临近期末,初中的校服穿在身上又显短了。她站在班里的讲台上,努力地挤出了几个单词,坐在一旁的英语老师立刻皱了眉。哦,应该背错段了。唐心语无奈,今天早上起晚了,她根本没空看林晴的笔记。

唐心语对着老师无辜地嘟嘟嘴,“课文我昨晚真的背了,但真的忘光了,”她扭头对底下坐着的一班同学甜甜一笑,“要不我给你们唱首歌吧。”

全班顿时安静了,随即一阵笑声爆开来。英文老师无奈地看着她,“要唱就唱英文歌。”

唐心语转着眼睛想了想,“我最近听了一首,叫《Winning a battle, losing the war》,嗯,就是赢了小仗,输了大局的意思。”

那时候的中学生,没人听过这支乐队,连老师都没听过。林晴下课不跟同学走,总是自己绕路去一家唱片店,带上耳机一直听到晚饭后。有几次唐心语一睁眼,耳机里播的都是这首歌。

虽然我不曾真的需要她

虽然她给过我太多伤疤

我依然愿意下跪满足她

只要她笑容如旧绽放

虽然我不曾真的需要她

虽然她给过我太多伤疤

只要世界对她温柔如常

我放弃所有没有遗憾…

很卑微无力的歌词,唐心语不喜欢。但曲子温柔动人,是林晴喜欢的旋律。

唐心语唱了两小段,副歌不记得了。大家等了两秒,见唐心语笑得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仿佛歌就是该在这里停的。全班立刻惊叹地鼓起掌来,唐心语走下讲台,直直走到老师面前。老师没好气地点点她手上的课本,“之前纠正你那么久的发音,怎么一唱歌全好了?把心思放在课本上,你就不至于考试时高时低的了。”

唐心语羞涩一笑,翻开课本给老师看,“我真的做了很多笔记的,上台一紧张全忘了。老师~今天就算我过了好不好,不然我回家要哭的。”她倒是不至于,但林晴那么嗜分如命,肯定要哭。

老师摇摇头,“这次放过你,下次抽查不能再这样糊弄了。”

唐心语一手举在额边,给老师敬了个礼,“遵命!”

那晚唐心语带着一丝自豪,在被窝里拿着长颈鹿录音笔给林晴留言,“我今天上台背不出课文,没关系你别慌。我唱了那首《Winning a battle》,他们全都惊呆了。老师说这次算我过了,哈哈~”

她录完音,心满意足地睡了。睡了很久,她的第二天再醒来去学校,大家看着她都有点尴尬。后来她才知道,原来林晴在班里被大家起哄唱歌,她一时害羞,哑了,急得当场红了眼睛。

那时唐心语才明白,winning a battle, losing the war。原来是这个意思。

唐心语外向、乐观,一捏唇就笑,惹得众人都跟着她嘻嘻哈哈;一眨眼又可怜巴巴,谁也不忍心拿她怎么样。大家喜欢她这样,林晴需要她这样。

然而唐心语越是得宠,林晴越是失色。大家看看唐心语,再看看林晴,谁都禁不住疑惑,林晴怎么样样都比不上唐心语。

其实大家争着要复印的那些笔记,是林晴写的啊;数学老师出的变态加分题,是林晴做出来的;每一次的年级排名第一,都是林晴考的。从来不是唐心语啊。

可是大家都看不见。唐心语紧紧咬着唇,转身走出了教室。

不要解释,不能解释。

唐心语靠在教学楼的天台一角,趴在栏杆上,往下看着遥远的操场水泥地。也许唐心语的光芒根本没有照耀到林晴,反而因为唐心语的光芒笼罩了林晴的四周,刺得大家都目盲了。

正是因为有她,林晴成为了光芒下的阴影。或甚至,因为有她,林晴被光芒吞噬了,如同不存在一样…

唐心语一个激灵,两滴不知从何而来的泪瞬间跌落。风中不可抗的离心力挤压着水滴,一股力往下扯,一股力往上托。气流在身上胡乱拍打,什么都抓不住,只有一直一直的下坠……唐心语猛地一蹬脚,眼睛骤然睁了开来。

房间里的光线晦暗,清凉的空气流动,如同水底世界。唐心语呆呆地盯着天花板,等神智慢慢回拢。过了好一会儿,她伸手在被子下按着心脏,那里还在砰砰地跳着。

唐心语无奈,这梦都做了多少年了,还心跳呢。

她的手往床头柜上摸了摸,最后还是回到枕头底下摸出了手机。唐心语嘟起嘴,说了多少次手机不要压枕头下,爆炸死不了会毁容的!

