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走不走,真当我是好人啊。”
小蛇伸出手捂住胸口,胸口最中央堵了一拳大小的火,张开很多大洞,泄出少量的火。越泄越闷,恶臭钻进皮肤。蛇盘成一团,泡在酒液里,刺鼻的味道强硬的侵入她的身体。
没有饮酒,头却憋闷、隐隐泛疼。
她又走回来,脚重重踩在淤泥上。黑水溅起,脏了她的鞋面,衣角。我衣角上也溅上一滴泥,泥尖尖欲坠不坠。
“想什么呢,走啊。”
小蛇眼前朦朦胧胧,她挤出一句,说完就忘了自己说了什么。她不知道这一声极大。像安静的田野上突驰过一列火车,轰鸣声起,草里翘起尾的鸟三三两两飞起,像瞬间打开的风帆。
我看着她,心里满是害怕。我没被娘骂过、吼过。现在被这样对待,我觉得莫名其妙、心里很委屈,还觉得丢面。
“走啊,”那突起的声音从这一片植物中的一个点,扩散到每一个空间。像一块石头激起的波纹延伸到整个湖面。
我想娘了,娘才是对我最好的。我娘不会吼我的,也不会让我走乱七八糟、从来没见过的路。
“我不走了。我要回家。”我挣开小蛇的手,也许是她太难受了,我挣脱得很轻松。我盯着她后退一步。她好像不太舒服,脸白白的,额头上都是汗珠,眼睛也半睁着。
我退后,那水洼里的白色石头翻了个面,几个洞出现,原来是一个骷髅头,空洞的眼泡在黑水里狰狞地看着我。
刚才也是这样,我想说,她却只顾走。我知道又骷髅这种东西,可是从未见过。刚才我一直低着头走,眼睛直接被那白石吸引住。
我踩上去,脚下的触感变动,变得坑坑洼洼,然后我退后一步,看见白骨粼粼,看见几个洞都看着我,我害怕,却不知道自己怕什么。也许是人类骨子里对同胞尸体的敬畏。
小蛇脖子后出现一片青鳞,她黑色的眼里划过一丝绝望,又很快被冷酷代替。
我不住看脚下。
她握着我的肩膀,把我提起,睁大眼看泥里的头骨。她的鼻息极重地喷到我脖子上。
她捏着我的手,把我压低,我的手胡乱挣扎,她却以力气取胜。我摸到了那硬的湿滑的头骨。我倒没害怕,反而转头看小蛇,她笑得眯起眼。我趁她不注意把手挣开,擦到她脸上。
她不是我的朋友了,她很瘦,我怎么也挣不开她的手,她只顾在前面走,我像是突然获得极大的乐趣,专心致志于挣扎。她的手极紧地牵着我,好像带着孩子出来的父母,在人群里走,使劲抓住孩子的手。
我莫名有点眼酸,她紧紧的牵着我的手,虽然我不乐意,虽然我记忆里娘很少这样。我不知道,她是想让我活着,想让我这个不懂事的孩子活着。
这段路太长了,从白色走到灰色,再走到黑色。好像再也不会到达尽头了,尽头只能是无限的黑。
只有牵着我的手是红润的,是清晰的。
身后一只手搭在我肩上,阿诚,你回来了,娘给你买了新衣服。我笑着回头看,没想娘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结果刚才在我脚下的骷髅长出了完整的骨架,它扣住我的肩膀。
它不是娘,我害怕的闭上眼。小蛇依然拉着我,它看着我,它就是看着我,“阿诚,回来,娘来找你了。”
明明是娘的声音。它偷了娘的声音,或者它吃了娘,娘在它肚子里求救。
我要见娘。
我依然挣不开那只手,只能频频回头,闭眼。叫“娘,娘,你在它肚子里吗?娘,娘…”
小蛇没说话,只顾走。
我不知道,她已经全靠意识在走了。她本就生了大病,走了这么久,身体已经快跨了。
可是还有我,她撑着,再走一步就好了,再走一步就停下来。
我再回头,只有一株植物在那立着,叶片也萎靡不振。
“你来了。”
那次把它捞出酒后,它缓解后,他转身拿干净毛巾的空挡,它就消失了。自那以后,它很久不曾出现,大抵泡酒的举动伤到了蛇。
蛇本就怕酒,更何况泡在酒里。这是应该的。他没有什么可惜,点点头,又继续开始分类药草。
青年指肚点点小蛇的舌头,小蛇歪过头蛇眼看着他,绕着他手腕缠一圈,把头舒舒服服窝在他手心。
青年另一只手摸摸蛇的鳞片,他闻着空气里的药草味,觉得很安心。像把心放进草药筐一样安心。
他其实不喜欢小动物,但也不会伤害他们,只是保持一种敬而远之的态度。
只是这条顽皮小蛇,老是打扰他学药,大抵就被他记住,然后看重,直到重到掉在心里了。
“别离开了,以后我陪着你。我的胳膊都给你睡。好不好。”
青年的声音带着哄骗味道,好像从身后贴着她脖子说。
“他可,从来不会,说让我陪着他。”这种话。不过能看到他,还是很让蛇开心的。
他想让蛇活,就散尽家财,找医师来给她看病。但是如果不是蛇允许的话,他只会陪着蛇,看着蛇死。
他说过,你要爱她,而不是管她。
已经到幻境了,离出去不会远了。
其实只是到了最容易破这陷阱的地方,也就是陷阱最薄弱的地方,她没有能力破开这陷阱。只有到了那,他才能看见她们,来救他们,这陷阱很难察觉。
他只是个被蛇耽误的医师罢了。
周围的蜘蛛突然像长出刺一样,伸出的叶片划到身上刺痒又疼,浑身都发痒,浑身都长出虱子。
我又累,又痒,一只手很难顾全全部,身上被划出的血痕,被指甲又扣又挠,我身上血痕模糊。我却只觉得痒。
再走一会,林业,再走一会就可以回家了。我再也不要上山了。
不行,好痒。挠不到。
好累。好像这辈子都得奔波在这讨厌的植物里。我哪懂什么一辈子,只是年纪太小了,太傻了,把一时当一辈子。但凡当时我年纪再大一点,大概就不会这么拖她的后腿了。
“要不,你走吧。小蛇,我好累,我要留在这。”
“留在这会死的,死了就看不见你娘了。”死了就看不见他了。
我恨她,为什么要拉着我走。
“我不想走了。我好累,我宁愿死,也不要走了。”
我拿眼刮着拉我前进的女孩。
我说出的话夹着血丝,我嗓子干的几乎咽唾沫都会哽住,然后才咽下去。
我没有再说话了,怀着某种恶意,我也不挣扎,只是故意仿宋力气,让她只能用更大的力牵着我。
她没有放开我,像没有觉察到我的坏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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