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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五日后,三人到了鹤庆县。

他们刚到,便去拜见了本地县令。

树崇谷一带凡人与修道者混住,本地县令自然也有修为在身,用来管教百姓是很够用的,也足以用来警惕过路的修道者,只是碰上难办的案子,到底独木难支,还得向大宗门求助。

本地县令姓李,出身平凡,不过早年间拜了一位出身邵氏的老师,自身学识渊博。

他在修炼多年不得进益后,便来了此地做县令,除了收些凡人的税钱,也能得一些修道者要用的灵石宝物之类,顺便还能将自己的子嗣后代送入大宗门,去修习道法,也算两全。

李县令将这些时日来所调查到的证供呈上,对几人道:“他们失踪得蹊跷,底下人查了许久,只查出这些来,还请几位相助此地百姓。”

“李县令不必如此客气,这本就是我们应该做的。”陆渐闻上前,像模像样的翻了翻,看内容和上辈子知道的相差无二,便放了心。

他将证据递给方召凌,对李县令道:“县令放心,此案子我们接了,就一定会尽快将幕后真凶查出来。”

李县令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旋即叫人给他们安排最好的住房,又将负责此事的捕头等人唤来,供陆渐闻等人差遣。

他们在县衙公堂的耳房里,与捕快了解这桩案子。

这一起失踪案,案发数月,失踪者共计十一人,横跨三县。

那捕快说道:“咱们县里失踪的有三人,册子上十一人,其余八人,是隔壁两个县的人,只是咱们大人有心,将其一一调查了个清楚,这些便是受害人的条陈,您请看。”

“这位何氏,是个老寡妇,为人泼辣,乙丑年生人,生辰六月十二,有一子一女,长女已出嫁,怀胎三月,幼子十六,在县里食肆跑堂,正在相看媳妇……失踪那一日清晨,说要去看怀孕的女儿,说好晚上归家,可晚上还没回,她儿子去姐夫家里寻,发现何氏压根没去,这才来报案,也是第一个报案的。”

“张瘸子,戊午年三月二十一日,老光棍,无儿无女,在县里收夜香,以此为生,为人寡言少语。”

“张二娘,未婚女郎,今年十七岁,上有两位兄长,父母和煦,家中虽然清贫,却也没吃什么苦头,正在相看人家。”

捕头道:“这三人陆续失踪,张二娘是未婚女郎,失踪时,她父母忧心对女孩儿家声誉有影响,便没有报官,而是由着自家人找了两日,实在没找到,才来了县衙。至于张瘸子,他一人独居,为人孤僻,甚少与人来往,每一旬收一次夜香,是到了十日收夜香时无人登门,才发现失踪的。”

总的看下来,这几人的身世都十分平常,并未有什么仇家,且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既非童子也非处子。

妖邪作案,总喜欢找些相同点,譬如阴年阴月阴日,纯阴之体,未婚处子,抑或童男童女等等,这类人气质纯净,在邪修修炼的法典上,经常榜上有名。

与这些人的条件没有一条相干的。

乍一看,实在扑朔迷离。

陆渐闻心底早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却不好在众人面前露出真相,只好装模作样的思考。

而一旁的方召凌,看着条陈上的人发问,“这何氏的儿子正在相看媳妇,张家二娘又在相看夫家,会不会他们二人认识?还有这个张瘸子,是个光棍,何氏是个寡妇,他们二人会不会有什么?和张二娘同姓,会否也是相识。”

陆渐闻闻言咋舌,正欲说话,却看到小师妹粟清用极难形容的眼神瞧了一眼师弟,他愣了片刻,笑了,“此地百姓多为张姓,这并不足奇,张二娘子的兄长是秀才,秀才的妹子,即便不嫁读书人,也不会嫁与一个在食肆跑堂的伙计,至于这何氏……难为他们二人一大把年纪了,还要被你配一桩婚。”

方召凌红了脸,他就是随口说说。

不过陆渐闻又道:“不过,目前案子毫无头绪,脑洞大一些也无妨,指不定就能找到突破口,助我们破了这桩案子。”

说罢,陆渐闻继续看名录上的人,其余两县失踪的人名单也在,上面同样有详细的家庭介绍,他提点道,“就作案时间来看,这伙人每次出手都稳准狠,一看便是将受害人的事情都了然于胸,换言之,他们不是漫无目的的捉人,而是有预谋的。”

“这些人隔得太远了,不太可能全都认识。”方召凌被他的思路牵引着走。

陆渐闻点头,“没错,所以他们之间一定有某种联系,某种共同点,条陈上不一定能写明,我们还需要去一一拜访,除却亲属子女,个人习性,经历,也值得探索。”

方召凌点头,提议分头行动,“我们有三个人,不如一人去一个县,最后回来鹤庆县汇合?”

