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槐亦，站票怎么样，有没有感觉腿快断了？”陶乐乐一看见他就接过行李箱准备揽着肩搭着手，方槐亦连连拒绝，说身上很脏，陶乐乐在一旁没心没肺笑个不停，说方槐亦的洁癖总是在他最窘迫的时候出现。
方槐亦把口罩拉下来一点，呼吸不算太新鲜的爻城的空气，陶乐乐在一旁补充说今天空气污染指数65，方槐亦回头看了眼车站，然后就见到熟悉的酒红色上衣俯身进入了一辆出租车。
其实刚刚下火车之前方槐亦在想要不要加一个微信的，毕竟对他来说在算是在最绝望的时候伸手帮了他一下，但是两人下车中间隔了太多的人，那人一下车就拉着行李箱利落地离开了，他又帮着前面的一个女孩子把行李箱拎下车，等方槐亦下车只看见了个快要消失的背影，转念想了想也没有什么加的意义，发个红包感谢一下，说不准哪天他清理通讯录的时候觉得没用就又把人删除了。
礼节性又目送了两秒后，他也拉着行李箱往另一个出站口转身走去。
方槐亦在陶乐乐的带领下越走越觉得不对劲，本以为就是找个路边小店吃点儿爻城的特色早餐，没想到陶乐乐直接把他领进了车站旁的商圈最顶层，在一家装修不凡的店面停下。
你确定？方槐亦环顾四周，在满脸不可思议和难以置信的表情下跟着陶乐乐进了小隔间，桌布淡雅却不乏质感，甚至还有以假乱真的假树假花，这种地方一般都是他望而却步的，没想到回爻城第一趟倒是来了这儿。
你什么时候发家致富的，也不带上我。方槐亦打趣道。
陶乐乐扬了扬下巴，啧，凭实力。
方槐亦轻笑，随后接过陶乐乐递来的充电宝开始看手机上因为刚开数据而弹出的一连串消息。
“橙汁还是矿泉水？”陶乐乐自己勾选了可乐，因为深知方槐亦不喜欢气泡水，所以只报了这两个选项。
“不用，我有水。”方槐亦右手在键盘上敲的飞快，左手摸到身后的书包侧面抽出一瓶矿泉水，头也没抬地回答。
“啊？”陶乐乐纳闷儿，之前一起出门的时候方槐亦很少在车上喝水，一般都是带瓶酸奶喝完就扔，难得的竟然拿出了一整瓶水，“不是哥们，一瓶新的水你背了一路？？”
“路上别人给的。”方槐亦瞥了一眼，淡淡地说。
一听这话，陶乐乐立马装起腔调来，“妈妈从小教育我，陌生人给的东西...”
没等他装完，方槐亦就打断说“有问题你正好去报警，圆了你十八年化身正义的梦。”
“兄弟舍身为我立功，眼睛要掉小珍珠了，”陶乐乐拿过那瓶矿泉水仔仔细细看了个遍，惊奇地发现竟然还是列车专供，“这得22一瓶吧，上次我坐车回来到半路渴的不行买了瓶，本来想着最贵撑死了十块，结果十三一瓶还是最普通的那种。”
听这话方槐亦抬头看了看瓶身，的确不像是随手在外面买的那种矿泉水，想到那人递给他水的场面，不知怎么勾了勾嘴角。
“卧槽，不会是艳遇吧，方槐亦，如实招来。”
“想多了，站了一路实在撑不住了，旁边一个男生给我让了会儿座，然后递了瓶水。”
“呐，世界还是好人多啊，是吧，还有人暑假赶早八来车站接人的，”说着挑了挑眉，把自己的胸又往前挺了挺。
方槐亦轻轻哼了声，“对，您最好，大善人。”
说了会儿菜便一道道被服务员送上了桌，两人边吃边聊，时不时方槐亦也会点开手机回复两条消息。这会儿能醒的都差不多醒了，不能醒的也等不到，群里已经有活跃的人在发言，方槐亦有时候觉得自己这个组长当得不算称职，明明已经提前一天知道结果却装作不知道，虽然自己确实争取过，但是这个结果实在是对不起努力这么久的组员，方槐亦自己也觉得不甘。
虽说小组成员对自己毫无怨言，也都是对他们的合作感到很开心的，多是知道学校关于此次竞赛的内幕操作多少有些不满罢了，他们几句轻言尚不能干涉学校决定，所以也只是小范围吐槽一下，顺便商量接着他们下一模块具体怎么分工。
作为组长，方槐亦想说两句什么但暂时找不到合适的语句，思前想后编辑完又删除，感觉怎么都不太合适，他平时发言一般都是直来直去，现在也本想客观陈述事实，但是这会儿又突然觉得会不会太冷血。
见他坐对面迟迟没动静，陶乐乐让他赶紧吃饭，吃完再回消息也不迟。
“借我四百，过两天还你。”
