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爱丽米频见韦斯特公爵外,我其实还有一件想不通的事。
我趴在窗台上,楼下的兄妹沐浴在光下,爱丽米在长椅上看着她的兄长,突然起身举起了身边的剑。
她的剑朝着德里安刺去,但轻易就被德里安打倒在地。
但她没有气馁,只是重新拿起剑,继续攻向德米安,如此重复十几回,她终于狼狈地坐在躺椅那里喘气。
我逐渐接受了一个事实——爱丽米开始练剑了。
她第一天的时候甚至拿不起剑,我以为练剑只是她突如其来的兴趣。毕竟在大众的印象里,她只是个纤细瘦弱的贵族小姐,充其量比一般人智慧,从来只有骑士为她而战,没有她为自己而战的道理。直到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
我把点心端到了庭院,为了不打扰她练剑的进程,在之后百无聊赖地坐在门槛上打哈欠。
经过剧烈的运动,爱丽米的发绳松了,原本束起的头发在空中飞扬,其中有一抹被剑锋割断,落在地上。
断了的头发不影响她整体的美丽,但就如同宝石的一道裂痕那样,依旧贵重,却远不如从前值钱了。
德里安把剑收了回来,围观的管家皱了眉,我的视线从地上散落的发丝缓缓往上看。
爱丽米似乎也在盯着她掉落的头发,她低着头,身体微微颤抖着。
我以为她在哭。
然而下一刻,爱丽米抬起了头,脸上没有表露任何悲伤的情绪。
她甚至轻轻笑了笑。
我的眼皮突然开始剧烈地跳动,离开我的时代太久,我都忘记了这是什么征兆。
要是在理发店,理发师不小心剃掉我这么多头发,我指定要吐槽甚至哭闹好久。爱丽米却一点表示也没有,还反常地笑了起来。
我们家小姐,终于练剑练疯了吗?
-
离开安纳西小镇的时间临近了。
最先离开的是德里安,温莎家举办了一个简易的告别仪式。
大家的神情既骄傲,又充满悲伤。虽然信任德里安的各方面能力,但战场上的一切都是未知数。
爱丽米哭得格外伤心,一直在德里安的耳边嘱咐着,看起来比温莎夫妻还要更操心。
我知道最后的结果,德里安凯旋归来,受到了皇帝的嘉奖,一举升为侯爵。他继承了外祖父在军事上的天赋,在战场上多次转危为安。
由于知道结果,我不出意外成为了场上最轻松的人,甚至躲在人群后,偷摸地啃食藏在袖子里的一颗青李。
李子不太熟,酸酸涩涩的。我的脸皱成了一团。
温莎公子走过排列的人群,每走几步,停一下,谦逊地低着头、接受着她们的祝福和告别。
大概是我的表情很奇怪,在人群中也很显眼,他有些疑惑地看向我。
我假装咳嗽,把嘴里的李子渣吐干净。迅速地调整了表情,学着周边的女仆一样朝他挥挥手:少爷,你一定会平安归来的。
他朝我点了点头。
也许因为离别在即,也许因为集中性受到了特别多的好意,他一贯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有所变动,罕见地露出了腼腆的笑容。
入夜后开始下起了雨。
沉浸在悲伤情绪中的府邸内,在这样冷寂的夜晚里,传来了一个好消息。
艾莎都没解开披风,就从大门处飞奔过来,她的鞋上沾了点泥土,如果仔细看的话,能发现她的最底下的衬裙和上衣的衬衫处也脏了。
“别激动。”我看她的这副样子,猜测是外面拿信时摔了一跤的结果。但她的神色并不因此而懊恼,反而从眉眼处开始就洋溢着喜悦。
我叹了口气,又猜:“这是怎么了,你二姑妈又要来看你了?”
“不是不是……”她用披风擦了擦手,从里衣里拿出来一封信。
她的头发乱糟糟的,眼睛异常明亮,高高地举起来那封信,表现得像收到舞会请柬的灰姑娘。“看哪!罗宾斯家族终于给我们寄信了。”
我配合地笑了笑。想也不用想,里面必然是邀请爱丽米去首都的信息。
“在去往夫人房间之前,你要不要收拾一下自己?”
艾莎终于注意到自己肮脏的衣裙,挠了挠头,也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不得体。由于她又很焦急地想要传递这一信息,就顺理成章把信递给了我。
“可莉,你帮我把信送给夫人吧!”
我可以拒绝吗?我无奈地闭了下眼,到底还是没理由拒绝艾莎,就接过了信封。只是心里开始后悔自己的多嘴。
我其实能感觉到温莎夫人不是很喜欢我。
也许是因为我作为侍女经常性的逾矩,也许因为我做事情时总是心不在焉,也许……因为我的外表?感觉她总盯着我的脸看,是觉得我长得难看吗?