“不可。”陆渐闻否决了这个提议,他早有安排,“你们两人一组,我自己一组,分别查看隔壁两县的情况,最后于鹤庆县汇合……幕后之人尚未浮出水面,我们不能冒险,你们两人一组我才放心。”

等将他们二人差遣去了隔壁县,他便会即刻起身,将此事提前处理掉。

陆渐闻担心二人的安危,同样也想用这种方式让这二人避开原来遭遇的一切。

尤其是粟清,这次伤害为她留下的痛苦,影响了她许久。

陆渐闻微微侧头,身形娇小,又总是低着头的小师妹若有察觉的抬头,和陆渐闻双目相对。

粟清微微偏头,视线颇为疑惑,仿佛在问他‘怎么了’。

“只是这么一来,就要拖慢查案的进度了。”方召凌道,此案分级并不高,他自认凭借自己的修为,完全可以独当一面。不过这话他不敢说出来,大师兄千岁之余便有分神修为,他区区金丹,哪里敢说大话。

陆渐闻看破他的念头,笑了笑,并未说话。

若真只是地级难度,两名金丹修为的弟子完全可以胜任,只可惜,此次牵扯出来的,是邪恶阴毒的云起时。

这伙人臭不可闻,偏偏隐匿性极强,未来虽然也爆出几个窝点,可始终没有人能真正除去他们。

陆渐闻知道师弟师妹对付不了他们,即便是他自己也够呛,不过他有先知,知道从哪里找帮手。

分派好任务后,三人便分头行动。

方召凌和粟清前往隔壁县,陆渐闻将鹤庆县的事情交给捕头,旋即马不停蹄的前往两山之外的邪.教窝点。

……

陆渐闻行走在乡间小道上。

上辈子小师妹受伤,他后悔没有跟着去保护好师妹,事后便仔细翻阅了师弟师妹交上来的历练记录,知道云起时的窝点,就在与辰邳山靠得极近的昌高山内。

说是靠近辰邳山,实则因为这片天地太过宽阔,昌高山到辰邳山,至少也要一日的路程。

这一日的路程是对修道者而言的,对于普通百姓,翻山越岭,走上十几日也属正常。

修道者掠空而行一两日,根本不需要停歇,而凡人踱步而行,只需设下几个粗陋的法阵,便能叫他们无法闯入山中窝点。

是以,云起时在此地窝藏,一直没有被人发现。

而云起时抓这些凡人,是用来进行魂魄实验。

如寡妇何氏,她年轻时与丈夫出行,二人乘坐驴车被泥石流卷入,她丈夫死了,她被救助过后,则是活了下来。

张瘸子年轻时做货郎,摔下了山崖断了腿,若不是被人发现,只怕也要死在山里。

张二娘子则是的幼时在河边洗衣不慎落水,最后自己攀住了石头,才得以活下来。

其余两县失踪之人,皆有此等九死一生的经历。

在云起时的人眼中,他们的经历,能让人探索到生死临界值。

换句话说,他们想研究长生不死之术。

修道者看上去寿命万千,却还是逃不过身死的命运。

想长生,便是逆天而行。

也因此,这伙人自称‘云起时’。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

陆渐闻抵达昌高山脚时,便开始改换形貌,敛住神息,一路小心谨慎,施展法术到了山中深处。

山口设有暗哨,陆渐闻只能更小心些,免得打草惊蛇,让这伙人逃走。

他一面搜寻窝点所在,一面回顾从前的记忆。

云起时向来行事小心,在树崇谷原的窝点设立不久,且只掳掠没有修为的普通人。

不过他们没想到鹤庆县的县令并非尸位素餐之人,在发觉人口失踪案的不对之后,果断向附近的大宗门发出求助,以至于云起时都来不及将这一切,伪装成一次凡人间的仇杀。

当然,最主要的,影响他们没能留意到外界的原因是,有修士意外进入了他们在山中的窝点。

这名修士不是别人,是与之仅有一山之隔的辰邳山山主女儿,郑月灵。

郑月灵因与其父吵架,离家出走,便走到附近躲起来,想让他父亲找不到着急。

也不知是否是她运气太好,或者太不好,随意选了一座小山,就是云起时窝点所在,又十分巧合的碰上他们捉人进山中。

