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芝一回家，又闻到屋里飘着火锅氤氲。
“李姐回来啦！”钱无角热情洋溢的招呼声传来，“我们吃点你冰箱里那个青菜和芝麻酱可以吗？”
“嗯，吃吧。”李芝收拾好东西，走到客厅看了一眼正在洗菜的钱无角，“呀你这头上怎么包起来了？”
“今天我跟学校去新区那个美术馆参观了，结果有个展品没放稳锤我头上了……没事，皮外伤。哦对了！李姐，我在坐车路上看到你了诶！不让自由活动就没去找你打招呼，你在新区那边的小吃摊坐着呢！”
李芝洗手的动作停滞了一下。
在餐桌边搅动火锅的艾敏不动声色地抬眼瞥着她。
随后李芝又恢复到原来那种温吞的老实表情：“没啥，就是一个亲戚在那边约我见面。”
看她要回屋，钱无角顺势揽住了她的肩膀：“来李姐，一起吃嘛！我问楼下那个弟弟借的电磁炉，才买了四十块的东西就够我们大吃一顿，比外面店里实惠。”
艾敏已经眼疾手快调了一碗蘸料摆在她面前，不容拒绝。
“好吧~”李芝其实也很想吃，锅里翻腾着丸子、香菇、金针菇、各种青菜，还有响铃卷和海带丝，都是她没吃过的。
“那你亲戚要是住在新区，好家伙那可是有钱的啊，那一片全是什么政府机关、图书馆、美术馆。”钱无角一边把公用勺递给李芝，一边感叹道。
“谁知道呢，非说有什么特别能赚钱的项目，听说我在厂里干活，就要拉着我赚钱。”
艾敏插入了话题：“哎哟，你可千万不能信那种啊，搞不好要被骗到传销里去的。”
“越是亲戚越容易□□两刀。”钱无角又接着说，“我远方表姨有个亲戚，给她介绍对象说是在外国做生意的，最后发现生意都是假的，在国外跑的还都是非法行当，都是她亲戚联合那个男的要把她骗到手生孩子，你说离谱不离谱。”
在锅里下了更多菜之后，李芝陷入了片刻思索。直到艾敏把煮熟的菜盛给她。
“这么问会不会太冒昧了，好像第一次听李姐提到自己家里的情况，李姐你还是单身吗？”
艾敏迅速切入开始调侃：“钱啊，你问这种问题该不会想追求李姐吧——”
“哪有！我又不是恋爱脑，好奇而已！”为了回敬艾敏，她迅速把艾敏一直盯着的响铃卷捞走一口吞掉。
听到这两个人还是丝毫不避讳这种话题，李芝忍不住背上发烫，柔声细语说：“我结过婚啦，都离了一次了。”
“啊……”钱无角露出一副做错事情的表情。
李芝抬眼回忆起遥远的过去：“当时还生了个孩子，后来孩子病没了，男人就不愿再管我，就离婚了。”
三人陷入沉默，只有电磁炉发出嘶嘶的运转声。
“对……对不起啊，我不该问这种问题的……”钱无角小声道歉。
“没啥事，都过去这么久了，我好像也不该说这种事，怪倒胃口的。”
李芝的声音还是温温柔柔的，看着这个年轻室友因为她的几句回忆就陷入愧疚，她笑得有些尴尬。
“哎哟……别扭什么呢。”艾敏抓起桌子上所有食物，一股脑倒进了火锅里，“一切过去都扔锅里煮了吃了算了，纠结这些有什么用？吃，都吃。”
“艾姐你下这么多吃不完啊……”钱无角痛苦面具。
但听了艾敏所讲述的过去，从她嘴里听到放下过去这种说辞，总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三个人又汗流浃背把火锅吃了个干净，李芝好奇地用勺子搅动着火锅汤底，“这个汤不喝吗？”
“不喝了，涮这么多乱七八糟的菜肉，嘌呤高。”
“什么飘零……不太懂这些，这还是我第一次吃火锅呢。”
李芝吃得相当尽兴，甚至已经开始想念。
“啊？！那我以后多给李姐整火锅，哎外面还有一种自助火锅，只要十几二十块各种菜随便你吃，咱们仨明天去吃吧！”
艾敏靠在门框上调侃：“我真怕跟你俩一起去吃会被老板赶出来。”
“好啊~明天有空的话。”把碗筷收好，李芝便回房间了。
钱无角看艾敏打开了大门要出去，“艾姐你去哪？”
“上楼抽根烟。”说完她就叼着烟往楼上走去。
钱无角心领神会，十分钟后她去送还电磁炉之后，也往楼上走。
