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可是少爷……”
阿湳：“你们应该已经知道我的状况了，你们一定能理解我的想法。”
“好吧。”
几个侍女对视一眼，犹豫着退了出去。
然后她们发现门槛之外，李老爷也在阴沉地关注着屋内的情形。
砂宁：“少爷，什么状况，我为什么不太明白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我们太久没见了，想好好看看你罢了。来来，凑过来让我仔细瞧瞧，你最近过得如何。“阿湳抬手把砂宁的脸擦干净，竟然发现，砂宁憔悴了很多，“怎么瘦了呢？在外面没有好好吃饭吗？”
砂宁：“这个，都怪你，不让我来看你，所以茶不思饭不想的。不过你，怎么感觉你精神好了很多？是不是药效生效了？”
阿湳温柔笑着：“是啊，刚刚吃了药，总算是感觉好多了。”
砂宁：“少爷，那你会好的对吧？到时候我再求求李老爷，让我再回来照顾你。这下子，我以后就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阿湳眼睛弯弯地看着他，点点头。
他们聊起了许多以前的事情，一阵欢声笑语。（其实是我当时因为一些事情开了小差，没再注意看他们了——好了，我坦白了！是我不想记录了行了吧！求饶ing）
本以为他们会持续这样下去，但似乎造化就是要让他们不能得偿所愿。
突然，阿湳两眼一翻，全身就向后倒去。
砂宁赶紧扶住他，面色担忧：“少爷！你怎么了？”
听到砂宁的惊呼，门外待命的那群侍女身体往前一倾，拿着药碗拿着汗巾又要过来。
但李老爷子抬起了手，制止了他们。
“让阿湳去了吧。他在这世上痛苦太久了。”李老爷子看了眼这边两人的方向，神色一暗，流露出悲伤，叹了口气，转过了身。
这边阿湳倒在砂宁怀里，在一瞬之间，血色从皮肤上褪了下去。
砂宁意识到了什么，瞳孔震动，不敢相信地看着阿湳：
“少爷！少爷！”
阿湳在他怀中目光已经涣散，面色更为苍白，语气弱得像是不在这个时空了一样，而是从别的什么远方传过来的一样，语气飘渺又虚无：
“阿宁……最后能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而后他头往一边歪去，闭上了眼。
在他的嘴角，温柔的笑不曾散去，仿佛轻柔的晚风，抚慰着生者的心灵。
“少爷！”
砂宁的悲烈的情感使得声音变得沙哑，但却宛如锋利的剑，刺破了沉凝的空气，传入了房梁上的我和居斯城的耳内。
我们这两个看客，紧紧抓牢在房梁上，目不转睛地观看着生离死别的一幕。
这是难得的人生课题，不仅是我，也是对年纪尚小的居斯城的震撼。
居斯城不知何时开始，就靠在了我的身上，像是要从我身上取得什么一样，紧紧攥着我的手，看来这样的场景让他感触颇深。
我默默地抬手摸了摸他的头。
我就不提了，一个几百年的老古董，什么该看的什么不该看的，脑子里全都有印象。但我希望的是，居斯城能够因此从中获得感悟，明白人世间感情的不易，以后变成一个温柔而又强大的人。
紧接着，我和居斯城旁边的空气变得动荡起来，化作了旋转的风，将我们包围起来。
房间的景象在旋风里挤压，揉碎，扯烂，变成了一抹又一抹五颜六色的片条，把我们包裹起来，将我们运往别处。
我感觉到空间的变化后，立即将居斯城揽入怀中，把他保护起来。
不一会儿，风离开了我们，眼前景象重新拼接起来，渐渐变得明晰。只不过，现在我们周围的景色已经不再是那古老的镇子，而是变成了四面苍白的无边空间。
在我们面前，一片白的中间，一个白发飘飘，脸部充满褶皱的老人正坐在空中，褶皱堆积的目光直视着面前的我们，充满了敌意。
居斯城看见他，愣然说道：“是你，砂宁？”
啊？他是砂宁？
面貌察觉太大，我没认出来，于是伸长了脖子去仔细看，终于在这老人脸上看到了内在里熟悉的五官。
“卧槽，真是砂宁。”
居斯城可能想不到我这种时候还挺松弛，从底下向我投来鄙夷的目光。
我瞪了回去，并传了个我经常使用的眼神：你懂个屁。
不是我说，这砂宁真的和中午和我喝酒的少年差太多了好吧。
砂宁现在不仅外貌变得油尽灯枯了，面相也变得凶狠了，幽怨与邪恶浸透了他的眼，已经完全没有了那少年时单纯无邪的感觉，倒像是反派阵营中不再有感情的杀人机器。
和那个十几岁的少年简直天差地别。
