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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 30 章

在薛竞溥院中用膳时,林黛没有摘下面纱,所幸薛竞溥在为旁的事苦恼没有顾得上为难林黛。

宋礼鹤早就听闻薛寻之与宋礼钰在来的路上起了争执,以宋礼钰寻常的性子,不会心平气和吃完这顿饭。

等薛寻之姗姗来迟后,宋礼钰也面色如常,薛寻之蓄意坐在他身边,他也没有吭声。

宋礼鹤来时就吃下郎中制的丹药,暂时失明一段时辰,毕竟薛竞溥与旁人不同,他太清楚宋礼鹤的习性,不能轻易瞒过。

如今已骗过薛竞溥,怕丹药伤身,宋礼鹤就没有再食用,丹药的药效已过,隔着白布可以模糊地看到宋礼钰为薛寻之夹菜。

有异常。

宋礼鹤正看着二人有来有回的动作,身边突然伸来一只筷子,将桌上的菜夹在他碗里,又把他迟迟没拿起的筷子塞过来,低声说:“只有两道素菜,笋虾和酿茄子,我给你夹了,你尝尝。”

林黛见宋礼鹤一直不动弹就觉古怪,她见宋礼鹤在家中行动自如,总是忘记宋礼鹤的眼疾。

只有在来的路上,宋礼鹤陪她坐在轿中,她推开小窗,见溪边嬉闹的孩童,戳宋礼鹤看:“那孩子手中的面具真新鲜。”

她说完才懊悔不已,想要扯开话题,可宋礼鹤将脸埋在她颈间,很轻地问:“是什么样的面具?”

林黛松了口气,尽力描述,宋礼鹤静静地听,还说记下了。

林黛说着说着没了声,她看着宋礼鹤蒙着白布的眼,手掌轻轻地覆在他眼上:“夫君真厉害,若有一日我患上眼疾,我应当......应当很难恢复到夫君这样。”

她怕一时泄露的怜悯伤到宋礼鹤,可是宋礼鹤很不在意地靠在她掌心,还打趣问:“心疼我了?”

林黛轻哼一声偏过头去,此事面上轻轻揭过,却在她心中留下痕迹。

她发觉宋礼鹤只要入生地,动作就会迟缓一些,今日压根没有动筷,往常客栈里有人为他布好菜,可来了陇郡,薛竞溥显然没有注意到。

宋礼鹤白布下眼睫轻颤,他偏头看了眼林黛,模糊的视线里,林黛整个人都在颤,他忽然很想看清她的双眼,所以仍旧没有动。

林黛看他沉默的架势,低声问:“不爱吃吗?”

在场的都是习武之人,且武力都还不差,听清这样的低语太容易,可此刻都宁愿听不清,亦或者是听错了。

薛寻之打趣道:“二嫂与二哥说什么呢?”

薛竞溥从忧虑中回过神来,目光很冷地瞥向宋礼鹤与林黛,视线在他俩之间转了转,蓦然开口:“你如今的武力是越发荒废了,连吃饭都成难事了?”

他这一声将气氛砸入冰窟,宋礼钰摸了摸脖颈,壮着胆子解释:“舅舅误会了,二哥的眼疾,对他并无影响。”

薛寻之也紧接着调笑:“二哥毕竟患有眼疾,说不准只是二哥与二嫂玩闹而已,您就不要恼怒了。”

薛竞溥原先压抑着的怒火直接窜上了天,他一拍桌案:“瞎了眼睛就罢了!你沉溺于情爱,荒废武力,不勤于练功,连吃饭都要倚仗旁人!你难道就不想像别的儿郎一样去争一争那富贵场吗?从前我还觉得你天资聪颖,如今才知是我错了!”

林黛也不知为何一个患上眼疾的人要因不能用膳挨骂,她瞥了眼方才一把火点起薛竞溥怒气的薛寻之,看薛寻之又想开口落井下石,情急之下拍桌起身。

她看不惯薛寻之的小人嘴脸,但不得不承认薛寻之煽风点火是把好手,每次都能让薛竞溥气炸。

可当她拍着桌子站起来,与目瞪口呆的宋礼钰对视一眼,才觉得自己草率了。

对着薛竞溥要将她活剐似的眼神,林黛面纱下的嘴角抽搐,片刻才柔声解释:“二郎在苓州家中行动自如,旁人无需为他布菜,因为他患有眼疾,要吃的清淡,荤菜鲜少上桌。”

其实是她撒谎,自她嫁去宋府,察觉她无肉不欢,院中的吃食已经是荤多素少。

林黛状似鄙夷地瞥了眼桌上令她馋到流口水的肉食,心中忙喊对不住,硬着头皮说:“就算二郎武功再高强,他的确看不见,无法推断桌上的菜,您要让他挨个嗅闻吗?”

薛竞溥哑口无言,下意识跟着林黛的目光瞥了眼桌上的吃食,想起自己方才骂了什么,连忙挠挠头,怒气全消,瞪圆眼睛看了看垂着头的宋礼鹤。

为难一个瞎子算什么本事。

“另外,”林黛越想越气,转眸看向薛寻之,“我并不认识这位郎君,不知郎君你是谁,也从未听二郎说起过你,想来是无关紧要的人,于情于理,郎君都不该置喙我与二郎的事吧?”