郑月灵修为不过筑基高阶,自然抵不过云起时众人,被俘获至山中。

正常来说,被人闯入窝点的第一时间,云起时的人就会杀了对方,以绝后患。

可郑月灵易一看便是娇生惯养长大,气度不凡,云起时的人担心她出身大势力,不敢轻举妄动,便将其绑了起来,逼问家世。

郑月灵不肯说,云起时便派出人手去打听。

在陆渐闻过来的这个时间里,他们还没查到郑月灵的身份。

也是因此,所以山中防卫虽然严密,人手却不太充足。

陆渐闻在外围驻足片刻,观察山中情况,旋即脚步一转,撤离山中。

单打独斗,他打不过所有人。

最好的方法,便是去辰邳山寻求山主的帮助。

让郑家救自己的女儿,也能免于让上辈子的事情再发生。

陆渐闻思索着,忽然感知到一股莫名的气息,他神色一凛,停下脚步。

“谁?”

陆渐闻等了片刻,不见有人出现,更不见有人发起攻击。

四周青草翠绿,除了鸟叫蝉鸣,便只有风吹叶落的声音。

仿佛从未有人出现过,又仿佛那人已经离去。

陆渐闻却不敢小觑。

他知道,那人一定还在。

重生后,他的神识强大不少。

此前运功觉得痛苦,正是因为神识浩大,却受限于分神期修为的肉身力量,直到限制神识的力量和扩展范围,才勉强和肉身修为达成平衡。

但是,限制了神识的范围,不代表他身为剑修的敏锐度也降低了。

陆渐闻望向云起时所在窝点,思忖片刻,还是缓缓退了出来。

那人既然并未出手,想必并不想与他相斗。

若他执意去追,反而容易打草惊蛇,被云起时的人发现。

……

辰邳山。

郑家主郑彰,善使鞭法,一条引节鞭使得虎虎生风,有与合体期修士一战的实力,坐拥辰邳山,算是树崇谷原比较有实力的一方势力。

几日前,郑彰与独女郑月灵吵架,几日不曾过问。

这一日气头过了,郑彰来寻女儿,却被告知郑月灵已经不在山中,不知何时偷偷跑了出去。

郑彰气得鞭子挥舞,在院中焦急踱步。

“还不去找?。”

“这丫头年纪不大,气性却这么大,一言不合便胆敢离家出走。”

“等把她找回来,看我不好好教训教训他。”

就在此时,府中管事从外间匆匆走来。

郑彰以为是找到了女儿月灵,忙上前去,“怎么样?找到没?”

“还没有,家主——”管事一口气没喘匀,就被打断。

“没有跑来干什么!”郑彰急道。

“家主,是掩月宗掌门首徒来了。”

郑家与掩月宗算是近邻,平素往来不多,但也和和气气。

若换做平时,掩月宗大弟子登门求见,郑彰是一定会亲自接见一番的,可他如今正愁于膝下独女的离家出走,不耐烦道:“掩月宗的人来做什么?带他去偏厅,就说我有事,没空见他。”

管事继续道:“家主,他说他知道小姐在哪。”

郑彰闻言皱眉,顿了顿,“带他过来。”

从陆渐闻走到会客厅的这段距离,已经足够郑彰收拾好表情,不至于在会面的时候,让陆渐闻看到他的急切。

陆渐闻过来也不多寒暄,第一句话就是,“郑家主,你的女儿被云起时的人抓了。”

“什么?”郑彰收拾好的表情一秒破功,“云起时?这附近怎么会有云起时的人……”

不用陆渐闻说,郑彰已经想到了和辰邳山离得极近的昌高山。

郑月灵离家不过几日,根本跑不远,他已经派了人四处寻找,却始终没有找到。

可若是云起时就藏在那片小山中,又抓了他的女儿,那便合理了。

郑彰脑海中纷杂的思绪已经梳理清楚,他问道:“从掩月宗到我这辰邳山,也要些时日,你是如何知道此事的?”

陆渐闻眼也不眨道,“我受命来查鹤庆县人口失踪一案,发现是云起时的人作案,便暗中跟到了他们的窝点,在里面看到了令千金。”

“我知道他们的据点在哪,可以领山主前去。”陆渐闻继续道。

事关女儿,郑彰当即答应。

点了人手,随后便跟着陆渐闻下山。

半途中,郑彰后知后觉的问起,“你如何知道那是我的女儿,你们从前见过?”

