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要去给一对兄妹辅导,他辅导这对兄妹从去年暑假到今年,他们是性子很跳脱的那一种,不知道是不是在方槐亦的帮助下,两人的成绩有了明显的起色,所以还没到暑假,他们的母亲就发消息来询问还愿不愿意辅导他们,并且涨了近1.5倍的价格。
方槐亦自然是同意的,况且他们的母亲还经常给他包红包,小孩虽然调皮,却是对他还挺崇拜的,所以他讲课他们也都愿意听。
一上午的时间就在辅导小孩子中度过,中午婉拒了孩子母亲的午饭邀请,去搜索附近的可以维修平板电脑的地方,把塑料袋拎着递给老板的时候那人满脸疑惑地盯着白色哗哗作响的袋子。
打开袋子揶揄说不打开看看以为你去菜市场买了一袋子的苹果来呢,看到破损后又心疼的不得了,说不好好珍惜,这么贵的而且型号一看就是前两个月刚推出的新款。
老板人说话挺有意思,免费给他平板做完最基础的检查以及一些程序清理后说不影响使用,如果要修的话可能得一千了,不太值得。
兜里没钱的方槐亦道过谢,又把平板又收进白色塑料袋,背着书包转身离去。
今年新买的平板,还没用上几天就被母亲看见,质疑是大笔支出乱花钱,又因为弟弟好奇,趁他不在拿起却不小心将平板磕在桌角,导致屏幕玻璃碎成了蛛网,他本来想吵弟弟几句,却被母亲说自己的东西自己没有收拾好为由阻挡,而且说如果他不花自己的钱买这个也不会有这种事,这些话从他的五六年级一直听到二十岁,实在无力争吵,方槐亦没说任何话,只是把平板捡起来,然后用湿巾擦地面上的碎玻璃。
这平板跟着他也是蛮苦的,甚至还没钱给他维修。
他站在咖啡店门口,拿出手机点开公众号,先领了券包,然后请自己喝了杯9.9的咖啡,希望现在的商家竞争再激烈一些,争取早日把价格打下来。
爻城的夏天燥热无比,蝉鸣一声接着一声,重复且悠长,正中午的太阳感觉能把人热化,还好酒吧和地铁站相隔不算太远,他随手抽了张宣传页来遮阳。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喜欢晒太阳,冬天懒洋洋的暖阳也好,夏天暴烈的骄阳也罢,总感觉把自己完整地暴露在太阳下面好像能把身体上所有的阴暗和潮湿都驱散,让身体里充满温热的流动的血液。
他是从酒吧后门进去的,虽说是中午,但依稀也有一些人落座,他径直走到最角落的小桌子,放下书包倒头就睡。
咖啡的功效大概在二十五分钟起作用,当时看报道的时候觉得挺神奇的,能趴下睡二十五分钟精准起床,不知道是生物钟习惯还是咖啡生效。
给酒吧设计的海报还差最后整体的视觉统一,整体色调,整体大小,和一系列海报的风格统一。
有点蒙太奇的感觉,抽象不具体,但是又模模糊糊在叙述着什么,连起来看应该是意识流电影,这个背景像是夏天的树经过去色处理而只展现出来纹路。
周京予拿出手机拍了两张海报的照片,遂转头对程颂一说这酒吧海报风格我喜欢。
程颂一就知道没选错地方,刚开始说乐队准备在爻城巡演的时候他脑海中第一个出现的就是这个酒吧,老板人很好也挺有想法的,而且据说之前是咖啡厅,有一个小小的演出台供有梦想的年轻人展示自己,但好像摇滚乐队不太适应,后改为了一间小清吧。
蛮神奇的一处就是酒吧走极简文艺风,所以平时也不乏文艺爱好者来这里喝酒聊天,指不定就会遇见合拍的人。
程颂一和乐队的人先在舞台上布置连线的事宜,周京予就在酒吧内部绕着圈散步,这酒吧的确和许多见过的不太一样,看着清亮干净,有人讨论剧本,有人研究羽毛球,甚至还有端着咖啡对着电脑敲代码的。