手机被举起来,唐心语定定地看着上面的一串数字——还是同一年,4月3日(星期六),上午7:25。

周六啊,那就不急了。

唐心语赖了好一会儿床,点开手机里长串的信息,边刷信息边刷牙。

4月2日:

「牙刷被我不小心丢马桶里了,所以换了新的。」

唐心语连忙把牙刷从嘴里拿出来,紫色的,之前那支好像是蓝色。哦还好,吓死了。

「阳台的小植物浇水了,煮了咖喱饭放在冰箱,我不知道你新买那件衣服是羊毛的,丢烘衣机烘坏了,对不起。」

唐心语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漱口洗牙刷,又湿了毛巾擦脸。

「心语,是因为我总是做错事吗?」

唐心语从毛巾里露出一双眼睛,眨了眨。什么意思?

4月1日:

「今天团建,叶原请喝奶茶。他都买了!同事请的,不喝多不好意思…」

唐心语皱着眉,叶原…希望他没有把他的猜想再跟别人说吧。

「我喝奶茶喝嗨了,告诉他们我们的事了。」

唐心语手一抖,手机差点掉到地上。

「骗你的啦,愚人节快乐 =)」

唐心语长长呼了一口气,有病啊?拿这个来开玩笑!

3月31日:

「今天我见过秦雅了。我很不配合,不干她的事。你跟她订下一次的时间吧,你决定的,我都同意。」

唐心语挂好毛巾,沉默地低着头继续往下刷。

「心语,为什么我们不能公开呢?」

「我来公开好不好?至少再试一次。」

「如果大家真的不接受,我还有办法,我们不一定要听秦雅的。」

唐心语不懂,她都愿意自己走了,又何必再拿现在安稳的工作和生活来冒险呢。

「心语,你有喜欢什么人吗?」

手机安静地躺在洗手台边,慢慢黑了屏。

唐心语回到房间,打开电脑看了一遍过往几天的工作记录,把周末能准备的工作先准备好。然后她出门买了菜,回家一股脑塞进冰箱里。林晴总笑说唐心语洗菜能把菜洗烂,拿刀能把手剁掉,炒菜能给自己一手臂炸出坑来。所以唐心语只负责买菜,其余的全都交给林晴。林晴会一连煮好几天的份量,把冰箱塞满满。

唐心语从冰箱里拿出来一盒咖喱饭,微波炉4分钟,刚好够热。

她捧着咖喱饭坐到沙发,按开电视。电视微光一闪,出现的画面停留在最后的游戏界面。林晴正在动物森友会的小岛上盖着间小木屋。唐心语微笑着放下咖喱饭,拿起遥控在地图上转了转,小岛上种了很多花草,引来一群蝴蝶,有个小小的山丘,还有小小的水池。岛上只住着一只长颈鹿和一只小熊猫,没有别的动物。说不清这算是避开尘嚣的世外桃源,还是与世隔离的自我放逐。

唐心语沉默地退出了游戏,挑出一部香港的老电影,边吃饭边看。她就着电影慢慢吃完手上的咖喱饭,一动不动地盯着电视里张国荣永远不老的脸,在缱绻的台词里拿起手机,递到唇边。

「4月3号。我和阿雅通过电话了。没有你的配合,其实我们做不了什么。」

「她说你什么都不要,全都给我,是什么意思?你以为我找她是为了摆脱你,然后我自己拿走一切好好过是吗?」

「晴晴,我要怎么跟你说明白?你已经不需要我了,你已经能过好自己的生活了。那我在这里的意义是什么?我还搞得你的人生这么复杂干什么?」

「我们不是没有公开过的,然后呢?为什么要再一次逼自己到这种地步呢?」

「你问我有没有喜欢的人,那你呢?如果现在没有,那以后呢?你连这个也愿意和我分享吗…」

门铃叮咚响了两下,唐心语深呼吸,放下手机去开门。门外站着个年轻男生,手里捧着束蓝色小花,开得正盛,绒球似的。男生抬头望见唐心语,哦,这女孩挺高啊。

“请问您是林晴吗?”

“我是。”唐心语看了眼男孩手中的花束,这么文艺忧郁,摸林晴喜好摸得挺准的。唐心语脑中过了一遍认识的所有人,没想出有谁会送花给林晴。

年轻男孩问,“不好意思,我能不能对一下证件,有照片和名字的证件就可以。”

唐心语拉下挂在门边的手提包,把公司的名牌递了过去。男孩看了一眼,照片里的短发女孩左脸一点小小的泪痣。他抬头看了眼唐心语脸上的小泪痣,笑着把手上的花递给她,“谢谢,这是您妹妹订的,麻烦您在这里签个字。”

“妹妹?”