薛寻之脸色铁青,他张了张口,弥补道:“二嫂莫怪,是我失礼。”

林黛却没退让:“还请郎君自重,莫要再唤我二嫂,就更不要叫二郎为二哥了。我不知兄弟之间有幸灾乐祸的道理。”

在座的都知薛寻之来者不善,连薛竞溥也明白,但薛寻之做的都很小心翼翼,每次点完火,薛竞溥都不好找他麻烦。

万万没想到林黛毫不避讳提出来。

薛寻之虚伪的面具终于撑不住,他眼神阴毒地看向林黛。

林黛目光并不闪躲,她颔首,知道自己今日冲动了,但事已至此,没有回旋的余地。

众人都沉默下来。

宋礼钰眼神中充满敬佩,显然已经尊上了林黛,就恨不得大喊一声“说得好!”

忽然听宋礼鹤轻笑一声。

他起身,对着薛竞溥行过一礼:“舅舅吃吧,我先走了。”

宋礼鹤一走,林黛自然也不想待,连忙跟上,宋礼钰犹豫一阵才咬咬牙,也脚底抹油溜了,留下薛竞溥在身后几次三番张嘴,都没出声叫人。

薛寻之已经从暴怒中回过神,向薛竞溥赔罪,薛竞溥看他一眼,垂下头去,长叹一声,没说怪罪,意思却很明显了。

走出院子不久,林黛回头几次,牵着宋礼鹤的手,长吁一口气:“不行!”

宋礼鹤停下:“什么不行?”

林黛:“我今夜就收拾东西走吧,我去扬州等夫君。”

春桃的心早就被她吓死了,此刻听她这么说,苦笑一声。

宋礼鹤扬唇:“舅舅不会怪罪你。”

林黛撇撇嘴:“他当然不能怪罪我。”

宋礼鹤忽然想起来:“我方才听人说五郎与薛寻之起了争执,是为何事?”

春桃心里一跳,可林黛面色如常:“我不清楚呀,快回院子吧,我饿了。”

宋礼鹤应下,揶揄道:“苓州家中的荤菜鲜少上桌?”

知道她爱吃,离家前,院中的膳食都快见不到绿,桂嬷嬷每天一脸的欲言又止。

林黛面色一红:“一时情急,只好胡诌了,还不是为了你。”

宋礼鹤任她带路,低声说:“多谢夫人为我撑腰。”

林黛要仰着头才能看见他的面容,宋礼鹤穿着青色衣衫,他很沉稳,身上散发着温柔有力的生疏感,苍白肤色下的青色脉络明显。

他戴着白布,抿着笑,乍一眼看上去是很柔顺。

在这里的一日,她在院中闲坐,听一墙之隔的侍卫说话,听闻人们从前叫他小将军,说他一身戎装是多么神采奕奕,他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杀气凌然,立下战功。回京的途中纵马,他在马背上见楼阁上人人探着头张望,楼阁中的姑娘丢下还凝着露水的花,路边的行人纷纷留步,看他的意气风发,羡他相貌堂堂,前途宽广。

说他从前很爱与部下嬉闹,薛寻之每次蓄意找事,他都会带着部下捉弄回去,仿佛与薛寻之较劲一样,他从未真的让薛寻之占到丝毫便宜。

可过往似云烟,越过重重白雾,锦衣华服、赫赫战功、少年在战场滴落的鲜血与汗滴褪去,只剩眼前这个寡言少语的人。

尽管宋礼鹤不说,甚至他在笑,可林黛就是觉得他不开心,林黛笨口拙舌,半晌只憋出来一句:“他们都是胡说,你别往心里去。”

宋礼鹤点点头:“知道了。”

林黛拍拍他的肩膀:“我罩着你。”

宋礼鹤失笑:“好。”

薛竞溥毕竟是他的舅舅,蓦然被那样斥责,论谁也高兴不起来,林黛不强求,与他回院子后,没再提起过。

倒是晚些时候薛竞溥亲自过来一趟,将宋礼鹤叫了走。

宋礼鹤才走不久,宋礼钰过来了,只让春桃问一句话:“计划如常吗?”

林黛回如常二字,宋礼钰摩拳擦掌地走了,留下春桃一脸无奈地立在门外,几次三番叹气。

这些日子晨起,宋礼鹤都要与薛竞溥离开一趟,宋礼钰每年都嚷着要跟,每次都把他带上。

可今日不同。

宋礼钰破天荒的没有来,让侍卫传话,说他昨夜没睡好,今日就不去了。

宋礼鹤蹙眉,直觉不对。

可薛竞溥已经催他:“不带五郎也好,他每次去了都只能添乱。”

宋礼鹤偏头和韵福吩咐:“让影夜带几个暗卫留下,看看夫人和五郎要做什么。”

见宋礼鹤还在低语,薛竞溥没敢再催,他昨夜话说重了,把宋礼鹤叫出来以后,用尽毕生所学的好话凑出来讲,算是给宋礼鹤赔罪。

二人之间的裂痕还没消,薛竞溥不想再自找没趣。

影夜带着暗卫悄无声息潜入府邸,只见宋礼钰身边的侍卫正趴在门缝瞧,等薛竞溥的车马一走,侍卫就火急火燎回去通风报信了。

影夜眉心一跳,直觉要完。

宋礼钰:嘿嘿

林黛: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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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 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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