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第一次独自面对韦斯特公爵。
他举着一个烟斗，靠在街边的墙上，看着不远处的下属在马车上装运货物和矿产。
我偷瞥了一眼奥布里。也许是常年在外奔波的原因，比起首都那些苍白的贵族，他的皮肤是小麦色的，由于英俊深邃的容貌，他在不苟言笑时，浑身散发着成熟男性的魅力。
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直截了当地告诉他：他真的不适合微笑。因为本身的气质阴鸷，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他笑起来时总显得特别不怀好意、反派感十足。
我低着头，企图在偪仄的巷子里不动声色地路过他，可他仿佛知晓我心中所想一般，很不客气地拉住了我的手臂。
“好巧啊，小麻雀。”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来，虽然话语间还是他故作亲切的配方，实际上我和他都很清楚，这并不带丝毫的感情。
“小姐的……朋友，你有事吗？”我笑得很勉强，实际内心翻了几个大白眼。有的选的话，没人想遇到这个讨厌鬼，天天叫这个绰号，听着真烦人。
“唔。”他收回手，吸了口烟，吐出来一口雾气，接着就又露出他那个难看的微笑，极其恶意地看我被烟呛的咳嗽和挥手的样子。
“没什么事，你走吧。”
报复，这绝对是报复。
我大步地朝着之前要去的市场方向走，越想越气，怒火中烧。最后还是没忍住转头，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虽然他也没看到就是了。
一路上很多商铺都关门了，只有一些基本的店铺还开着，因为战争到来的压抑感，路上行走的人都很安静，倘若有人高声嬉笑，倒是显得不和谐了。
驴车驮着一家人的包裹，大人站着拉车，两个小孩坐在车上，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眼睛迷惘又天真地看向我。
这场战争持续了多少年来着？
未来的小镇将被火烧，留下的人也许会被杀死或劫掠，游走的人如果找不到合适的旅店或亲戚投奔，就只能过居无定所的生活。
虽然战争结束后，一切都可以重建，但已经造成的伤害是不可修复的。
小说中几乎没有花笔墨书写这点，有的只是简单的“胜利”和“失败”。
我低着头，不断地说服自己，一切终究是幻影一幕，薄薄一张纸上的东西，不必计较。
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主街上。
“你好。”我注意到铁匠老板从一个老男人变成了一位年轻的女性，处于紧张时期的小镇变化很多，这种情况并不少见。她的头发挽得很紧，手部很粗糙，正低着头往炉子里扔柴火。
“女士，您想铸造一些什么？如果需要锅铲的话，后面有一些可以供你挑选。”
我在镇上很少见到黑眼睛的人，想了想，开口：“听口音，您是南方人吧，是铁匠亨利的亲戚吗？”
她终于抬头看了我一眼，这女人的脸上和身上沾着黑色的污痕，眼睛却异常的锐利明亮，“是，我来自坎尼西。”
看出来她没想和我说太多，我也坐下来，直截了当地说了自己的目的。
“我来是想要铸一把剑。”我顿了一下，又复述了小姐嘱咐我的一些要求。
她没说话，只是又抬起头，很沉静地上下打量了我几次。眼神里虽然没有轻蔑，但我能感受到她有种强烈的怀疑感，似乎是在说：就你？
“不是给我自己用。”我很勉强地笑了一下。
她垂下头，一副了然的模样。
不知怎么的，我突然感觉有些不舒服。
“……是我们家小姐要用。”我站起来，拍了拍裙摆，伸着头去看内里挂在墙上的几把剑，在正午的太阳下，闪着凌凌的寒光：“所以，要尽可能轻一些。”
她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很认真地看着我。
“你家小姐是谁？”
我将双手背在后边，看她这副样子，心中莫名生出一丝得意，一字一顿地念出女主人公的名字：
“爱丽米·温莎。”
“她举得起剑么？”温莎家虽没落，但好歹是这片的领主，镇上的人听到名号也会放尊敬些，没想到面前的女人听到她的名讳后，反而嗤笑了一声：“我不铸造无用的装饰品。”
“她当然举得起。”
有一瞬间，我觉得这句话是应该带着怒火吼出来的。但在察觉到这份本能维护的念头后，我又变得极为平静，那是种近乎于窘迫的平静。
“我现在就可以给一半的定金，希望礼拜日之前能拿到。”
她没回答我，只是问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你叫什么名字？”
“我？”
那女人点了点头。
“可莉。”
她牵过我的一只手，正当我感到疑惑时，梅上挑着眼睛，用唇轻触了我的手背。她的姿态相当优雅，如果忽视性别的话，看起来像个真正的骑士：“可莉，很高兴见到你。”
“下次见面时，或许你可以叫我梅。”
