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满屏的“排面“，李世民陷入了沉思。
他转头拍了拍李治的肩膀：“还是你会。你娘在世时也这么着就好了。”
长孙无忌阴阳怪气ing：“陛下连舅舅都不记得哪里还记得他那个娘。”
众人为天幕上的排场啧啧称奇时，却不知不远处一个故人亦仰头观看：
李贤死得凄凉，死后在地府徘徊许久，久不肯入轮回。
这日，他见地府奈何桥方位上空金光闪烁，播放他那位强势强权的母亲一生的画面，便站住了。又见下方立着的鬼魂都是老熟人，当即就要过去相认，却在这时，天幕正好放到哥哥李弘死后被封为“孝敬皇帝”一段。
“皇帝”两个字，对他来说和“失之交臂“相类，房州午夜梦回，只要想到这两个字，心就会一颤。
李贤掉头欲走，偏在这时，天幕又开始放武则天和李治在城头接受百官朝拜的场景。
画面中的武则天那样喜气洋洋、一派得意，李贤看呆了，想了想，咬牙冷面凝肃向故人们走去……
李弘第一个瞧见胞弟，“啊”一声，先惊喜交加地叫出来。
李弘是个善良宽厚性子，当初甚至有过为萧淑妃的两个获罪女儿求情的事迹，他这个弟弟李贤还在世时，明里暗里和他多次争风头，李弘都不在意，便当即拉着弟弟的手，领他去见长辈们。
李贤向李世民李承乾行过礼，轮到李治时，他毕恭毕敬行了大礼，开口叫的却是：“陛下。”
语气颇为冷硬。
李弘不住用胳膊肘捅李贤：“叫阿耶啊”。
李贤置若罔闻。
李治点头回道：“皇儿，你来了。”微微轻叹一口气，再不开言。
李承乾死得最早，观看天幕时又来得很晚，前一日武则天影视剪辑他并没有看全，对这父子俩的尴尬微妙看在眼里，不解其意，就问上官仪：
“喂，老头，这小子和我弟怎么回事？”
上官仪瞅了李承乾一眼，毕竟是皇子，不敢怠慢：
“这位是章怀太子，高宗和武后第二子，您看他长相俊秀、举止清贵，便该当知道他生前也是受宠过的。那时太子李弘猝死，这位章怀太子继立。”
“那时有个叫明崇俨的术士，深得高宗和武后信赖。有一天，这个明崇俨突然说了一句奇怪的话，‘英王殿下貌类太宗，相王殿下相最贵”，章怀太子听后，深感不安。”
“再者，宫中还有流言说他并非武后亲生，乃是武后的姐姐韩国夫人所生。武后又送过《少阳政范》和《孝子传》给章怀太子敲打他，这位章怀太子自后就整日提心吊胆。”
“恰逢明崇俨深夜被强盗杀害，武后派人调查，种种证据指向太子所为，武后便带人搜了东宫，谁知，比谋杀明崇俨更严重的是，东宫马房里搜出数百具铠甲，按照律法，足可绞死，高宗想要饶恕，武后却说：‘心怀谋逆，怎可赦免。’”
“既这么着，章怀太子被废为庶人，幽禁长安。后来相王殿下上位，武后就命左金吾卫将军丘神勣前往废太子被贬在巴州的府邸警告他莫要妄动，谁知章怀太子却是自己自缢死了。人人都说这是武后暗命将军逼迫他的。”
李承乾：“这位子侄的遭遇和我一样，都是被冤枉的——不过这个武氏也够心狠的，谋反而已嘛，竟舍得对自己亲儿子下毒手。”
上官仪心道：“那还真不一样，你是真叛乱，他只是被搜出盔甲。”
李贤听到关于他生前的最后一句猜测，哼哼冷笑，正要开口，天幕忽然又全屏开始播放李治宠妻的狗粮：
天幕：“上期我们说到生李弘时，李治在取名上就有所偏袒，那么我们来看看，武则天的第三个儿子李显出生时，是如何获得偏宠的。”
画面一转，却不是婴孩儿的图像，乃是一个大唐高僧双手合十出现在幕中。
“李显的出生，可以说是武则天此生最光辉的一次生育。且和其他武则天的孩子不同，李显的诞生是有十分详尽的记录的：《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卷中第九卷，记载了李显出生前后的种种细节，甚至具体的生日时间和出生时辰。为何李显的出生记录不是由史官记载，而是由大慈恩寺的和尚记载呢？这是因为，李显的出生和玄奘紧密相连。”
【是《西游记》里面的那个唐僧？】
