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在白律冷得能冻死猎人的眼神下，秦风几乎是动用了压箱底儿的本事。
但就是没找到。
反倒把刚刚大出血的他累了个半死。
“....我给你重新买一个。”秦风憋了半天，憋出这么一句。
本以为会兜头遭来一句嘲讽，再不然就是一个冰冰凉凉的眼神。
然而白律低头想了半分钟，低低“嗯”了一声。
早知道买一个就行了，他至于费那老大劲？
秦风又支棱起来了，俯身就去摇半死不活的江秋。
“喂，醒醒！”江秋睡得跟个死猪一样，秦风不耐烦了，上手对着江秋的脸就是一巴掌，“起床了！”
清脆“啪”的一声，惊得白律那好看的眉毛微微一跳。
...都有红印子了，应该挺疼。
这一巴掌起了作用，江秋迷蒙睁眼，秦风正怼在他鼻子跟前，眼见抬手又要打。
“别！”江秋条件反射抬臂缩头，吓得惊叫，“秦哥饶命啊！”
见他醒了，秦风满意点头，回身问白律，“一个银戒指要多少钱？”
因着血族的存在，人类喜欢买这些银类制品，需求很大，故而光是一枚戒指的话，价格不算太高。
但白律张口就是“一百万”。
秦风没什么反应，江秋却一把子从地上蹦了起来。
白律眉毛又是微微一跳，怀疑地看了眼江秋的脚后跟儿。
这人脚底板上装弹簧了？
“一百万？！”江秋眼睛瞪得老大，“什么一百万？！”
“哦，我要赔给他一枚戒指，之前找到那个被我弄丢了。”秦风轻飘飘开口，“你有一百万么，买一个给他。”
“我？一百万？！”江秋指着自己的鼻子，恨不得把秦风咬死，“秦哥，我江秋只是组织里一个小小的助手啊，累死累活一个月工资可只有三千五啊！”江秋含泪痛斥，手指一转，钉住了秦风的鼻子，“如果你不老违规闯祸，光拿死工资秦哥你一个月就是我的五倍，五倍啊！但你呢！你呢！你一再违纪，工资一降再降，比我还低一千就算了！还非要去惹那个赵老头儿！搞得这个月咋俩五千五都拿不到了！”
江秋一把鼻涕一把泪，眼睛通红瞪着秦风。
他万万没想到，秦风甩飞工资的时候他没破防，惊天自爆的时候他没破防，甚至背上沾蟑螂的时候他也没破防。
然而当秦风轻飘飘让他拿出一百万给白律买戒指的时候，他彻底破防了。
打工人的崩溃，往往是在被上司过度折磨之后。
秦风愣住了，被这个金毛突然的哭喊搞得猝不及防。
白律怜悯地看着江秋，“三千五，啧。”
“你少说两句。”秦风瞪了白律一眼，转头对江秋说，“要不你下海挂个牌？肯定要不了几天就能吊到有钱的二百五，到时候一百万不是信手拈来？”
“秦风！！”
江秋那双湛蓝的眼睛一下子就睁大了，扑上去就要跟秦风拼命。
“秦先生，你亲自挂牌挣得肯定比江先生多。”白律说了句公道话。
“哈？歪瓜裂枣我可不要。”
“长得帅的就要？”
“那也不是不能考虑，前提是要有钱。”秦风一手抵着江秋疯狗似的头，偏头咧嘴。
白律捂着唇垂眸，好似陷入了沉思。
半晌撩起眼皮儿遗憾摇头，“那算了，我没钱。”
“？”
秦风被这一句话打得懵了一下，不察之下胳膊上挨了江秋一口。
三个人说了没几句呢，诊所门口已经乌泱泱地堵上了许多人。
看胳膊上的动物园儿，秦风就知道是刚刚那帮人的同伙来了。
“就是他打了我们周哥！”
“对对，就是这个小白脸！”
几个鼻青脸肿的人躺在后面的担架上，指着秦风一通控诉。
“小白脸儿...”白律侧头瞧了秦风一眼。
“看什么。”
“你也不白。”
秦风的肤色是十分健康的小麦色，定是算不上黑，但一站在白的发光的白医生身边，瞬间黑了好几个度。
白医生觉得跟他一样白的才能算皮肤白。
“小白脸叫你，不是叫我。”秦风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回怼了一句。
“...没礼貌。”
“就你叫秦风是吧。”一众人纷纷让开，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走了过来，肌肉喷薄，身材魁梧，江秋猫在秦风背后，深深觉得自己这种小鸡仔弱得爆炸。
他瞅着这汉子眼下的三道伤疤，突然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在脑子里飞快搜索了一遍后悄声在秦风背后尖叫，“秦哥！这是红山的招牌拳手之一，叫高大头！自从他上台后无一败绩...对了！他也是这里隐藏的血族之一！”
“噗。”秦风没憋住，“高大头？...嗯...好像确实挺大的。”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在场的人都听了个明明白白。
那汉子的眉毛一下子就倒竖起来，配上那几乎爆体而出的怒气，让人不寒而栗。
“秦哥！看前面....！”江秋话还没说完，高大头的拳头已经招呼到了秦风鼻子跟前，然而这位秦爷还在偏头笑个不停。
“啪”得一声，江秋将吓得挤住的眼皮撑开，那硕大的拳头从他跟前掠过，擦着他的肩膀绕了开去。
打偏了。
众人一愣，刚刚秦风身子一闪就错开了高大头的拳头，眼看那拳就要招呼到江秋脸上，然而他身侧那个看着弱不禁风的男人胳膊一顶，看似轻轻巧巧地在高大头的小臂上蹭了一下，就让要命的拳风转了方向，险险擦过江秋的耳朵。
高大头也顿了一下，似是没想到自己的拳能被人硬生生别开，侧眸瞪着白律。
白律好整以暇地把江秋朝后一扯，指着秦风的鼻子说，“打他，这位金发先生是无辜的。”
金发先生痛哭流涕，抱着白律的胳膊连连点头，“是啊是啊，这位大哥，打他！他才是罪魁祸首，跟我没关系...”