陆渐闻顿了片刻,他后来见过,但这辈子应该是没见过的。

他想了想,决定坦白:“请山主勿怪,我在那窝点盘旋,发现人手众多难以对付,便想到来辰邳山求助,上山后见府上仆人神色有异,便趁机打听了一二,听闻是山主的女儿失踪,这才不得已谎称她是被云起时抓走了。”

郑彰愣住,他这是被骗了?

可他女儿月灵确实是不见了,附近又多了一个这样凶险的邪.教组织,不管是真是假,都应该去查一查,不能留下隐患。

郑彰神色变了又变,忍住心中怒气没有发作,“你倒有急智。”

陆渐闻‘腼腆’的笑了笑,什么都没说。

这锅他背了,谁让他是大师兄呢。

为了师弟师妹的幸福,牺牲一下自我算什么。

只要人是真的在,和辰邳山的梁子便结不下来,最多就是两两抵消。

况且,只有这么解释,届时才好糊弄师弟师妹们……他到时候还得编个借口,让发现云起时窝点这件事,变得顺理成章。

从辰邳山到昌高山也要时间,等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是翌日的清晨。

郑彰在来的路上还十分心急,等到了附近,他又不急起来,有条不紊的分派手下结阵,慢慢包围山中险要出口,随后才发动攻击。

陆渐闻跟在旁边,见状松了一口气。

他记得,上辈子案件记录中写道,郑月灵在被抓后,抵死不肯坦白自己的来历。

但郑月灵一看便是娇生惯养,出身高贵,这使得云起时投鼠忌器。

云起时本就人人喊打,但平素谨慎小心,才勉强有喘息之机,他们不想因为一个人,而意外被一方大势力盯上,抵死不休,便派人多方打听,看是谁家丢了女孩儿。

同时担心窝点不安全,便开始陆续撤出人手。

是以,在上辈子方召凌人二人发现窝点之前,里面的人就已经不剩多少,不然仅凭方召凌和粟清的实力,也等不到有人来救。

这一世陆渐闻先师弟一步查到窝点,本是好事,却隐隐有些担心邪.教人手充足,郑家不敌。

不过现在看郑彰的安排,他又安心不少。

即便不能一网打尽,也能叫这伙人元气大伤。

……

有郑彰这个高手在,还有郑家那些帮手,很快便杀出一条路来,将那伙邪教喽啰打得落花流水。

只是越往里面走,越发觉他们的实力不容小觑。

忽然,山体颤动,从中飞跃出数十名黑衣人。

他们一份为二,一半去对付郑彰,另外一半则是对付剩下的人。

陆渐闻也被两名修为与他相当的高手围住。

他从储物袋中取出佩剑,横在身前,神色渐渐凝重。

“咻咻咻”

几道暗器同时发出,两名黑衣人同时晃动身形,从两面围击陆渐闻。

陆渐闻手中灵剑挥出,劈掉两枚暗器,同时迅速侧身,再发动身法飞跃上空,使其他暗器放空,同时躲开两道身影的同时出手。

他驱使灵剑,默念剑诀招式,身形在半空中转化万千,与之同时,他手中剑荡出无形剑气,与黑衣人手中法器相撞,发出金石相撞的刺耳呲啦声。

两名黑衣人不甘示弱,一人上前与陆渐闻近身相博,另一人在远处放冷箭,杀伐之气笼罩全身,间或伴随武器或法术落在□□上的声音……

双方打得如火如荼,难舍难分,看似平分秋色,只有陆渐闻知道,他撑不了多久。

他本就有重伤,休养了一个多月,才勉强达成自身的平衡,今日出手,本是想速战速决,却不想这二人比他想象得要难对付许多。

眼见着就要落败下风,为人手下亡魂,陆渐闻咬了咬牙,打算动用神识攻击。

他闭了闭眼,调动浑身灵力,解除限制——

就在他要出手之际,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悦耳的笛声。

在场之人均是一愣,旋即,陆渐闻眼前的一位对手便耳窍流血,痛苦的捂住耳朵。

陆渐闻见状心神一凛,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还好,没有流血。

此时,一阵清风拂面,林中簌簌作响,一道白衣身影从中掠出,立足竹林枝丫之上,双手横握短笛,笛音正是从这里传来。而月色在他身后,为他铺作一地华服。

陆渐闻忽然吞了吞嗓子,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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