温暖的夜风中夹杂着淡淡花香，为这片混沌而热闹的城中村添加了一分美好。四层的楼房顶上放了一圈泡沫箱制成的花盆，把这里装点成一个简陋的小花园。附近快车道上车辆的呼啸声在这里听得格外明显，夜空中能看到的星星就只有远处暗红色背景下的高楼大厦。
一切噪音都入侵着这里，但又都不属于这里。
钱无角走到叼着烟的艾敏身旁，背过身靠在半人高的墙上，盯着上来的路，良久才开口说道：“艾姐，你可不能染上那些东西啊。”
“不会的，绝对不会的。有些我接触的人会飞，那种味道闻起来真的很臭。”
她已经在盘算给艾敏做尿检了。
“你一直以来都是怎么一个人调查的，没有任何帮手吗？”
艾敏苦笑了一下，“哪来的帮手……我只能靠我最讨厌的老手艺，去一点点构建人脉，一点点摸索他们的老底，使劲浑身解数去讨好他们。挺膈应的，因为管用。”
她讲述着这几年她是如何到处搜寻同行，怎么讨好那些末端的人，好让自己能不断被往里推荐。
“野兔有两个左右手，这你知道吗？”
“两个？我们盯得最多的是一个人，叫白老五。”
“那也正常，因为其中一个是负责外联，和野兔绝对不会有直接联系。今天你看到的那个男的就是野兔收养的义子，本来也应该是野兔的亲信，但听人说他不是很争气，也争不到权，就投靠外人了。现在养子和野兔彻底决裂，新旧两派斗得一团糟。”
钱无角想起了死在李芝手下的那两个人。
“野兔和他手下做事都极致谨慎，很多计划连自己人都会隐瞒，只下达直接的指令，所以这条路我摸了很长时间，才刚刚接近白老五的一个手下，其余的人还在用临时生意探。”
“你有那两人的照片吗？”
“我传给你。”
她看着手机上显示的两张偷拍图片，一个就是警方重点盯梢的白老五，光头上有纹身，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另一个人看起来十分普通，甚至说是文质彬彬的，叫叶渠鉴。
“唉……艾敏，你这牺牲太大了……”
“我本来也活不下去了。”她弹了弹烟灰，又用麻木的嘴唇吸了一大口烟，“我只想报复那个死球东西，哪怕借警察的手把他翻出来也可以。我当初是为了调查住你那屋的前租客，才在这里租房的，谁知道她直接失踪了，而另一个室友又背地里搞见不得人的行当，现在又多了个警察。”
钱无角也没想到，目前为止最大的意外收获就是艾敏。
“我还能提供什么帮助吗？”
“最近哪都不太安全，我晚上完事的时候你能不能来接接我？”艾敏的语气软了下来，毕竟眼前这个人已经不是那个任她欺负的愚蠢年轻人了。
钱无角笑了笑：“可以，平时你想出去逛街我也可以陪你。”
“你那上大学还真是假的，你真名叫什么？”
钱无角起身，顺着温暖的夜风活动身体。她咧嘴朝艾敏一挤眼：“等一切结束再告诉你。”
深夜，她偷偷下楼，摸到毛琥车附近，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你车头怎么碎了？”
“别提了，今儿回来路上被车撞了，害得我跟丢了李芝。”
“没什么事，今天李芝正常回家了，她好像察觉到什么情况，最近都很谨慎。”钱无角看了一眼扶着额头的毛琥，他面色憔悴，冒了满脸的胡茬，“我今晚仔细盯着，你回去休息一晚吧。”
“先说你今晚过来什么事吧。”
“你记得我另一个室友艾敏吗？”
“记得，她有问题？”
“她靠自己的力量，付出了不小的牺牲，把野兔底下几个人给撅出来了。”
钱无角把图片给他看，后者立马表情严肃地直起了身子。
夜深了，连虫鸣都渐渐变小，树影中只有猫头鹰的呼唤声。阳台上披着一条深色被单的钱无角打着哈欠，但当她看到李芝的身影，立马抖擞起来。
既然上次没看到李芝离开，这次就换个方位，没想到还真让她给盯到了。
她拿上枪蹑手蹑脚跟上去，李芝穿着一件深色的外套，带着黑色的帽子，用竖起的衣领盖住脸。如果李芝动手，那么她要在摸清情况的同时阻止李芝。
