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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殡仪馆

钟小月第一次知道世上有殡仪馆这么个地方是在五岁那年。

那是一个初夏晴天,万里无云,她在邻居阿婆家的院子里围观一群蚂蚁搬家。

当时她已经学会计数,在心里默默数着列队前进的小蚂蚁。数到第十只的时候,一条水柱从天而降,洋洋洒洒,将忙碌有序的蚂蚁群冲了个大浪滔天哀鸿遍野。

一股热腾腾的骚气刺入鼻腔,钟小月忍不住皱眉,顺着水柱抬头,看见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这个东西长在阿婆家大孙子两腿间,像一坨萎烂的屎里冒出一节泛红的指头,指头上挂着几滴液体。

钟小月第一反应是冲上去将这个东西踩进泥里,屎就应该埋进泥里,这个道理连猫都懂。

但大孙子没有给她这个机会,他得意地抖了抖,扯起裤子朝她笑:“你看什么,男人才有。”

钟小月握紧手里的木棍忍了又忍,这才忍住去扒他裤子的冲动,她不能再打架了,母亲回来会难过。

她继续埋头围观刚遭遇了一场灭顶“天灾”的蚂蚁群,院门外传来一声高过一声的急切呼喊。

“小月,钟小月!”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钟小月听出来是母亲的朋友曹姨。

钟小月站起来朝院门外看,大孙子冲出去,没过一会又冲回来朝她大喊:“钟小月,你爸死了!”

“你爸才死了!”钟小月大骂,使出全身力气把手里的木棍朝他扔去,木棍正中脑袋,大孙子顿时抱头哇哇大哭。

阿婆领着曹姨进来,看见院里的情形,抹着眼泪连连跺脚。

“哭什么,你哭什么!又不是你死了爹!”阿婆一边骂一边抱住大孙子的脑袋左看右看。

曹姨丢下阿婆向钟小月走来,她穿着白色护士服,护士帽塌向脑后,脑门在阳光下反光。

她走过来牵钟小月的手,眼底泛红,“小月,你妈妈让我来接你。”

钟小月抽出手,警惕道:“我妈妈自己为什么不来?”

自从去年有一天父亲出门上班再也没有回家后,母亲便对她千叮万嘱,白天在阿婆家里,哪也不许去,谁来接也不许跟着走,钟小月很聪明,一次也没上过当。

“你妈妈去接你爸爸了。”曹姨蹲下来,牵起她的两只小手,温柔道。

“我爸爸真的死了吗?”

曹姨眼眶一红,抬手摸了摸她的头,起身牵着她往外走。

这一次钟小月也没有上当,一个小时后,她在一间冰冷空荡的房间里见到了母亲,和分别许久的父亲。

父亲死了。

死状惨烈,年幼的钟小月拒绝承认那是自己的父亲。

母亲捧起父亲的手给她看,她看见了父亲指骨上那枚已然变形的戒指,上面刻着的茉莉花和满月被血浸透,凝成深黑色,仿佛怪物的两只眼睛。

钟小月终于肯相信,眼前面目全非的躯体就是自己的父亲。

父亲死了。

钟小月没有哭,她努力想把那枚戒指取下来,她喜欢父亲抚摸她脸颊时戒指在她脸上留下的触感。

然而戒指变形严重,无论她怎么努力,哪怕指甲抠出血,戒指始终嵌在父亲的指骨里,纹丝不动。

白白嫩嫩的小胖手死命抓着指骨扭曲肌肤龟裂的紫黑大手,鲜红的血滴在黑色血痂上,有一种奇特的美感。

母亲抱住她痛哭。

在焚化炉的熊熊烈火中,钟小月知道了她所在的地方叫殡仪馆,送别死人的地方。

钟小月短暂的人生里一共来过三次殡仪馆,现在是第四次,送别她自己。

三年战争将青城毁得不成样子,青山脚下的殡仪馆被炸得只剩一个焚化炉能用,炉旁尸骨成山。

钟小月没有找到苏慕远,也没有找到“钟小月”。

整个殡仪馆只有一个活人——一位负责将尸骨送进焚化炉的老人。

焚化炉里仿佛住了一位魔鬼,一具又一具尸骨被送进去,魔鬼却不知餍足,火舌如魔爪般从扭曲变形的深红铁门里伸出来,猩红狂躁。

老人佝偻的身形随火焰跳动,白发在火光中灼灼欲燃。

钟小月盯着他看了许久,她有一种预感——老人即将寿终。

她转头四望,发现了尸骨堆上独自拄着“白无常”竹竿的小鬼差,他圆圆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焚化炉前的老人,嘴里念念有词。