方槐亦端着冰块快要化没的咖啡喝了一口,手头上的一些任务告一段落,暂时也不用去想其他的规划,把电脑合上就开始放空大脑。
下午因为有一个乐队要彩排,室内比较吵,方槐亦就和陶乐乐出门散步,其实也没走太远,两人一块去逛了小时候常去的商场,然后就在门口找了个台阶席地而坐,方槐亦把手中红色包装的袋子撕开小口,先给陶乐乐递过去。
“哎,没想到这么多年没吃麦丽素都涨价成这样了,我都快吃不起了。”方槐亦捏出一个黑色巧克力包裹住的小球,外面的巧克力醇厚,里面包裹的是酥脆的他一直不知道是什么但很好吃的内芯。
“是啊,这么一想感觉小时候自己还是挺有钱的。”陶乐乐把手中撕开口子的糯米糍递给方槐亦。
“对,不过小时候买不起的费列罗到现在还是买不起。”
“别太精准了我说,今年糯米糍都从一块涨到了两块,你快点吃吧,别一会儿化的满手都是。”
“嗯?我印象里不是五毛一个的吗?这还能涨?”
“你是有几年没来过这儿了?早都涨了好不好,趁夏知栀还没回来多吃点,等她回来就说没钱了让她请客。”
“她应该暑假不回来或者都到八月底了,我去B大的时候不是刚好和她一个城市嘛,就一块吃了个饭,她暑假帮她导师做点私活,应该不会太闲。”
“牛逼啊,不愧是她,卷天卷地卷生卷死,不过如果你俩研究生在一个城市的话我只用去一个地儿咱仨就能凑一块儿了,挺方便的,加油方槐亦。”
“B大哪有这么好考啊,要不怎么排名难考院校榜之首呢。”
“相信你呗,虽然我学习一般吧,但我这人的特长就是和大学霸交朋友,你是一个,夏知栀算一个。”
“行吧,当你说这话是真的,走不走,快该上班了。”
“走,挣钱去。”
晚上酒吧分外热闹,姐姐陶晚禾说是有一个乐队要来表演,之前听过彩排,意外的很不错,并嘱托他们俩晚上干活可能会稍微辛苦一点儿,但也别懈怠。
晚上方槐亦端着酒杯在人群中小心翼翼地穿梭,人们随着鼓手的一连串律动的鼓点彻底躁动,不过开始演奏以后点酒水的人就很少了,很多人都专注于舞台上的乐队,方槐亦便倚在最后面的一面墙上看舞台上的乐手。
没有复杂炫目的灯光,乐队风格他捉摸不清,几首歌之间跨度很大,也没什么过度,单刀直入,或许上一首还在硬摇滚,下一首就是慢抒情。不过他们很能调动情绪,很多首曲子在不同寻常的地方出现很有意思很抓耳的旋律,尤其是bass的solo在慢摇里能听出心脏血液的共振。
乐队背景VJ也很吸引人,不同于他见过的其他乐队变换的光点和线条或者是一个完整的MV,他们的背景更像是无关联的碎片拼凑,再经过滤镜的调色处理,总而言之有些梦幻迷离,像是蒙太奇式的梦幻短片,让人轻而易举就沉浸其中。
虽然短片方槐亦猜了许久也没看明白那些碎片到底有什么关联,但也就是这看不懂吸引住了方槐亦,他看键盘手的每一个落点都对应视频中的每一处拐点,背景视频和乐队融合得恰到好处,饶是他不怎么喜欢这种场面的人也被吸引着专注地听了许久。
程颂一大汗淋漓地从台上下来就见到某位辅助制作人发着呆看向不远处,他顺着看了看没发现什么独特的地方,疑惑地转头询问。
那边光束刚好映到少年人的周身,少年仿佛与躁动的人群隔开,像是在两个世界,圆形的淡黄色灯光围绕着少年,像是在月球上,安静而美好。
或许让季十七来,应该会说是很好的一处景,周京予笑着勾了勾嘴角,移开了视线。
乐队退场台下的掌声经久不息,陶晚禾让陶乐乐和方槐亦帮忙把电子琴抬到二楼的杂物间,许久没摸琴的方槐亦把手放在了黑白相间的琴键上,不由自主地弹出一段刚刚在下面听到过的旋律...