【卧槽，李显和玄奘，梦幻联动了属于是】
天幕：“对，玄奘就是《西游记》里的那个唐僧。”
一阵诙谐搞笑的音乐配上了几段《西游记》的片段，本意是让观众觉得好玩，却不想精明的李世民已看出端倪：后世中，有一本叫《西游记》的话本子流传甚广。
李世民看到那和蔼慈祥的大和尚被猴子野猪等围着，他眉心一动：
“《西游记》莫非就是《大唐西域记》？”
李世民记得当时这个执拗的和尚既不肯脱下袈裟还俗当官，也不肯跟随自己前往高句丽立战功，一门心思就想找个清静地方翻译佛经。他便要求这和尚顺道写写西域见闻。《大唐西域记》就是这么诞生的。而《大唐西域记》中记载的种种沿途古怪兽类，依稀可在这西游记中寻到一丝影子。
想到《大唐西域记》和《西游记》可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李世民挺直腰板，得意自己又无意中做了一件功在千秋的事。
不过，他马上又想起，当时玄奘回国后，那盛况空前的样子。
即便自己贵为君王，都要对玄奘避其锋芒，可见当时全国上下对这个和尚的追捧。
而此时，天幕正在叙说：
“大家可能不知道玄奘当时在大唐的地位。玄奘离开大唐西行数十年后奇迹归国，还带了几百册经书，他这样传奇励志的经历已经让他彻底成为全民偶像！李世民和李治都苦苦劝说他还俗做大官，玄奘不肯，一心向佛，就在大慈恩寺里研究佛法。”
“这时候武则天生李显难产，李治就请求玄奘给武则天祈福。”
“于是，李显生出来后，立刻成了当时大唐全民偶像玄奘的弟子，号佛光王。”
“李显的出生诠释什么叫赢在人生的起跑线。”
“他从出生前一个月到满月，那简直就是有记载在册的大型盛事。”
“那叫一个盛况空前，和李贤那个生在路边的可怜娃实在是天上地下。”
“而李显那么小的娃娃懂什么，这一切，无非还是李治给武则天独有的荣耀罢了。”
【牛逼，这不等于一出生就被大师开光了？】
【大师七七四十九天加持·佛光王·显】
不知谁刷了一句【显哥排面】，紧接着，天幕又被【显哥排面】糊满了。
然而，这一次，大唐鬼魂组都没吭声。
因为众人皆发现了一个问题：
李治偏宠武则天的证据，前有李弘取名，后有李显开光，唯独中间漏掉一个人……
与此同时，天幕中正放着高宗将还是婴儿的李显高高举起，脸上无尽笑容欢喜，一旁躺卧床上的武则天则是欣慰恬淡，一家人看起来幸福充盈。
李贤低下头，泪盈于睫。
李贤这辈子也有一个至大的心结：
他总觉得，母亲并不喜欢自己。
甚至，不在意自己。
下了地府后，他一直不肯去轮回，便是有意想等着母亲，亲自问一句：
自我自缢后，你可有过一点点伤心？
谁知没来得及问出这个问题，先等到了李治。
天幕这时又在放着母亲生下太平公主时，李治下令大赦天下的撒狗粮画面。只见李治开心地对着外国使臣说：
“太平是朕的长女，朕终于有女儿啦！”
生了两个女儿的萧淑妃：您没事吧？
李贤看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了。
数十年来，他对李治亦有一个长久压抑心底的问题：
“父皇，当初在我府邸中搜出铠甲时，是您为我求情，我才保住一命。可母亲说不能饶恕，您便听从了她。朝中的大臣与母亲分列两队，您毫不犹豫选择母亲。长孙舅舅和您留着同样的血液，您也是弃了舅舅，儿想问您一个问题：
亲生儿子和外姓母后，若只能选择一边，您选哪边？”
原来李贤的东宫搜出铠甲时，那个数量真是不多不少，十分尴尬，五百之数，谋反无用，只能自保。
面对这样的“罪证”，对李治来说，他当时有两个选择：
站在未来储君这边，硬着头皮不认《唐律疏议》，强行为儿子洗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事实上，一开始李治确实是有这个打算的，否则不会说出“罢了”这样的话。
然而武则天跳出来旗帜鲜明地反对，于是李治面临第二个选择：站在毫无血缘的妻子这边，废了太子再立。
