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客朋友们,由北京站开往长春站方向的K1023次列车已经开始检票了,有乘坐K1023次列车的旅客,请您整理好自己携带的行李物品,到3A检票口检票,6号站台上车……】
北京时间下午两点整,规范而清晰的女声准时播报检票信息。
宋听潮抬头看了眼候车时刻表,视线扫过安检员标准的礼貌笑脸,心里一阵烦闷。
父亲的丑闻曝光后,她的生活里似乎总有一串这样的播报声:
“听潮,你想想温教授,其实你什么都不做才最合适。”
“朝朝,宋叔叔那边一切顺利,你要不要也出国散散心?”
“听医工院的老师说,沈学长这次是为了交接神外那边的临床实验数据临时被叫回来的。”
“听潮,爸爸已经到了美国。你考不考虑出国交换一段时间?你自己留在学校,我和你妈妈总是不放心的。”
“博物院那边催得急,妈妈年后就过去。我们商量给你筛选了几个学校,你看看想去哪个。”
“朝朝啊,可能温教授是怕你担心。”
……
她被各种声音拉扯着,迷茫在所难免。而温女士在整件事情上的反应,同样让她难以琢磨。母亲一如往常,端庄优雅,永远不落俗一般超然,看起来完全没有为婚姻里几十年的沉疴有过丝毫的停滞。
她明白的,最妥贴的解决方式是让这件事快速过去。她本硕都读的新传,专业学习过程中已经见过、听过太多各种匪夷所思的丑闻,但她以前未深想过,在点灯熬油地完成一篇篇力求真实的新闻稿之后、在真相被揭露之后,对于新闻本身而言究竟有多少意义呢?
受害者依然是受害者,施暴者却依然有余地、有选择,保持体面、继续崇高。
而那些不忍卒读的作证,在得到客观公正的通报之后,残余价值还要留给无良媒体贩卖、意淫。
关于家庭的信任、专业的憧憬、一些自以为是的“自我”……宋听潮恍然发觉眼前似乎有一团浓烈的白雾,她什么都不再确定了。
她夹着满脑子的糊涂账,心事重重又毫无生机的机械行动着。缓过神来时,她已经拉开了软卧车厢的小车门,坐上了吱吱呀呀的绿皮火车。
这趟车的乘客实在不多,即便作为首发站,她这一小节车厢里大约也就十个人左右。放好行李后,莫筠的电话打了进来。
“上车了吧?”
“时间赶得真好,我刚刚放下行李。”她按捺下杂乱的思绪,声音恢复如常。
电话那头的女孩子声音带着明显的期待:“感觉怎么样?”
“我这个小房间还没有其他乘客,现在不正是暑假么?怎么人这么少?”
“不是人少,是你选的这个时间太阴间,凌晨到达,你还要换乘,就只能在车站等着。对了你看过攻略没有啊,长春站可以在站内等着么?”
“没。随缘吧,懒得看。”
“……”
“那说点别的……西部计划三个志愿,竟然分到了延边州。朝朝,这是天意!”
宋听潮非常清楚莫筠在指什么,语气略有犹豫,“他老家好像在长白山附近。”
“长白山就是在延边州境内啊!”
宋听潮什么都没说。
莫筠继续说道:“朝朝,别太绷着了,你就像以前一样,想到什么就去做,很多事情跟你没关系,别乱想,真的。”
“好——”
“好啦,在学校等你回来。诶,你先去看看,冬天我去找你啊,我们一起去长白山,听说漠河那边也很不错。到时候规划规划,看看小赵她们的时间,我们搞个深度游。”
两个女孩又聊了一会,直到乘务员来查票才挂断电话。
“小姑娘,来旅游啊。”
宋听潮笑着点头,礼貌又客套,但明显没有多聊的意思。
列车员拿着她的身份证,在机器上比照着信息,自言自语般边看边说:“这季节正是好时候,全国哪哪都热,但我们这儿凉快。上海那边啊,很多公司的消暑假都这儿,吃喝比不了,环境空气啊绝对嘎嘎地。”
说完,他把身份证递还给她,多加了一句,“咱们这趟大约凌晨三点多到,车上人少,快下车的时候我同事会过来叫你,到时候别害怕啊,放心。另外,你到站了有没有人接啊,记得提前告诉时间。诶对了,丫头,你用不用换乘啊?”
“嗯嗯,是要换乘的。六点半的高铁到春城。”
“那你得在外面待一会儿了,出了西站往东走,那边有几家早餐店,连锁的。你去那儿坐着吃点东西也赶趟儿。站里六点开门,这时候早晚也凉,别在外面站着等啊。”
大叔抑扬顿挫的语调,听起来有种天然而朴实的幽默感。饶是宋听潮再没心情,也还是被大叔一连串周到的“安排”所打动。
她长舒一口气,调整好表情,扯出一个笑脸,真心道谢。
参加西部计划还是受小学妹启发。她父母坚持要她休息一段时间,宋听潮想到母亲一直紧绷着的情绪,拒绝的话卡在喉咙里。
最后,在她连续接受了一个多月的心理干预后,温女士终于放心地接受她提出的折中方案——休学一年,支援边疆去。
西部计划不只西部,边疆也包括东北方向。她记得当时报名时把春城填在了最后一个选项,但她还是阴差阳错地来了。
她的生活就像这一刻的火车,车轮压过钢轨的接缝,【哐当哐当,嘟——哐当哐当,嗡——】
被碾压着,也要缓缓而进。
——
隔天上午九点半,宋听潮终于抵达春城。
刚出站台,迎面扑来一团湿热的空气,微风倾斜,虚浮浮笼在身上,给人一种格外和煦的开解。
她穿着米白色亚麻质地的长裙,整个人放空一样地站着。等到出站的人群消散,宋听潮才拿出手机,伸出细白的指尖在屏幕上快速上下翻动。
一串号码从微信页面复制,没等她按下拨号键,对方已经拨了进来。
她清清嗓子后接听:“您好,我是宋听潮,抱歉让您久……”
“是我。”
这么快就碰见了?尽管是简单的两个字只有两个字,宋听潮依然有些酸涩。电视剧里都是演顶峰相见的,再不济也应该是时隔很多年那种。
重逢,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再次感受到了一股熟悉地凝滞。在她暗暗筹措客套话时,沈淮桉已经推门从左前方停车位上的皮卡上下来。
视线交汇,他挂断电话,径直朝她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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