听到熟悉旋律的周京予放慢了匆匆的脚步,而一上二楼的楼梯他就定住了,这次是真的月光落在少年人的白衬衫上,勾勒出他颈部的弧度,修长的双手在琴键上游走,月光一束透过窗户落在键盘上,细小的浮沉在空中漂浮,像是一个微观宇宙,而少年是宇宙的造物主,琴键上留下的旋律便是这小小世界的合音。
是一首经他的手改过许多版本,兜兜转转还是最初版本的曲子。
本身就是一首慢抒情,方槐亦边弹边回想旋律,为了保持连贯性他弹得慢,倒让这首曲子多了几分孤独的感觉。
因为本身就是在夜色中,周京予上楼时尽管小心翼翼还是不小心踢到了杂物,发出一小声杂音,被弹琴的人捕捉到,手下的旋律戛然而止。
方槐亦扭头看去直直地望进了一双盛着月光、静的像是一潭湖水的眼睛,漂亮,静谧,向来语文不太好的他只找到这两个形容词。
在注视时刚刚尾音的和弦余韵缓慢地飘过两人周身,静默漫长到方槐亦觉得可以把刚刚的曲子从脑海中在弹一遍,他又回想起了许多细节。
弹的很好,听一遍就能记住这么多,很厉害。周京予毫不吝啬地出声夸赞。
方槐亦一眼就认出这竟是在火车上的那个人,缘分还真是蛮奇妙的。
被夸得不好意思,他用手指勾了勾鼻间,“凭印象弹的。”像是才反应过来,“对了,那天在火车上真的很感谢你。”
“举手之劳。”
方槐亦不知道他是怎么来这里的,便问了句,“是来找什么东西的吗?”
周京予这才想起来自己是来找线的,差点忘了正事,不过如果是听一个有过一面之缘的人弹钢琴,还是他作的曲,也还是可以理解。
在方槐亦的帮助下顺利的找到了遗落的线,也先拿出手机加了他的微信。
方槐亦说请他吃饭,本以为周京予会说过两天约或者直接拒绝,没想到这人偏不按常理出牌,说,择日不如撞日,那就今晚吧,我刚好没有吃饭。
很仓促的没有任何准备的,方槐亦头一次和刚认识没一会儿的人约饭,周京予说想去路边摊,尝一尝爻城的夜市,他不挑,恰好方槐亦知道一处很地道的爻城小店,而且今天上午刚好陶乐乐的姐姐给他发红包。
于是便带着人走在爻城的街头,穿过城市的高楼,穿过低矮的古建筑,从灯火通明的市中心到人迹寥寥的城市角落。
这家餐厅每到晚上的时候就会在外面张开小顶棚,低矮的小桌外加两把登山椅,还有些野外露营的感觉。
先上来的是一壶大麦茶,方槐亦把老板递来的两个金属小茶杯用热水烫了一遍才给两人倒茶。
在等餐的时候周京予率先发问,“你是学音乐的?”
方槐亦反问,“我像是学音乐的吗?”
周京予笑了笑,“像,很像,非常像,但你这么一说我能肯定你应该不是。”
方槐亦也笑了,“我纯正工科生,小时候学过钢琴,是很久都没有弹了,应该有很多错的吧,都是凭感觉来的。”
听到他的回答后周京予挑了挑眉,“嚯,你这么说是要把其他人学音乐的气死啊,你的情感处理得很好,而且听一遍就能记住这么多。”
其实在方槐亦还没开口的时候周京予猜他如果不学音乐的话可能是学艺术的或者是个文科生,没想到竟然是理科生,真的是意料之外。
“你听坂本龙一吧?”