砂宁见我们到来，褶皱叠生的嘴巴微微张合，发出的声音比来自地府的我还阴森：“没想到你们居然解开了我的结界。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我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着他，注意到他现在的衣服呈透明的光状。
我：“看来这是你的魂灵。你的真身在哪？”
砂宁：“我的真身？它早已经死去了。”
我：“死了多久了？”
“……”砂宁突然沉默了一会儿，“你或许不长嘴会好一点。”
居斯城在一旁居然点了点头。
“长嘴的总比没长脑的好。”不能打砂宁，我就积蓄两份力往居斯城拍去。居斯城“嘶”的一声捂住了头，并瞪了我一眼。
“……”砂宁再次沉默了。
砂宁：“陈先生，还是把话题拉回来吧，我不是来这里跟你阴阳怪气的。”
我：“好啊，那你要换什么话题，我随时奉陪。”
砂宁：“你应该知道我的身份了吧。”
我：“你现在是逃灵吧？因为执念而徘徊在世间？”
砂宁：“陈先生不愧是地府人员，果然瞒不过你。”
我：“那么你为什么要把我们拉入结界中来？”
砂宁：“你们闯入了不该闯的地方，那位大人吩咐我来杀了你们，所以就将你们拉入了结界中。不过现在结界已经解除，在我身后，是结界的出口。”
在他身后，有一个形状一直在变化的白色液体，漂浮在空中，其内，一簇一簇的白光在互相缠绕，散发出诱人的迷惑光辉。
然而我的注意力完全被“那位大人”吸引了。难道是他？
“泰山府君？”
“抱歉，我不能提起关于他的任何信息。”
一阵电流穿过胸腔，好像有什么声音在我脑中爆炸开来，炸乱了我的全部神经，一股难以抑制的躁动在的心中沸腾，我的呼吸变得沉重起来。我用握拳压下这股烦躁。
“呵。原来你成了泰山府君的兵。那你现在是要阻拦我们，还是打算放我们出去？那个人的命令你不能违反吧？那我们只能决一死战了。”我脸色冰冷，默默从袖子中掏出鬼术符咒，握在手心。
“不。你们走吧。”
砂宁站了起来，让到了一边。
我还是很警备：“为什么？你不是泰山府君那边的人吗？”
“你们为我解开了我几百年来的疑惑与心结，现在我终于可以放下一切走了。”
“当年我便是至死都没能发现少爷拒绝见我的真相，认为少爷辜负了我对他的一番情意，到死仍没能放下这件事。所以在死后，我的这股执念让我有了能够逃出地府的力量，从那以后，我在世间徘徊了几百年有余，以致现在你们才能见到我。”
“这次你们在结界中，帮我找到了我一直以来的执念的真相，我对这个世间再也没有没有留恋了。”
此时他的神情很温和，与刚才的冷酷又截然不同，那个抱着阿湳痛哭流涕的他仿佛又重现在了他身上，绽放在了他苍老的笑容当中，让人感觉到似曾相识。我吃了一惊，总算是回过了神。
“谢谢你们。”说着，他化作了一团虚无的烟雾，消散在了尘埃当中。
……
我死死握着拳头，一直盯着砂宁方才站的位置，脑子里全是关于我师父的事情。
师父他的灵魂在泰山府君身边做什么？他的神智还清醒吗？……这么多年，他还好吗？一定是被泰山府君给控制了！我一定要去解救他！
不知不觉，我迷失在自己的思绪中，全然忘记了自己身处何方。
一只软糯的小手扶上了我的拳头上，像是清凉的水流一样，唤回了我的意识。
低头一看，居斯城抬着头，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正在看着我，眼底像是流淌着暗晦无法查明的东西。
居斯城抬头看我，面露担忧之色：“流宇橙？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似乎发现我心情不佳了。我不可否认，这小孩的观察能力很强，即使他还小，也展现出了惊人的天赋。
我：“什么叫做瞒着你？我也没有什么要必须告诉你的吧。”
居斯城的手冰凉中透着一缕温暖，像是在提醒着我什么。不知为何，这让我感觉到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莫名有些安心。
我暗中用手指甲掐了一下，给自己灌了点精神醒酒汤，把杂念暂时抛出了脑子。
我反手握住居斯城的手，拉起居斯城就朝那团变化的液体走去。
危险还没解除，为了这孩子，我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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