李芝走了半个小时，来到附近一个工业园区外围，这里有很多小作坊和小工厂，她打开一间小仓库的门走了进去，里面亮着黄色的灯光。
钱无角绕道仓库后面趴在墙上，幸好这仓库是用简易建材搭建起来的，隔音很差。里面一男一女的对话能听得很清楚，她摸出手机打开录音。
“事成之后再加五万。”男人说道。
“杀张红旗目标太大了，很难成。”
“用不着你费心调查，这几个地点是他常去的藏身地，挨个找，干掉他，不算难吧。”
随后是一张纸被打开的声音。仓库里，李芝冷峻的表情下是困惑……
“这是我做事的条件，你先看看。”
男人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不用说那么多，你随便，一周内我要看到张红旗死，就这样，还是说你今天都过来站在我面前了，还要反悔？”
“你是哪边的人？”
“不该问的东西别问。”男人的声音中满是威胁。
李芝却毫无惧色：“我需要知道你怎么保证把定金给我。”
“哼……”男人打了个响鼻，“事成之后你去亚锋国际酒店后门找看门的，自然不会少你的钱。”
张红旗这个名字听起来怎么这么耳熟……几个月前，她曾经去旗先集团下属的一家网络公司查一个员工自杀案，经过调查没有他杀的可能，但那个公司对员工进行逼迫和虐待是板上钉钉的事……后来经过两个月官司扯皮，旗先集团靠极其强大的律师团队胜诉。
旗先公司的老大就叫张红旗，势力之大说他是地头蛇也不为过……
怎么会有这么大一单又塞给李芝呢？
男人趁着夜色跑了，钱无角还没来得及看清，只能又跟着李芝回去。
她不是很懂杀手的业界行情，这正常吗，几天之内连下两个大单。而且这次的上家，比起上次的明显要粗心很多，没什么警惕不说，对于抹除自己买凶的痕迹也不在意。
开了一辆共享单车绕路抢先回到公寓，她通过摄像探头看到李芝在床上辗转反侧，谁手握俩超级烫手山芋能睡得着啊……
天亮，她叫了出租车去把艾敏接回来。
烟酒的臭味缠着疲惫不堪的艾敏，她从包里拿出药片倒进嘴里，却因为咽不下去而一个劲干呕。钱无角担心地看着她，轻轻地抚着她的后背。
回到公寓之后她们发现李芝并没有去鞋厂上班，艾敏没有多余精力管别的事了，她去洗了澡就躺进被窝。
钱无角敲了敲门，发现门没锁就转身进屋关门，然后又钻进艾敏的被窝，拉起被子把两个人都捂了起来。
“你……你干嘛。”
“艾姐问你个事，你知道亚锋国际酒店是谁的势力吗？” 钱无角说着摸出手机。
“亚锋啊——”她思索了一会，“说不好，势力很杂，刚开始是野兔发家之后换皮洗白，但是旗先之类的大老富也往里投资，很多人都掺和过。”
“那这个声音呢，你认不认识。”
钱无角把手机递到艾敏耳边让她听录音。
艾敏眼神一亮：“耳熟，好像是野兔底下那个□□的人。”
“新派老派的？”
“老派。”
“那就太奇怪了……这个人给李姐下了个单，但是他们的人前阵子才被李姐给干掉。”
艾敏困惑地皱起眉头：“这怎么回事？难道他们不去报复李芝么？”
“警方还没公布那俩碎尸是李芝干的，他们估计都不知道自己人是被李芝给……”
两个人在被窝里沉默了，这是怎样一种荒谬又抽象的巧合。
“你最近有什么收获吗？”
“野兔这边进展很慢，但是我昨晚搭上一个小科员，我后天就能找到机会去探他。”
“非得去吗……你愿意等等的话我向上申请肯定有别的……”
艾敏眼中燃起怒火，气音中满是杀意：“你敢拦我试试。”
“……那到时候我去守着你，你睡吧，我不打扰了。”如果可以的话，钱无角真想找个办法能同时不打草惊蛇和保住艾敏。
她掀开被窝，两个人都被捂出一头汗。艾敏无语地看了她一眼，给她抖出来这么一件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事，还让人怎么睡得着。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