可废了李贤，他所剩儿子只有两个：李显和李旦都是妈宝，尤其是李旦，小时稍离母亲片刻便哭闹不止，数次因为不肯离开母亲身边而不愿出远门。可以想见，再立太子便定是太后掌权的局面了。
李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消片刻，就给了李贤一个他早就知道却一直不肯承认的答案：
“朕无论从前以后，永远选择你母亲。”
……
……
……
林小邱看见自己的视频渐渐出现了一些弹幕，激动得不得了。
她几乎没有休息，把李治和武则天的狗粮又剪了好多，发到小破站上。
林小邱不知道的是，她的这个视频，不但把地府的大唐鬼魂组们看傻了，也把被囚上阳宫的武则天和一众朝臣看得彻底呆住。
武则天方才一直在思索于天幕中看到的那行“媚娘，是你吗？”，又见这天幕中人絮絮说起当初高宗偏宠她时的经过。
武则天晚年一直争斗不休，成日殚精竭虑便是思索如何保住权位，对于壮年时的得意，她的记忆早有些模糊。
现在天幕重新说出来，她方才忆起那时陛下对她独一无二的厚爱。
武则天热泪盈眶。
而李显在天幕中看到自己的出生，亦眼睛瞪大，良久不语：
知道自己受宠是一回事，亲眼见到，听别人说起，又是另一番感受。
李显在神龙z变后，本就对母亲心有愧疚，如今看到天幕中的画面，更是勾起了惭愧之心。
他眼睛看向摆在殿中的那块石碑，又想了想早上朝臣们在他来之前对他的谏言：
则天皇帝去后，该当另起陵墓。
李显心中一动……
地府
长孙无忌和上官仪看到李贤一脸难过，便上前劝道：
“殿下既已心知肚明，又何必问出口以自苦呢？”
这话听起来既像是对李贤说的，又像是对他们自己说的。
于是，就在一片寂静声中，天幕快进到李治头风发作，渐渐地，把权力交到武则天手中。
在此过程中，李治的表现可谓是毫无理由的相信……
“也就是上官仪被杀这一年，废后事件平息，帝后的权力制衡彼此都有了让步和升华。他们的女儿太平公主也几乎是这个时期出生的。顺便一提：武则天生太平公主时已经四十三岁了，可见这对夫妻吵归吵，感情还是好，人到中年还有稳定的x生活。”
“之后就到了泰山封禅，武则天作为亚献和李治一同前往。这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有没有一种可能说，这次的尊容，是李治对之前动念废后武则天的一次补偿呢？”
【我，二十多岁单身狗，都没有稳定的x生活（再见）】
【下次哄老婆就说不吵了乖，带你去泰山封禅好不好？】
【上官仪：只有我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显庆末年，李治头风了，目不能视，难于操持政务，武后得以逐渐掌握朝政，李治在武后的建议下使用天皇称号，与天后武氏并称二圣。之前还有哪两位并称二圣呢？对就是著名的妻管严隋文帝和老婆文献皇后。”
李世民颇有些酸溜溜：“朕和你娘都没并称二圣。”
虽然之前已经通过视频剪辑看到过武则天称帝的震撼画面，也和儿子的鬼魂在地府重聚，然而宠爱儿子、担忧儿子的天性本能即使做了鬼魂也无法消散，李世民看到天幕中李治头痛欲裂的模样，十分心疼，半晌，问：
“咱们李家都有这么个毛病。儿啊，你这般难受，那些政务可怎么办？”
便在此时，天幕：
“一般皇帝这个样子，处理方式无非就是让儿子代劳政务，或者退位让贤。但是我们的李治陛下操作可谓是十分炸裂。”
天幕上还放出历史记载的原文，当一个一个古字清晰硕大慢镜头放松时，冲击力更甚：
“时帝风疹不能听朝，政事皆决于天后。自诛上官仪后，上每视朝，天后垂帘于御座后，政事大小皆预闻之，内外称为‘二圣’。帝欲下诏令天后摄国政，中书侍郎郝处俊谏止之。”
这段原文中，林小邱把“令天后摄国政”单独标红了。
刚问完那些政务怎么办的李世民：……
李世民扭头：所以你就这么让皇后‘摄国政’啦？！
