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爸得罪你了？”林复安静坐在后座，终于在段淑文第三次看着自己叹气的时候忍无可忍问道。
“啊……？没有啊，你爸挺好的。”段淑文心不在焉，也没理林复在想什么。
“那你对着我这张脸叹什么气啊？难道是我气着您老人家了？”
“哎，就是想到人与人的差距还真是大啊……有些人四岁会做饭，有些人，十四岁都没洗过碗。”
“咱家是穷到要我出去当洗碗工补贴家用了吗？您到底受什么刺激了？”
林复觉得他妈一回来就不正常，平时有什么事从来不自己发愁，都是说出来全家一起愁。今天一句话被憋回去了无数次居然还没有说出口……
“没事儿，就是觉得你真幸福，虽然我和你爸经常打你，但是你好歹还有人揍……”段淑文长吁短叹，想的事儿却不能随便说，她心里斟酌着挑些讲给林复听。
“昨天我去看嘉嘉的时候，他烧着做梦，一直在喊哥哥呢，给我心疼的……”段淑文想到昨天时有嘉躺病床上陷进梦里无助的样子，心里又是一阵心酸。
林复开始没接段淑文的话，那个好人家孩子觉得被揍是幸福啊？他想着段淑文是不是有家暴自己的想法。
段淑文后面讲得却让他有些惊讶。
“时有嘉？他叫我？”
“……我儿子脸真大，这都敢往自己身上揽。”段淑文无语。
“那他叫谁？”林复疑惑。
“当然是亲哥了，你又是哪门子的野哥哥……”
没等她说完林复震惊打断：“你知道时有嘉的哥哥？！”
“你这么惊讶干什么，你也知道啊？”
“不是……我知道他有哥哥，但是他没和我说其他的啊。”林复突然觉得，时有嘉是不是和自己还有些生分，之前说有事可以和自己说，但是时有嘉啥也没和自己说过呀。
“和你说的着吗……我还都不知道呢。”段淑文酸溜溜的说，她也知道时有嘉和林复好，有些羡慕。
“他还是他哥哥带大的，你敢信，人就比你大一岁……”段淑文又叹气。
林复缓过来还是有些惊讶，他倒是知道时有嘉哥哥比自己大一岁，但是没想到时有嘉是他带大的……
“懒得和你说这些，你想知道等嘉嘉好了你自己去问他吧。”
林复也想到时有嘉还在医院，问道：“他怎么又生病了？”
“听你时阿姨说是从小身体就不好……嘉嘉他是哥哥带大的孩子。”
林复没再问，这些事情时有嘉只字不提，有他自己的理由，他如果不愿意告诉自己……再来找段淑文打听吧。
林复回家后从书包里拿出一套试卷，以前最不喜欢的东西现在居然要靠它来静心。他不去想还在医院的时有嘉，不去想那个素未谋面但是让所有人叹气的“哥哥”，也不去想此刻的心浮意乱。
第二天早上林复和段淑文一起去了医院。
林复到的时候时有嘉正在吃早饭，鸡蛋加青菜粥，看上去一点儿也不像这个恨不得把辣椒当饭吃的人会喜欢的食物。
他低着头，认真地用勺子一勺一勺的往自己嘴里喂饭，瘦削的身体仿佛要挂不住那件厚外套，本来略微修身的款式被他穿出了大码的既视感，领口处甚至能看到凸出的锁骨。那头微卷的头发也没精神的耷拉着，手背上的针眼处还有一块很明显的淤青。
他像是累极了，另一只没拿勺的手撑在小桌板上，吃着吃着就开始盯着空气发呆。
林复悄声走过去在他桌子上扣了扣。
“看什么下饭呢？”
“看光……好多浮尘。”时有嘉下意识回答，还未回神。
“好看吗？”林复揉了揉他的卷毛。
“林复哥哥！你怎么来了？我刚吃完早饭呢，你吃了没有啊？”时有嘉被揉回神，惊喜的看着站在床边的人。
“不是你让我今天来的吗？矫情，本来昨天就想来看看你。我吃过了才来的。”林复边说边替他把小桌子和一次性餐盒收走。
“我，我那是怕昨天太严重传染给你。”时有嘉解释。
“行行行，你也是，不是说有事和我发消息吗？你生病了怎么不和我说呢。”林复道。
“和你说了也没用……你在学校又回不来。”
“你不说又怎么知道没用，就算回不来，也比在周六没看到你反而听说你在医院更好吧？”时有嘉带着过于理性客气的话让林复心里那把火又有复燃的倾向，他有些怨时有嘉不懂自己。