我站在她的卧室大门前,迟迟没有叩开。
最后还是深呼了一口气,才敲了敲门,高喊:“夫人,有罗宾斯家的信。”
里头顿了一刻,我没有听见脚步移动的声音,正当我想她是不是已经歇下时,终于传来了声音:“进来吧。”
她背对着我,点了一盏昏暗的灯,坐在沙发上看淅淅沥沥的雨。她的贴身女仆是个年长阴郁的女人,发散着死一样平静的气息,有点像深不见底的洞穴中生长的草类,她看了我一眼,又继续给温莎夫人酌茶。
“夫人,有罗宾斯家的信。”见她不搭理我,我又重复了一遍。
温莎夫人仍旧喝着茶,光下的她显得年轻了许多,白发和皱纹都很模糊,只是她像是在考验我的耐心,仍旧不说话。幸好有她的贴身女仆示意我去坐到夫人的对面,否则我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自己又该做什么。
我坐下后,规规矩矩地将信递给她。
“信上是什么内容?”她瞥了我一眼,终于开口了。
“回夫人,我不知道。”不觉得她只是问我这样无意义的一句话,我双手放在膝盖上,又自作主张地添了一句:“我猜测是……邀请小姐去首都的信息。”
烛火照耀下,温莎夫人的眼睛里似乎闪着一团灼人的火焰,包裹着未知的野心,但她下一刻又移开目光,恢复了以往平静的样子。
“你拆开信,读给我听。”
信的内容和我想的有些出入,我以为是一大片的寒暄和关心加上让爱丽米去首都的迫切。
然而事实上,很大一部分篇幅都在说他们对于温莎家的矿产的恳切,甚至有胁迫的意味。只在最后的一句话里提到了让爱丽米去首都,还是以一种漫不经心的姿态。
我读到后面没忍住皱了下眉。
温莎夫人感知了我的在阅读过程中整个的神情变化,也觉察到了我的诧异。她若有所思地开口:“你似乎比我想的聪明。”
我还没反应过来开始窃喜。
她接下来,就说了一句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的话。
“我有种预感,你会毁了爱丽米的。”
我在这辈子还没有彻底适应卑躬屈膝,毕竟温莎家给人的主仆感和秩序感并不那么强烈和严格。
我沉默着抬眼、直视她的眼睛,完全不明白她说这话的含义。内心倒海翻江,有某一瞬间,我差点要站起来反驳——
我不仅没有毁了您的女儿,还救了她一命呢!
一阵冷意扑在我的脸上。雨下大了起来,风裹挟着雨,斜斜地吹过来,我的碎发因为湿意,紧紧地贴在脸颊上。多亏了这阵风,我终于得以平静下来发问。
“为什么?”
什么毁不毁掉的?
她难道觉得近期爱丽米的反常举动是我挑唆的?可比起其他的贵族妇女,温莎夫人似乎没有强烈想要自己女儿成为“淑女”的意愿。如果是频繁与韦斯特公爵会面的事情,那也不是我一个小侍女可以决定的。
温莎夫人现在是在做什么,在迁怒吗?可她现在的表情特别平静,甚至称得上是温和。
这太古怪了。
“不知道。”她微微笑了起来,只是这个笑连带着她接下来的话语,放在眼下的情景中显得格外诡异:“我反而很期待你毁掉她。”
我皱了下眉,还想要再反驳和质问些什么。然而她就像是剧本里的npc,到时间说了一定的话之后,就被她以自己要休息的名义强制请离了。
床板硌得我的腰很难受,我调整了动作后,侧着身看向窗外。
遗憾的是今夜没有星星。今夜当然没有。
我认识到剧情一定有我疏忽和遗漏的地方。温莎夫人这次的谈话来得太过于莫名其妙,如果上辈子发生过的话,我一定会清楚的记住。
我坐起来,从床底拿出来自己的笔记本。
——这也许是给我的一个提示。
我敢说,从原来的世界,到现在的世界,我一直是个安分守己的女孩。即使内心有很多大胆的想法,也很少付诸实践。自省后的缺点,也只是和他人比顶多散漫了些,要更加冷漠一点。
我不关心别人的命运,不关心自己是否会毁了别人,对于女主人公,我替她死了一次,已经仁义至尽了。
……我是这样的人,像我这样的人。
哎,我先前到底,为什么会觉得按剧情走完全程就能回家?
我翻开笔记本,那里面记录了我初次醒来后对于上辈子的简要回忆。
我虽对命运的嘲弄深有体会,但当翻开,看见上面是一片空白后,还是忍不住对着天花板翻了个白眼。
不至于吧,连这个都要收回吗?
如果不是顾及身边熟睡的艾莎,我真想朝窗外不管一切地大声咒骂:到底要我怎样做才能回家?!
如果有操纵我命运的存在。
我敢肯定,祂是个很苛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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