秦风“哈”了一声，白着嘴唇挑眉，“江秋，你这助手当得好啊。”
话还没说完，心窝就是一阵利风袭来，秦风侧身又是一闪，脑子有些犯晕。
刚刚喷了一地血就罢了，又顶着难受帮白律满屋子找戒指，现在实在有些气力不济。
但秦风这人全身上下哪都好，除了那张欠揍且坚硬无比的嘴。
白律冷眼抱臂站在一边，看着秦风的动作虽略有迟缓，但喋喋不休的讥讽就没听过，把大头先生气得不轻。
一生气，拳法步子就乱了，秦风瞅准机会挺膝一顶，成功一脚将大头踹飞到了一边的药柜上，一时“噼里啪啦”的医疗物品砸了高大头一脑袋。
“...操。”高大头站直身子，拧着手腕随意活动了下脖子，眼睛细微一闪，瞳色红了下。
“咔咔”几声骨头声听着十分渗人，江秋挨着他一抖，带着白律也抖了一下。
“别挨着我。”
白律皱眉把金毛脑袋推开了些，看向前面的背对着他的秦风。
凭着打拳赢不过秦风，高大头是想作弊了。
秦风的背影看不出任何吃力的痕迹，但白律微一眯眼，盯着他后颈扫了一眼。
“行了。”
眼看高大头蓄势待发，秦风正准备抬腿再给一脚，突然一只手搭在他肩头，是白律。
“高先生，你认得我吧，看在我的面子上，别跟他一般见识。”白律笑吟吟走到秦风身前，“砸了我这小诊所，还得楚老板出钱修，对大家都不好。”
“白医生，楚老板维护你，我不跟你算账。”高大头冷冷哼出声，“但你背后这个人把周圆生打成这样，胳膊都断了半条，不跟他讨回点代价，这事儿翻不过去。”
担架上的胖子闻言哼唧了一声，捂着肩膀恶狠狠瞪着这边，好像要把秦风给生吞活剥。
“白医生，您是文化人，识相的就让开，我也不想伤了你。”
高大头下了最后通牒，看起来是真的气得不轻。
白律垂着眼皮，好似并不打算让开，气氛一时剑拔弩张。
“诶诶？我说你们讲不讲道理？”江秋几步蹦到前面，指着高大头的鼻子，“明明是这个周园生先带着人来找我和秦哥的麻烦的！要说动手，也是那个死胖子先打得我！你看看我额头上这块淤血，就是这个死胖子揍得！”
“我秦哥是为了给我报仇才揍得他！一来一回也算是还清了。你现在又带人来找事儿是什么意思？”
白律和秦风都无言看着江秋，此人刚刚的鸡贼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一通话不可谓不有理有据，大义凛然。
高大头一愣，看向胖子，胖子脸色难看“诶呦”一声，“高大哥，我只揍了这个黄毛儿一拳，他可是把我的胳膊都打折了...”
“你个死胖子闭嘴！你带那么多人堵我们，要不是我哥还手，你们还不得把我们俩打死？！你还有脸在这儿说只揍了我一下？”江秋张牙舞爪唾沫狂喷，恨不得把这个死胖子瞪死。
“行了!到底怎么回事！”高大头喝止了这无意义的指控，盯着周圆生。
胖子一看高大头脸色不对，立马赔笑呵呵几声，“....那个，这个姓秦的家伙才来不久，但打拳是一场没输过，咋们红山哪有这种道理，钱都给他挣了...所以我才想带人来教训教训他，也给咋们红山其他新拳手开开路嘛...”