“她说庆祝你们相识16周年。”

唐心语认真想了想,忽然抬起手来挡着嘴笑。已经16年了吗?她都忘了。她低头在男孩手中的iPad上签了名,“谢谢你呀。”

男孩对了一下名字,抬头顺口道,“祝你们…”男孩突然卡了壳。他平常说惯了永远恩爱、生日快乐、情人节快乐。姐妹之间,该说什么呀?

唐心语一笑,“祝我们长命百岁。”

男孩马上说,“对对,永远感情好,永远不分离。”

活泼的男孩走了,唐心语关上门,低头拿起花束上的一张小小卡片,“To:心语”。

「花旁边的绿叶,是冬青。老板说冬青代表生命。

我们的生命,如果只能是个零和博弈,那么胜方是你。

恋」

林晴就是爱说这种奇怪的话。唐心语摇摇头,走回沙发拿起手机,对着花束识别。

「勿忘我,细小纤弱,花瓣幽蓝,花蕊鲜黄,色彩搭配和谐互补。

花语:永恒的爱,永远的回忆,别忘记我。」

唐心语一时无言,闭上眼睛,眼前还是染上了勿忘我的幽幽深蓝。过往的十几年间在眼前一一掠过,唐心语陪了林晴几年,然后林晴为唐心语搭上了一辈子。其实何必这样。

林晴为了什么放不了手,唐心语知道。但唐心语为了什么想要放手,林晴却好像总也理解不了。林晴想的是永远,而唐心语只希望林晴能过好今天。

她们一辈子,一直在错位,连这么简单的“为你好”,都还是错了位。

唐心语放下手中的花,翻开手机,把刚才的录音留言一条条全都删了,抬起眼睛盯着天花板。良久,手指重新按下录音键。

电视里的张国荣正在对梅艳芳说着什么,林晴眨了眨眼,迟钝地环视了一下四周。家里,客厅。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捧着的一束勿忘我,手指点点黑屏的手机。同一年,4月3日,下午1:14。

林晴微微一笑,那就是,花是心语收的。手机滑开来,林晴看见一排刚录的语音留言。

「4月3日。我和阿雅通过电话了,她说你不同意。(叹气) 其实你不配合,我们做不了什么的,别担心。」

「晴晴,我只是怕自己成为你的负担,我怎么可能……算了。」

「你买的花很漂亮,谢谢你…无论我在哪里,以什么形式存在,我不可能忘记你。不用怕。」

「还有,我从来没有喜欢其他人。」

林晴拿着电话,安静地坐在沙发上,手中勿忘我那一抹蓝,随着花香弥漫到她的眼下,一线闪闪的水光。心语说的不是没有喜欢任何人,心语说的是没有喜欢其他人。林晴的唇边慢慢扬起一个淡淡的笑,几分甜蜜,几分嘲讽。嘲讽她自己。

她早该知道的,她们之间,从来只有傻瓜的游戏,何来零和博弈?她也太高估笨蛋林晴和心语了。

林晴举起手机打字,想了想,改为录音。她和心语能留在世上的证明不多,也许以后心语会想听她的声音呢?

「4月3日。16年前,我第一次发现你。刚开始我以为你是假的,后来我以为我疯了,再后来我终于确认你是真的,然后大家以为我们疯了,因为他们以为你是假的。好不好笑?」

「你喜欢那束花吗?我觉得它很像我们。你是鲜黄的花蕊,像个小太阳。我是花瓣,我就是该围绕你、托着你的。」

「心语,16年了,我们长大了,现在身边的人都很好很成熟,他们都很喜欢你。我们再试一次,再信他们一次,好不好?这次我慢慢来,给大家一点适应空间,我妈不是也接受了吗?」

「就算,如果这次还不行…我查过资料了。我有办法,让你留下来。」

只要林晴能证明自己是主人格,有些催眠医生会尊重她的选择,由她来决定要尝试隐藏哪一个人格。心语总想着融合,把人生还给林晴。但那对林晴而言已经不是人生了,那是一条撕碎了心语铺成的漫漫凌迟之路。如果林晴隐藏了,至少完整的心语会活着,心里装着一个完整的林晴。

在全世界里,林晴只想要一个心语。而心语已经和她一体了,世界说,这是错的。

也许真是错的吧,林晴想。或许错的是她们,又或许,生命被定义对错,这本身就是错的。

林晴拿着手机走到窗台边,天上两只黑色的鸟影飞翔而过,楼下车流人声不息。往上是无边自由,往下是喜乐尘嚣。而她们卡在半空中,飞不上天,也沾不着地。

心语,给我一点时间。等你醒来,我给你一个全新的世界。

或者,我把世界留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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