越想越不对头，李世民：你怎么就信任那个女人？怪不得她之后可以登基，还不是因为这时打的好根基？！
然后，就到了天幕宣读李治遗诏的时候了：
“七日而殡，皇太子即位于柩前。园陵制度，务从节俭。军国大事有不决者，取天后处分。”
大唐鬼魂组看到“军国大事有不决者，取天后处分，”这句话，彻底惊呆……
前一天天幕放到武则天影视的时候，对于这些细枝末节并未放出。
所以所有人心中皆存着一个疑影：
按说李显、李旦两位皇子已经成年，这么大的大高个儿，朝中百官也有近半是反对太后临朝称制的，最终究竟是怎么让武则天成功登上皇位的呢？
答案揭晓了：
就是李治的这句遗言，最终授予了武则天莫大的权柄！
李贤此时轻轻一笑，他终于明白了刚刚李治所说“朕无论从前以后，永远选择你母亲”竟然是真的。
李世民想到刚刚那位长相俊逸的孙子责问李治的问题，他也按捺不住，问李治：
“这个武氏就这么好？好到让你这般，不放心儿子，倒放心她？”
李治被众人包围，默然不语，垂头良久，他抬起头来，直视李世民：
“父皇，我生前见过祖父晚年时的样子，”他一顿，“我不想当太上皇。”
李世民被李治这一句话犹如一拳打蒙了。
“你，你在说什么……”
李治却想，即将轮回，有些话，既然都问出来了，索性一次说个明白：
“您晚年的时候不肯放权与我，无非也是不想当太上皇。这便让儿臣初登基时，周遭无人，如履薄冰。”
“而媚娘，除了她的美貌，她还带来了兵权——”
李治一顿，像看小白兔一样怜悯地看着儿子李贤和长孙无忌、上官仪。
“你们只是一味地反她是个女子，反她出身不高，却不知手握兵权的李勣曾在她家乡上任数年，媚娘的父亲和李勣交好多年，是以李勣才会在废王立武一节暗中支持她。”
“她带来了让我破局的一切，还有安心。我不信任她，我信任谁？你们吗？”
李治一顿，又喃喃道：
“何况有谁，可以在我说出我的胸中大计时，第一时间拍手赞我？我不是傻子，她是曲艺逢迎，还是真心称道，我会不知？她若是曲意逢迎，怎会在后来我眼睛看不见后，为我写出的诏令便似同我肺腑中发出的一般……”
那默契到两个人如同一人的配合，让他发自灵魂地喜爱这个女子。
以致即使她年老色衰，年逾四十，他仍止不住地想和她亲近。
就像当初他在感业寺承诺的那般，他会回馈给她自己最珍视的一切。
作为帝王，他最珍视的是权柄。
最终，他确然如当初决定和她联手时盟誓那般，信守诺言，与她权力。
然而，李治说出这番话后，长孙无忌却不依不饶，冷笑一声道：
“陛下，老臣看这仙娥所说，桩桩件件，都是您如何偏疼宠爱她之事。当初您为了她，和老臣翻脸，那幅决绝坚定，老臣也是亲眼见了的。
只是老臣疑惑，您这般为她着想铺路，她可有为您着想过？
从前日的天幕画面来看，在您过身后，她似乎把您忘得一干二净啊……
至于生前嘛，老臣记得，她永远巧言善辩、聪明机敏，适逢得以，如此，才不断从您手下获得尊荣权力，可对于您这个人本身，她是否关心、是否喜爱，您想过么？“
长孙无忌的话很直白：
李治你真心喜爱武则天，武则天可有真心喜爱过你？
在场众人连同李治，都愣住了。
天幕：“好了，说完了李治对武则天的偏爱，下面我们来从史书中逐字逐句地分析，武则天这个奇迹般的大女主，她这辈子真正爱的人是谁？！”
李治：说到老婆真爱我无法李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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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九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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