方槐亦挑眉,没想到周京予这么说,看似是问句,实则更像是陈述句,有些奇怪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坐对面的周京予从边上抽出一双一次性筷子,掰开,然后两根上下磕了磕,把竹子的浮沫震去,然后再整齐的摆在方槐亦面前。
“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是或否?”
“是,那我的问题呢?”
周京予笑起来的时候很迷人,唇红齿白,懒洋洋地靠在椅背,在夜灯的映照下有些模糊,像是给人单独加上了一层滤镜。
“看来我没猜错,”是很笃定的语气,“因为我也常听,你自己或许都没发现,你弹琴的时候很有他的风格。”
是吗?方槐亦自问,说自己喜欢的东西会潜移默化的影响人看来的确不假,现在还记得是高二的寒假,无意间听了一首教授的钢琴,当时略带清冷的琴声一从耳机中传来,他当即就知道他应该会很喜欢这位钢琴家,这一听就是四年。
“所以这首曲子,是不是也有坂本龙一先生的影子呢?”
周京予笑着再次夸他“你乐感是真的很好,这首曲子的制作人说的确是在听教授的钢琴时创作出来的。”
经他这么一说方槐亦有些好奇他的职业,“你是乐队幕后?”因为在舞台上的表演的五个人中的确没有见到他。
“这说法挺新奇的,”周京予坐得很放松,“准确来说应该算是编外制作人吧,统筹一下他们专辑的整体,是一个朋友的乐队,今天是第一次演出,心里没底我就来帮忙打点一下,你感觉如何?”
制作人?本来还以为是和他一样的大学生,现在听起来应该是已经工作了,经他一问方槐亦还就真的回想了一下今晚演出的乐队,“要我评价啊?”
又是出乎周京予意料之外的问句,他嘴角噙着笑点点头。
方槐亦就认真地说很喜欢乐队的风格,尤其是乐队的演出背景。
说到这对面的周京予笑着摇了摇头,把一罐啤酒举起放在嘴边仰头灌了一口。
虽说还像是陌生人,却能坐一起聊钢琴和音乐,倒也蛮奇妙的,饭后方槐亦把周京予送到地铁口,周京予抬手表时才察觉已经很晚了,说了再见后乘坐电梯下去,电梯下降至一半他才突然想起竟然这么久还没有自我介绍,他又转身从地铁站内跑出去。
“诶,我叫周京予,很高兴认识你。”他伸出去自己的右手。
似乎是没想到这人会专门折返回来,方槐亦有些惊讶,“方槐亦,也很高兴认识你。”没想到一天的结束还有这么一出,方槐亦也伸出自己的右手,同面前的手握上。
如他所观察的一样,骨节分明,修长有力,是很漂亮的一双手。
又目送着周京予再次进入地铁,方槐亦自己都没注意到这几天没什么情绪的他难得地笑了,直到拿出手机准备看时间,从漆黑的玻璃上看见自己的脸,才发现他一直都是笑着的。
抬起头看漆黑的夜空,有几颗微弱的星星在闪烁着,夜色中竟还看到了围绕在月亮周围深深浅浅的云层,像是为月亮笼上了一层薄纱。
周京予把手中玻璃杯中的水仰头一饮而尽,酒店阳台外的风刚好吹走夏夜的闷热,带来些许凉爽,爻城的夏天还是很不错的,他想。
他点开方槐亦的微信,从相册中找到两张谱子,勾选后手在屏幕上停顿了会儿,才点击发送。
原来这支曲子,名字叫《Moonlight》。
看见谱子的方槐亦想。
晚上睡觉时他只拉了一层薄薄的纱质窗帘,外面的月光透过细小的缝隙露进来,浸满了一地银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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