正在对面玩游戏的陶乐乐像是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消息，连手机都放下了，“我没听错吧，你要借钱？？”
“没听错，我就是觉得小组组员都挺好的，想给他们发个红包，太少了对不起他们跟着我一块干这么多天还没啥结果，就想着一个人多点儿，挺感谢他们的。”
“你这组长太好了，下次组队能不能带上我？虽然我什么都不会，但我会收红包。”
“哼，什么都不干每天也得弄到凌晨一两点。”
“你们是真的辛苦，倒真是便宜那小子了，举报，害，也弄不出个什么结果，还有可能让他们记仇，草，越想越气啊。”陶乐乐把筷子放盘子上，可能是带了点手上的劲儿，声音颇为清脆。
对面的方槐亦发完红包把手机放下，“我都还没气，你在这气什么，没必要。”
“你才是大善人，但我不信你没一点准备。”
“嗯...不知道算不算是留了个后手，能看懂的人应该能看明白，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我在赌。”方槐亦喝了口水，这瓶矿泉水水质很软，有回甘，很舒服。
不愧是你，这种事要是真的忍气吞声那就不是方槐亦了。
方槐亦这人最大的特点就是办事周全，抄袭这种污蔑的借口方槐亦绝对有充分的证据，他绝不是心甘情愿任人摆布的人，并且反击一定很精彩漂亮，曾经的陶乐乐对方槐亦很是佩服，现在依旧是，好像自打认识起方槐亦就是看着低调内敛，波澜不惊，实则闷声干大事。
“也是，哎，你们专业保研肯定有一个你的名额，这暑假过去就是了吧，可别让他们因为这给你使绊子。”
方槐亦看着窗外飘过的一朵云说，所以在赌啊。
行，到时候要是需要人脉的话我应该或许能给你推荐一个我刚认识的离婚律师。
我和我代码离婚么？方槐亦被陶乐乐仗义的语气逗笑了。
和你学校，应该叫前夫哥离婚，我也不懂你们这代码稍微改改就不算抄的界定，但是，祝你成功，也祝我们方大学霸保研顺利，认真的，来，干一杯！
借你吉言，也谢谢我们陶少爷早起来接我，在下感激不尽。
外面天光正好，太阳隐匿在层云之中，屋内的易拉罐碰塑料瓶，可乐漫起浮沫和气泡上涌又破裂四溅，少年人在一天最好的时间谈论刚刚走过五分之一的人生，搞笑的、老土的、稀松平常的，关于恋爱、关于兴趣、关于如何一夜暴富。
开车把方槐亦送到家门口，两人暂时告别。
拖着沉重的行李箱在家门口站了一会儿，方槐亦做了两次深呼吸才敲门，三声之后没人开，等了一会又敲了三下，依旧是没人，给方槐亦整笑了。
本来还想着怎么面对呢，这下好了，连门都进不去，人也找不着。
他给父亲发了条消息，楼道闷热无比，没过一会便闷出了一身的汗。
等了一会没有任何消息回复，他把行李箱直接扔在家门口，背着书包转身离去，前后思索了会儿，还是给陶乐乐发了条消息，问他这会儿还有空没。
如果是以往这种情况，他肯定去楼下找个咖啡店坐着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格外想找个人一块，想去喝冰水，想用凉水冲澡。
不知是不是有意等待，陶乐乐说刚好还在他家楼底下不远处等红灯，马上掉头。
“去我姐那儿的酒吧？”
“成，给我找个能坐的地方就行。”抱着书包方槐亦靠在副驾驶上闭眼休息，陶乐乐本来还想说两句什么，但又闭上了嘴。
“欸对了，你之前不是说你想找个夜班吗？我姐酒吧这刚好缺一个晚上的，大概是从七点到晚上十一点，二百块钱，你看你能来就不找别人了，应该就是端端酒水，不难，我就是靠给我姐打工发家致富的。”陶乐乐试着开口，从镜子里看副驾上闭着眼睛的少年。
相较以前的意气飞扬多了几分疲惫，连他都能很明显地看出来。
“给的多了吧，给我正常价就行，我可以假装没看到你付款时亮出的优惠券。”方槐亦侧了侧头。
见他还能开玩笑，陶乐乐也放松了许多，“我姐这酒吧其实比别家的都贵，一杯最起码要贵上七八块呢，就胜在环境清静干净，她挣得多给咱多发点儿工资也是应该的。”
方槐亦点点头，“谢了，改天我请客，小心别让你姐听到最后一句话。”
“这难道不是真理吗？请客嘛饭店我都挑好了，就我姐酒吧前面那个商场最顶层的一家西餐，我都看了好久了。”