老人给焚化炉添了两铲煤,走到旁边的尸骨堆前,叹息道:“我的时候到了,送不了你们了。”

焚化炉里发出一声叹息,又好像一声呜咽。

老人在焚化炉前盘腿坐下,火光印着他清癯的面颊,他缓缓闭眼,一个纯白的灵魂从他的躯体中脱离出来。

小鬼差飘落到他面前,神色肃穆,稚嫩的声音问道:“元然,是你吗?”

“是我。”

小鬼差转身便走,老人最后看了一眼焚化炉和尸骨堆,转身的刹那,他看见了钟小月。

老人亲切打招呼,“是你呀。”

钟小月一愣,“你认识我?”

老人笑了笑,“你父亲的戒指是我从他的骨灰里取出来的,你不记得了?”

不等钟小月回答,老人又道:“你的母亲,你的养母,她们都是我送进这个炉子里的,你不记得了?”

钟小月心口蓦然痛楚,她想起来了,那个把父亲的戒指、母亲和养母的骨灰交给她的老人,每一次都对她说了同一句话,“好孩子,要好好活下去。”

老人沉声惋惜:“终究还是没能活下去啊。”

钟小月目睹老人的魂魄渐渐飘远,心里跟着叹息:是啊,终究还是没能好好活下去。

东方日出时分,焚化炉里的炭火熄灭了,乌鸦在尸骨堆上密麻麻盖了一层,浓烟弥漫在青江两岸,山头偶然透进来一两缕光线也是倏地一闪,这片土地的悲凉凄惨,连太阳也无能为力。

钟小月坐在江边一棵光秃秃的树丫上茫然无从,她想不到青城还有什么地方可以火化尸骨,所以她不知道要去哪里找苏暮远。

晌午左右,从城区方向轰隆隆开来一列车队,是代**队的车,钟小月粗略估计,大概有上百台。

最前面的二十台车停下后,车上跳下代**人,排成二十个纵队,整齐划一往青山方向挺进。

钟小月忍不住好奇跟上,以她所知,山国最后一支反抗力量早已撤出青城,此时极有可能已经到了边境线上,绝无藏在青山的可能。

这么大动静看起来也不像是围剿反抗余部。

纵队挺进一公里左右停下,钟小月观察片刻,终于搞明白他们是要做什么。

挖坑埋尸。

后面的车队在往纵队挺进的方向开,钟小月不用看也知道,车上肯定全是尸体。

一阵恶寒在她的意识里翻滚而过,钟小月感觉自己的魂魄抖了抖,她回头看一眼昨夜去世的“送终老人”,往青城中心飘然而去。

原来对鬼来说,意念不仅可以用来飞,还可以用来找人——钟小月在途中想了一下怎么才能找到苏暮远,结果一落地便发现自己站在苏暮远跟前。

看清四周情况后,钟小月再次确认:苏暮远是真的疯了。

苏暮远不仅没有把“钟小月”送去火化,反而安置在了元尊太后的陵墓里——这可是一座有着六千多年历史的古墓。

钟小月想起跟苏暮远刚认识的时候,为了尽快接近他,她说自己喜欢岱国历史,尤其喜欢元尊太后,苏暮远便邀她一起参观这座陵墓。

见面的前一天晚上,钟小月通宵读完一本元尊太后传,第二天与苏暮远相谈甚欢,回程路上却在车里睡着了。

苏暮远把车停在她的宿舍院门口,安静地等到她睡醒。

虽然这件事让她遭遇了流言风波,但钟小月到现在依然认为,那是她和苏暮远最为接近彼此本来面目的一刻。

“也只有元尊太后这样的人,配得上万世景仰。”

发出如此感慨的钟小月不会知道,几年后,她自己会躺进这座受万世景仰的陵墓里。

墓室里两只喜烛已经燃尽,桌上空留两堆烛泪。

“钟小月”躺在墓室正中的白玉石台上,苏暮远睡在旁边,像前天晚上那样抱着她。

两个酒杯打翻在地,地板上有酒水蜿蜒的痕迹,旁边有一个打开的食盒并几样吃食,一床被褥,看起来都没动过。

“小月!”