此话一出，众人都静了。
“哈！”江秋来劲了，鄙夷出声，“实力不够就来阴的是吧，高大头先生，你们红山拳场干的好啊。不好意思，作为秦先生的经纪人，我们才不屑于在这种地方打擂台，这种黑拳场，我江秋出去就要大肆宣扬一番，让大家看看红山都是些什么货色！”
高大头的脸已经不是难看可以形容的，几乎是黑如锅底。
“我回去再收拾你。让老板知道有你好看！”高大头低声威胁着，一挥手带人潮水般走了。
江秋跑到门边伸着脖子，见真的全走光了，立马跑回秦风旁边。
“他们走远了！秦哥，咋们现在跑吧！趁着那个女老板还没来！”江秋背起那个大包，弓着身子的模样很滑稽。
头上套着丝袜甚至可以立马去抢银行。
“...去哪。”秦风刚刚一直没说话，脸色白的不行。
“呃...”江秋愣了一下，他给两人租的房子前几天已经到期了，他想着秦风能住在拳场就没想着再续，现在两人还能去哪...
住宾馆？他身上根本没几个钢镚儿。
要不睡天桥...
估计秦风会把他抓去卖身换钱。
“怎么了。”白律看着江秋古怪的脸色拧眉。
江秋把白律拉到一边，把两人的窘况低声说了一遍，不时还要看一眼不远处垂头站着的秦风，脸色为难得好像一个嫁闺女的老父亲。
“总之，就是没钱...也没地方去...吃饭也是问题...”
“你身上还剩多少。”
江秋一掏裤兜儿，抓出来一张皱巴的五十块。
还是他从赵老头办公桌抽屉里顺来的。
“......”
白律无言盯着那张五十块钱，少有的陷入沉默。
“那个...秦哥说白医生你是他的食器...我听说食器和主人之间，不是会有那种...那种特殊感应和需求嘛...”江秋脸红一阵白一阵，半天结结巴巴道，“我自己出去找路子弄点钱，但秦哥他奢侈惯了，不可能跟着我的。那个...能不能让秦哥暂时跟您呆上一阵子...就一阵子！我保证！等我赚到钱就把他接走！”
白律瞬间就皱眉，江秋一瞧他要拒绝，立马把手里仅有的五十块往白律手里一塞，低声哀求，“就一周，一周时间...医生您行行好吧...如果让秦哥知道我现在身无分文，非得把我卖了！....我还是个雏儿呢...”
他的神色过于可怜，手上却很有力气，白律硬是没把那五十块给推回去。
“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
这边还在僵持，秦风冷不丁凑过来，漆黑的眼珠儿瞪着江秋抓着白律的那只手，“江秋，你在干嘛。”
“啊...我...没什么..哈哈哈..”江秋条件反射地一缩手。
白律也顺势把手抽了回来，掌心里躺着五十块钱“抵押金”。
“秦哥，你先跟白医生住一阵子怎么样，刚刚赵老头来短信，说是有私活儿要给我。”江秋对着秦风猛打眼色。
秦风看懂了，江秋的意思是让他接近这位白医生打听情报，江秋自己负责在外游走，主打一个两头不耽误。
秦先生下意识就要拒绝，但一想到跟血包待在一起，又起了别的心思。
“哦，行。”
于是就这样，没人在意白医生的心情，秦先生很自然地就跟白律回了家。
两人走时，江秋把包递给了秦风，自己在诊所逗留了一会儿。
“我把这儿收拾收拾，你们先走。”江秋一指墙边那滩秦风的血迹，呵呵一笑，“我们组织有规定，秦哥这种级别的猎人，血液最好不能外泄。”
白律没啥表示，嗯了一声就带着秦风走了。
江州市最近是雨季，今早却难得出了太阳。
现在是早上将近十点光景，白律神色恹恹，打着一把黑伞，脚步慢腾腾的。
“我也不喜欢晒太阳。”秦风走在他身边，突然冷不丁道，“伞分我点。”
白律掀了下眼皮儿，把秦风让了进来。
走了一会儿，秦风突然“啧”了一声，把雨伞抢了过去。
“...做什么。”
“我都看不见路了。”
“...你这样我的手都晒到了。”白律无言抬头看了一眼，那柄黑伞上移了几厘米，恰好将他垂下的手背暴露在了阳光下。
“你可以举着手走路。”
秦风一本正经地说出一句屁话，利己到了极致，丝毫没有即将寄人篱下的卑微感。
他似乎有些走神，走了几步发现白律好像没跟上来。
秦风疑惑回头，白律愣愣站在原地，好像僵住了。
阳光倾洒，他的皮肤白得近乎透明，细碎的黑发下，直愣愣地望着他。
街上人流如织，秦风有些莫名，被白律盯得浑身不自在。
“...我弯着腰走路也行。”
憋了半天，秦风憋出这么一句来，将伞塞到白律手里。
“.....噗。”
白律闻言捂唇别过脸，耳尖儿微微泛红。
“嗯。”
淡哑的嗓子低低回答，刚刚的错愕似乎只是幻觉。
阳光很好，两人并肩朝前走去，淹没在漫漫人海中。
隐约可闻他们洒落一地的话语，平常得好似普通人。
“吃早餐吗？”
“吃。你付钱。”
“嗯。红枣豆浆怎么样，补血。”
“....我不爱吃红枣。”
“啧。”
“...行吧，捏着鼻子也不是不能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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