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来的差不多了,叽叽喳喳地,聊些无头无脑的话。
亭台水榭内,因刚开春,还是有几分料峭,尚书二小姐倚靠在护栏,有一搭没一搭地从手中往下头甩鱼食。
这时门帘被掀起,水榭内突然噤声,彼此对视一眼望门帘处往去,不知是谁如此大的排面姗姗来迟。
暖玉走在前头,替陆思训掀起帘子,她起先低着点头,直到进了屋内才抬起眼睛。
只见晨间薄雾散开,随着她走进屋内,寸寸春光爬上她的容颜,抬起起眼的那一瞬间,整个人站地笔直端庄。
雪白的肌肤,圆圆的一对杏眼,却有几分上挑,再往下,直挺的鼻梁下圆润的嘴角微微勾着,似笑非笑,见了人全望向她,也不怯,反倒是抬了抬下巴,在那脸颊下一圈斗篷白毛之中抖动,仿佛带了几分讥讽。
这就是京中与七皇子并列京城双霸的、最为骄纵的信州郡主。
一进屋内,暖玉便上来解开她斗篷的扣子,将那件做工精致的翠纹织锦羽缎斗篷取下。
她径直走向攒宴的主人,一屋子的女客这才回过神来,连声向她问好。屋内回过神,恢复了原先她未进屋内的吵闹状态。
原先懒洋洋依在护栏上喂鱼的尚书二小姐堆起笑脸连忙上前:“给郡主请安。”
说罢便使了使眼色,一旁立即有人抬上一把软椅和边几。
“上次宫中一别,便难得再见郡主了。”
陆思训喝口茶笑了笑:“近日身体抱恙,鲜少出来走动。”
宫中的公主皇子都不爱与他们亲近,这时太子尚坐东宫,以当今太子的受宠程度,就算太子要谋权篡位,圣上都要赞一句:“我儿有胆识。”
这种局势下,亲近臣子反而落人口实。
这屋内的小姐们都尚年幼,不懂其中弯弯绕绕,只道几位公主皇子眼高于顶,不屑与他们赏谈。
陆思训应了尚书二小姐的邀,也是给了她天大的面子。
她自是喜不自胜。
陆兰今日穿的鲜嫩,又与一个穿得花团锦簇的姑娘在交头接耳。陆思训随意一撇就注意到了她,陆思训不由自主地有些迫不及待见到她那拙劣的设计手法。
这时也有几位世家小姐上前来与她二人交谈,陆思训勾起唇一笑,落在陆兰眼里就是一副天真的蠢像。
陆思训感受到她的目光,大大方方地回视,唤了句——“二姐姐”
几道视线齐刷刷地扫向陆兰,陆兰的几个好姐妹七嘴八舌的问:“不是说这位在家中也是蛮横无理,向来直呼你大名的吗?”
“上回不是说这位在外头见你当作看没看见你的吗?”
稍远几步的贵女向来与陆兰不对付,虽也不喜陆思训,却乐得在这一时刻添油加醋呛一呛陆兰:“该不会先前都是你瞎说的吧?敢败坏郡主的名声,陆兰你可得看看有几条名够担起你构陷皇室的名头。”
她一时心急,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情急之下竟说:“她算哪门子的......”话还没说出口,陆兰就心知一时口快,哪怕是个恩封的郡主,她也没资格如此说。
左侍郎之女心知不对,连忙截断她的话,替她解围:“郡主只是唤了一声陆姐姐,哪里就跟做了天大的善事般?”
众人面面相觑,不敢多言。
陆思训虽在与尚书二小姐交谈,耳朵确竖得直直地听她们这动静,听此一言,才真是忍俊不禁,知道什么叫“浪子回头金不换”吗?
多亏她这个好姐姐在外头将她的名声败坏的如此彻底,现下她只要不在外头随意赏人巴掌,做任何事都是“大发慈悲”,值得众人感恩戴德。
至于她是不是皇室血脉,也轮不到他人置喙,陆兰见了她都该老老实实唤一声信州郡主。
听了个大笑话,陆思训心情大好,从饼盒里捏了块绿豆糕,吃得满脸笑眯眯,尚书二小姐却以为是她的故事逗得郡主开怀,更是绞尽脑汁想京中八卦。
直到她将八卦扯到新入京的户部左侍郎家中长子如何温文尔雅、仪表不凡,陆思训才发现这个天聊得偏的离谱。
还不等陆思训扯开话题,人群中就传来争吵声,陆思训依旧笑眯眯,静静地看好戏登台。
尚书二小姐是宴会的主人,自有责任去看看人群中的吵闹为何。
陆思训倒是岿然不动,人群自为尚书二小姐开出一条道,也足够陆思训一览众山小了。
只见之前与陆兰并肩而立的贵女,正对着个背对着她的面上的女孩痛心疾首地说些什么,而陆兰站在两步之外,边拭泪,众人边安慰着什么。
听雨特意低下头,问陆思训:“小姐,要不要听雨去看看前头做什么把戏?”俨然是一副眼冒金光的八卦模样。
她还是笑着:“等着,马上戏台子就搬到这儿来了,”
果不其然,这儿话音刚落,那头尚书二小姐就将整个戏班子牵来了。
她先是附在陆思训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陆思训心中了然。
“此事与郡主有关,臣女不敢妄下定夺,有劳郡主费心。”她神色为难地说完,陆兰就迫不及待的抢过话头。
“四妹妹前些日子借与我的一支红珊瑚攒金累丝臂钏,今日带来园内竟离奇丢失,正心中有愧四妹妹借予的如此宝物,不料却在左侍郎家二妹妹身上瞧见......”