“……”时有嘉沉默以对，他不知道林复想什么，就无从得知他的突然怒火从何而来，只当是自己没去接他，所以不高兴。
林复看他不说话也不解释，心里又怨自己和病人计较什么，反正时有嘉又不会跑，感情这东西慢点就慢点了。
“我没在生气，只是有点怨你和我这么见外，感情你那么多声哥哥是白叫的啊。”林复无奈又拍了拍他的头，在他额头轻轻一弹，象征性的惩罚一下。
“可没有下次了啊，你跟我保证。”
时有嘉额头被弹，抬头呆呆的看着林复，想叫他哥哥，想和他道谢。但是突然一股气血涌上头，涨得他面红耳赤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他想说我是真把你当哥哥，所以我怕你也会觉得麻烦，想说我和你亲近也是喜欢你，不是图你像哥哥一样待我的好，想说我很高兴你今天真的来看我，但是不想你会生气……
时有嘉喘着气红着脸，一句话也不说就是盯着林复看，林复被他看得耳朵也红了。离床远了一步，转过头不看时有嘉现在的样子道：“算了，你不想说……”
时有嘉以为林复要走，支起半个身子，急忙扯住他的手道：“我保证！保证以后什么都先和你说，不让你担心我，我以后少生病，周六一定去找你，我保证！林复哥哥我错了，你不要走……”
他说得又急又快，谢谢还没说出口，先是开口说软化留人。他怕林复真的不听解释就走了。
但他嗓子因为这几天的发烧还有些嘶，声音听着跟要被急哭了一样。
林复被他拽得一愣，下意识反手拉住时有嘉的手，时有嘉的手和以前一样冰冰凉凉的，拽着的两只手都有些用力，他又看到了时有嘉手上的淤青，也看到了因为用力皮下凸起的骨头。
“你别急，我不走。”他说着把时有嘉的手放进了被子里捂着。
“你记得你说的什么就行。我好不容易来一趟哪儿那么快就走了，我多陪你一会儿。”
时有嘉看他真的不走放了心，他看着床边的凳子示意林复坐一会儿。
“谢谢林复哥哥。”
“不用谢，别客气。”
“听说你模拟考全班第一？”林复扯开话题。
“也是全校第一呢。”时有嘉现在也就成绩还拿得出手，他有意向林复卖好。
“我就说你聪明。”
“那也是你教的啊。”
“那你就是我教过的，最优秀的一届。”
“你还教过别人啊？”时有嘉心里得意他夸自己又有些酸溜溜的问。
“就教过姚林，没你悟性好。”林复说。
“那你以后还会教别的聪明学生吗？”心想那还是不一样，教姚林那叫帮助同学。
“不会了。你这种学习天赋太难得了。”
时有嘉被他说得不好意思，脸又红了，心想那还是不一样，教姚林那叫帮助同学。
时有嘉心里腻腻歪歪的想东想西，林复看着时有嘉的神色也有些情思起伏。
他之前一直没有细思过，怎么看时有嘉。起先觉得这人矫情又话痨，后来却觉得他什么都是可爱的。他对别人说，这是我弟弟，但那点儿不靠谱的兄弟情外，还夹杂着一点自己的旖旎遐思……他在忙碌的高三生活里，得空就去想那个小孩儿，想他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认真学习，有没有好好睡觉，有没有也想自己，想到最后又忍不住觉得，为什么时有嘉才14岁？这个年纪懂什么啊？自己在这一头热着，想多了都觉得自己在犯罪。他一直以哥哥的身份对时有嘉好，又怕时有嘉真的把自己当哥，想不那么亲兄弟似的，又怕时有嘉和他不亲近了。他长这么大，闯的祸数不过来，第一次觉得，有些祸，现在是真不敢闯了。
那潜藏的感情如夏日灼热的阳光，他担心烫着那人，又担心那人不知道。小心的打着伞，将他藏在那一小片自欺欺人的阴影里，说服自己还不是时候。关系却如春生的幼苗，它还接受不了阳光的暴晒。
等到快中午的时候林复和段淑文一起回去了，走得时候时有嘉看着林复，眼里的不舍都快化作一双手，拉着人不让走。