“别一千一位就行。”
“哪儿会，999一位。”
“这一点都不好笑，我现在身上只有24，我上小学的时候都没这么穷过。”方槐亦自嘲地笑了，小时候最起码还会有一两百奶奶给的钱藏到书页里，这日子越过越不如从前了。
陶乐乐语气震惊，“你可真牛，你们暑假这事到底扎了多少本儿啊？我可是记得你以前是我们几个中钱最多的！想当时我和夏知栀没钱的时候都是找你借。”
“我自己买了个平板，而且因为和机器人的同学一起参加了一个比赛，前期材料什么的都是自己预支付，还没报销，前一段因为我不想和我妈视频，她直接把我生活费停了，去参加那几个学校的夏令营，还有一些生活开支吧，林林总总加一块儿不少了。”
涉及到家庭里陶乐乐不好说什么，毕竟他妈妈的严格要求他也有所耳闻，更别提两家的妈妈是好姐妹了，只得仗义地说声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暂时还没有，可能就是需要在酒吧找个能放得下电脑的桌子让他能坐着，方槐亦想。
在酒吧有买醉的人，有调酒的人，有闲着独处的人，当然，也有抱着电脑敲代码的人。
“您真是一股清流。”陶乐乐评价。
“多谢夸奖。”方槐亦修长的手在键盘上敲的飞快，头也不抬地出声感谢。
陶乐乐问，“你们项目不是都做的差不多了吗，你还在写什么？”
方槐亦顿了一下，想了想说，“写点儿东西玩玩。”
陶乐乐没多说什么，满屏的代码自己外行也看不懂，秉着不打扰方槐亦的原则就起身离开了，其实没写多久方槐亦就困得不行，撑着最后的意识点击了保存，向后靠着沙发就睡了。陶乐乐从那边回来就看到个这样的场景，叹了口气，把自己外套披在方槐亦身上，在他身旁放了杯柠檬水。
“你啊，有时候会不会有点太拼了？”
周京予啧了声，“趁现在还活着还有激情，你不觉得挺热血的吗？”
程颂一又仔仔细细打量了他一遍，“说实话，从我认识你开始你就从来不会委屈自己，很难想象你这种人坐火车，还是硬座，还是凌晨。”
虽说两人很长时间没见面，但面前的周京予依旧是没什么变化，真有变化可能就是逆生长吧，穿得依旧像个正值青春的大学生，不说谁发现这个人快三十了。
本来低着头调整program的周京予顿了顿手，像是想到了什么，勾着嘴角说，“其实有时候坐坐火车也不一定全是不舒服，说不定就会遇到新的灵感。”
也就你了，坐火车还能有奇遇，我只要上交通工具空气里就跟撒了安眠药一样三秒睡着，上次去新疆坐了整整二十二个小时的火车，状态就是活人微死。程颂一现在想想都觉得要命。
周京予这人真是神奇，虽说不是第一天遇见，但是每次坐一块儿唠嗑总有新大陆发现，也就是周京予了，好像每时每刻都有许多新的灵感，是众多音乐人都羡慕不来的，不过这次在列车上的创作程颂一还就真的好奇，那种环境到底能写出什么来，关键是周京予这表情也挺耐人寻味，他立马就在备忘录记上了“周京予说要发新歌”。
不过周京予这人倒也是不同寻常，他会在自己每支曲子制作完成后写一个很长的后记用来记录制作时的历程，包括各种打磨选取的考量，但是很少对外人开放，他也是最近因为演出才看到过他一篇后记，文笔轻快又不失幽默，有时又漫不着调，根本看不明白。大多数时候只能看到整首曲子完成后在简介里草草两笔简述灵感来源。不过没有多问，周京予制作看心情，有时候一首歌弄两三年，还是觉得不行，有时候一个月能产出两三首。
看着差不多到时间，程颂一说要和乐队的朋友一起吃饭，只是顺带提一句，知道周京予不会，所以也没有强求，在他离开后周京予在D盘新建了一个文件夹，重命名为：2024.7.13凌晨火车。
2024.7.13，凌晨，火车K9857，无座。
方槐亦拿着电容笔在平板上的note上试屏幕的性能，随手就写下了这些，从左上角已经出现了明显的裂痕，但不太影响使用，他叹了口气，怕碎玻璃掉进书包，拿了个塑料袋套了起来，有点好笑，收拾好东西后便背上书包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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