那左侍郎之女脸都憋红了,连连否认,为自己辩解:“不是的,我没有,这臂钏并非什么宝贝之物,只是家中小娘离世后仅留的一件首饰......”话还没说完,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止住话头。
臂钏由暖玉递至陆思训手中,她轻轻摇头,似笑非笑。众人都知陆思训的凶名,她又是个向来有话说话,不留情面的主。这会儿见她沉默不语,都预感接下来会有一场铺天盖地的风暴。
尚书二小姐肠子都悔青了,本想着她不会来才递的帖子,谁知这祖宗竟闲来无事真来赴宴,这下又出了这档子事,都不敢想象今日要如何收场。
思及此处,尚书二小姐狠狠地剜了眼陆兰,早晚不耍把戏,偏在她的宴上耍,事情闹得难看了,谁敢苛责郡主?最终倒霉的还是她。
陆思训一时无话,她不敢想象,自己从前竟相信这样拙劣的陷害,简直是蠢出升天。
左侍郎家二小姐低着头,小声地说:“这是件凡物,比不得郡主的首饰......”话还没说完,就被她那穿得花团锦簇的大姐打断:“妹妹不必多言,郡主自有定夺。”
转头又向陆思训行礼,颇为正派地说:“郡主但说无妨,我虽在场,确是帮理不帮亲的,还望我这个傻妹妹从此改过自新才好。”
“好!”陆思训开怀大笑,笑得眼睛眯起,两把弯弯的月亮“好一个帮理不帮亲,本郡主也该向你学习。”
梦中,陆兰也是如此手段,让陆思训以为她受欺负,还替她伸张正义、打抱不平。然后再自导自演误会解除,陆思训反成为那个小肚鸡肠,见那臂钏极美想要占为己有的极品恶女。
她不爱交际,难得有事实落实了她的霸道,就在十年间都不曾被遗忘,而是反复提起她这一桩仗势欺人。
陆兰脸色一白,陆思训却像没看见似的,接着说:“这臂钏可不是我的,莫不是弄丢了我那把,这才......”她再上下打量了下陆兰,用一种极浅,却明显不屑的语气轻笑:“姐姐也没此等宝物吧,莫再闹笑话了。”
说完她就将那臂钏放入托盘中:“好姐姐,眼力是大不如前了,虽说你是没什么宝贝,但到底不是从妹妹这为你添置不少吗?怎么还和从前似的,看到什么好东西都觉得是你的呢?”
陆思训炮语连珠地略带歉意地看向四周人:“各位姐儿散了吧,宴上小事,还烦请不要外道才好。”
四周人故作赞同点点头,但这回宴上的八卦,还没等陆思训回府,就将传的整个京城贵女圈里漫天蜚语了。
见陆思训几句话平息了,尚书二小姐喜不自胜,避免节外生枝,连忙直奔主题,赏花去了。
陆思训虽是被人哄骗,却晓得总归是自己识人不清,哪怕为时已晚,她也希望能尽量弥补,于是命暖玉特送上宝钗一支。
“我们郡主说此事本不该牵扯二姐儿进来,此番无辜受灾,我们郡主心中深感歉意,一点心意,还望二小姐笑纳。”
李明知红了脸,再愚钝也晓得其中深意,于是连连摆手,暖玉却说:“郡主说了,若是二姐儿不收下这支宝钗,就还是心中有怨。”
这二小姐怯生生:“不是的,我晓得是我家大姐姐不喜我,毕竟与郡主无关,实在当之有愧。”
到底还是收下了,暖玉走后,李明知将钗子紧紧攥在手中,钗子像发出热气,她第一次感觉到,除了小娘、兄长外,有人在乎她、关心她。
陆兰这边可没这么好的心情,她气歪了鼻子。
陆思训向来好拿捏,本以为这次这样小的事,她不挂心上,今天像存心与她作对似的,句句不留情面。
不行,她咽不下这口气。
她招手让霜降过来,在她耳边低语几句,随后便说:“快去。”
霜降告退后她恨恨地咬了咬牙,她就不信,几天没见这陆思训还能聪明上天了不成。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