时有嘉想去送林复，但是水还没滴完。
医生下午来告诉时柔他们，可以出院了。在家里静养一两天也行，嘱咐如果要去学校的话要记得保暖不要在风口吹风。
时有嘉只想待在家里，他和时柔说了之后，时柔就去帮他请了病假，返校时间未定。
时有嘉不知道现在班上的同学会怎么看自己，也不知道那天家长会发生了什么，直到现在他才想起，他可以问路好啊。
下午时有嘉在卧室阳台晒着太阳，一边给路好发短信。
时有嘉：猫猫探头.jpg
路好：！
路好：你总算联系我了，你怎么样了？还在医院吗？
时有嘉：我刚回家呢，已经好了。
时有嘉：家长会回去阿姨揍你了吗？你还好吧？
路好：好着呢，我就说你妈妈说话管用吧！
路好：你知道你妈妈那天在班上多厉害吗？我妈回来的时候脸色比我当年考进班上前十还要喜庆！
时有嘉：……真的假的？我不知道啊，我妈妈那天回来什么都没有和我说，你给我说说。
路好：说不清，不然我来你家找你吧，顺便写作业。
时有嘉：好，那我等你过来。
时有嘉和时柔说了一声路好过一会儿要过来找自己。
“也好，那我顺便去一趟公司，晚上会早点回来，等我吃晚饭啊。”
“好！妈妈再见！”时有嘉知道时柔这几天照顾自己工作应该搁下了很多，现在自己好了也不用她再随时看着了。
路好到的时候手里还提着一袋饼。
“快拿着，我妈烙的葱油饼，可好吃了，我今天中午一个人就吃了两大张，香死我了。”
路好妈妈做的大饼比外面买的要更厚实，葱的味道也更浓，时有嘉光是闻着就觉得口水要往外流了。这两天在医院吃的比鸟还不如，馋得时有嘉晚上想吃火锅。
“那我先尝尝，我这几天感冒还没怎么吃过好吃的。”
“你刚好，少吃点，万一腻着了。”
他们一边说一边往里走，时有嘉撕下一块给路好又撕了一块自己拿着。
在沙发上坐下后时有嘉迫不及待的说：“你快和我说说家长会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那天你去了吗？”
“我没去，是我妈回来给我说的，好家伙！”路好情绪激动一巴掌拍在沙发扶手上道。
“在一众来者不善的目光中，只见时阿姨神色冷静，不疾不徐地站起身。她眼神睥睨目光犀利，笑起来的样子如春风化雪，说出口的话却如刮骨寒风！‘我儿子就算不学习下次也可以考第一’！其他看众当场大惊，有的暗暗抚掌，有的气得脑壳发胀。”
路好跟说书似的把家长会的一手消息夸张的说给时有嘉听，时有嘉听得津津有味，最后才反应过来，这居然是时柔。
时有嘉从未见过情绪这么“饱满”的时柔，至少她在自己面前从未如此。
听完故事时有嘉就劝路好开始学习。
“你作业都没写啊？你这两天干嘛了？你不会是玩儿了两天游戏吧？”
“没没没，我写了，这不是指望你吗？谁知道你现在才出院，你作业也没写吧，要不要看看我的？”
“不用了，你自己写吧，不会的就问我，我明天又不去学校，写作业干嘛。”时有嘉模仿林复的语气对路好说。
“那我明天要自己回家了啊，行吧，你刚好还是在家好好休息吧，学习的痛苦就让我独自默默承受吧！”
时有嘉没告诉他自己想在家休息好久，不想去学校了。
“我哥有个朋友，你们一定很合得来。”时有嘉道。
“为什么？他也是天然卷？”
时有嘉想到姚林那头只比板寸长一点点的头发，看上去发质还挺硬。
“那倒不是，就是他也爱演。”
“你！你你你！”路好捧心后仰。
路好：终究是错付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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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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