苏暮远突然翻身而起,从石台上滚跌到地面,发出一声闷哼。

半晌,他爬起来靠石台坐着,双手抱头,胡乱磋磨,回头看一眼“钟小月”,干枯起皮的嘴唇动了动,布满红血丝的双眼像失去了魂灵。

钟小月走过去想扶他,手指穿过他的肩头,徒劳无功。

苏暮远转头仰靠着,手摸索着抓起酒瓶往嘴里倒,一滴也没倒出来,他发狠顿了两下,扬手摔出去,酒瓶在墙角碎了一地,钟小月不留神吓了一跳。

苏暮远忽然抬头,对上了她的眼睛。

“小月?”他慌忙从地上爬起,眼里闪现精光,直冲她抱过来,但扑了个空。

钟小月愣在原地,眼睁睁看他一次又一次朝自己扑过来,他能看见鬼?

“你能看见我?”

苏暮远停下来,直勾勾看着她,“小月,是你,对不对?”

“……是,是我。”钟小月心中突地酸涩。

苏暮远一听这熟悉的声音蓦地红了眼,双眸亮得惊人,整个人几近癫狂。

不管是人是鬼,是梦是幻,他愿意永远留在这一刻。

他小心翼翼,言辞恳切,像拿刀在剖自己的胸口,“小月,你别走……我到处找你,我找不到你……你回来……我错了,你恨我杀我都可以,只要你不走,只要你不走,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我……”钟小月看着面前泪流不止的人,他从来没这样对她说过话,她也从来没听谁对她说过这样的话,她不知道要如何回应。

苏暮远像孤狼在暗夜里看见一缕极淡的月光,又像濒死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疯狂地说个不休:“小月,你说话,你跟我说话……是我来晚了,我错了,我应该早点来找你,你就不会走了,你也想见我的,对不对……”

苏世龙和于良走进来就看见这惊悚诡异的一幕——苏暮远摇晃着身体和双手对着面前的空气不停喊“小月”,像失心疯一般。

完了,疯了。

于良抢过去扶住苏暮远连声喊“少将军”,全无反应。

苏世龙背着手板着脸,冷眼旁观,一身气血直往脑门冲。

他死死咬住后槽牙,左手深深掐住右手腕才让自己忍住没有去摸抢将他一枪/毙了。

若不是他自己的儿子苏暮云在一年前死于非命,他绝不至于将苏家的希望寄托在苏暮远身上。

苏家历代领兵,牢牢把控代**政大权上百年,如今终于完成消灭山国恢复岱国邦图的历史壮举,正是需要苏家人励精图治的时候,苏暮远却为了一个女人闹成这副模样,尤其这个女人还是苏家的仇人,简直可笑!可恨!

苏暮远正对钟小月说着话,于良往他眼前一晃,他再睁眼钟小月的身影就消失了,他急得满屋转,于良跟着又是拦又是劝,被他一把抓住前襟猛地掼了出去。

“滚!”

“小月,我知道你肯定恨我,你恨我你怎么能死呢……”

杯盘被褥条桌惨遭打砸,满室狼藉。

苏暮远十分肯定自己刚才看见了钟小月,也听见了她说话,只一下,就那么被晃了一下,他日思夜想的人就不见了。

他急得全身气血逆行,心口那把剪刀好似在用力绞他的肉。

喉咙紧缩,干涸,裂开,似乎涌上一阵腥甜,他禁不住身体前扑。

突然,一口鲜血喷到墓室墙上,他眼前由红而黑,意识迅速陷入空白,身体渐渐软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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