我没回答。
只觉得那女人不像个简单人物，要么是个疯子，要么是个隐藏身份驻扎的骑士。但这二者也不是不能合而为一。
变故太多，思考总是让我的脑袋很疼，我现在只想要快些去往首都。
没人能在度过安逸生活之后还想要颠沛流离。
新雪融化了，靴子上呈现直白的肮脏，我站在一家关闭的商铺前，从反光的窗口前看见自己。
疏于打理的长而卷的头发被随意地扎了起来，因为营养不良而呈现出一张萎靡而沉静的面孔，如果没有穿着黑裙子，那么一路上沾上的污渍会很明显。
我尝试笑了一下。
面前的人皱着的眉头松开，跟着笑了下，脸上蓦地生动了起来，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
可能是傍晚时分自带的柔化功能，难得照一照镜子，我发现自己长得并非长久来所想的那样不堪入目。
“可莉？”我本能地转过头，看见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从前只会张着嘴大笑的少年，少了些市井气，转眼间就变成一个劣等骑士的模样。
我顿了一刻，接着故作镇静地往前快步走，心里祈祷麦瑟加堂兄没有看清我的脸。
“可莉，你跑什么？”他高声叫起来。
他显然认出了我。
我也懒得装了，直接提起裙子跑了起来。
风在呼啸着，丛林里的尖锐树木划破了我的斗笠，我感觉自己的脸上出血了。而背后听不到太多动静，我转头去看。
看见一个站定的遥远的人影，扶着树、低着头。
大概想显得威风，他穿着厚而华丽的骑士装束，加上本身家里骄纵，跑了没几百步，就开始气喘吁吁了。
我站着，细细地审视他，突然觉得特别无趣。
我之前为什么会害怕这种人？
“混蛋麦瑟加。”我仰起头，学着镇上那些尖酸的妇女，把眼皮翻上去，朝他大喊：“钱我一分都不会给你的！”
虽然平日里觉得聒噪，但不得不承认，这样喊完真的很舒服。
“你这个没良心的贱人。”麦瑟加重新被我激起了斗志，隔着细密的树枝，我看见他朝我的方向走过来，提着剑，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
我盯着他的步子，在心里默默倒计时，三步、四步、五步……
“麦瑟加下士，你在做什么？！”阻止这一切的是个骑马而来的男人，看不清脸，戴着银白色的头盔，他的剑别在腰间，剑鞘长且精致，看上去很威风。
细碎的微光透过茂密的森林枝干，分布不均地洒下来，衬托着这人如救世主一般，但在此刻却异常碍眼。
不远处的掩着的野兽陷阱再一次沦为了无用品。
“大人。”我摸脸的那一刻确认自己的确流血了，于是仰头去看他，放大了真诚，作出恐慌的神情：“请帮帮我。”
-
如果早知道所谓的帮助是让我去他的营地喝热茶的话，我不如装作自己只是个过路人。
当喝到第二杯茶水时，我已经想要离开了，但门口有士兵守卫着，无论如何请求，他们来去之间都是一套说辞：没有伊诺大人的命令，我们不能让您离开。
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真是比机器人还要机器人。
“好歹给点小蛋糕啊……”我极不规矩地歪躺在沙发上，咂巴着嘴，尝试品味滚烫的茶水风味，但很遗憾，除了苦涩之外，味蕾一点多余的感受都没有。
作为一介上校，真是不知道说他太过于多管闲事，还是说他招待人的方式太寒酸。
总之……
看样子军纪还是严苛的，希望麦瑟加能够得到应有的惩处。
我等了一刻钟左右，冬日本就使人困顿，等待我昏迷中醒来时，眼前已经多了一个人。
“女士。”
他摘下了头盔，露出一张意外阴柔的面孔，不过声音是粗犷的，甚至有一丝的呕哑难听。
“我为麦瑟加下士对您所做行为感到抱歉。”
接着门再次打开，进来了低着头的麦瑟加，他似乎很不服气，脸上呈现青紫色，像是刚被揍过一拳。
我忍不住笑了一下。
“可莉……我错了……我不会再这样做……”
我顺了顺自己头发，不是很在乎他与狗叫无异的道歉：“做大于说，对了，你是不是该把我之前被你抢去的钱还给我？”
我心底知道给的钱大概几年前就被用来作为参与银骑军的投名状了，我也没有立任何的字据，现下不过是想让他更不好受些。
他隐忍不发，只是阴鸷地盯着人看，似乎在警告我不要得寸进尺。
“你怎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是想要之后报复我吗？”
站在门口的副官进来在伊诺身侧耳语了几句，伊诺沉默了良久，终于发话了。
“麦瑟加下士。”他站起来，束了束自己的袖口：“抢劫罪，加上曾经贿赂军官，我以银骑军长官的身份，宣布你被银骑军除名。”
都这么说了，入狱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还真是意料之外的结果。我有些惊讶地盯着伊诺。
整体接触下来，这位新上任的长官人还不错——公正严明、平易近人。
……他最后是怎么成为书中的反派boss的?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