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双这一走没有立刻回来。崔明义输完液做完检查，叫护士送来一份营养餐吃下，又百无聊赖地看了一个小时的电视，还是没等来寒双。
所以说恋人什么的根本就是说来骗他测试他的吧。
没有手机和其他通讯电子设备，身边也没有信任熟悉的人，崔明义只能通过电视来了解现在的世界——这还是他让护士帮忙打开的，因为他看不懂现在电视的构造。
时代变了也没变，太阳底下无新事，新闻频道播放的时政要闻与星际214年时并无太大的不同。这个世界没有变得更好也没变得更坏，还是那副操//蛋的样子。
看电视看累了想休息，崔明义在关掉电视这一步犯了难。他模仿护士的动作关电视，结果却是换了个频道。该频道正在播一则洗衣液广告，代言人捧着洗衣液挤眉弄眼，说着“苹果香型洗衣液，持//久留香不伤衣物”。
苹果味……崔明义联想到了自己的亲弟弟，有着苹果味信息素的alpha。该男子的眉眼也和弟弟非常相似，让崔明义忍不住又朝前走了几步，想看得更清楚一些。
“别看了，那就是明礼。”寒双的声音忽然在崔明义背后响起，吓得崔明义一激灵。
“你，你什么时候来的？”崔明义转过身嗔视着比自己矮半个头的男人，胸膛剧烈起伏着，努力表现得云淡风轻。
“在你想关电视的时候。”寒双对着电视机拍了两下手，它便黑屏关闭了。
崔明义面儿上挂不住，别开脸去。寒双极没眼力见地上手摸他的脸，关切地问：“怎么了，是不是站太久头晕？快去躺着。”
崔明义挥开寒双的手，去到卫生间的洗漱台照镜子。这是他苏醒后第一次端详自己的脸。镜中人和他想象中的容貌相差无几，只是棱角更加分明更显成熟，眼角眉梢有时间留下的痕迹。
凝视着自己的面庞，崔明义对岁月变迁有了实感：他现在是28岁，不是18岁。弟弟当然也不再是13岁的小屁孩，而是一个成年人。
寒双轻手轻脚地跟着他挤进卫生间，并排站在镜子前：“和十年前的你相比，你觉得是更帅了还是变丑了？”
“我不靠脸吃饭，丑也好，帅也罢，又有什么关系。”崔明义看向镜中的寒双，发现他换了身便服，洗去了血污，想来离开的那段时间是去捯饬自己了。
寒双像是想到了什么，抿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笑起来如冰雪消融，给人一种在数九严冬抱着手炉的暖意。
崔明义不喜欢旁人把自己的认真当笑话，不满地问道：“你笑什么？”
“明礼第一次接到广告上电视那天，你破天荒地开始护肤，还问我你是不是变老变丑了很多，”寒双眉眼弯弯，眼里噙着笑意，“我说不论你美丽或丑陋，我都喜欢你。你不满意我的回答，还硬拉着我问，在我心里你和明礼谁更帅。”
崔明义下意识地反驳，否认自己会做出这等幼稚的举动：“不可能。我不会和那个草包比这种无聊的东西。”
说完后崔明义又感觉不太妥：身为alpha的崔明礼敢违背父母家族的意志，去当一个供人娱乐的明星，貌似还干得不错。从某种层面上来说，似乎也算有胆识？
不过崔明义和弟弟关系一直不好，和父母也很一般。或者说，他和任何人都没有亲密关系。人赤条条来，赤条条去，与其在人际交往间钻营，还不如“追名逐利”，给世人留下自己来过的足迹。
当然，崔明义孤高自许，不可能和蝇营狗苟之辈同流合污。他想要的是建功立业，让外星人再也不敢踏入人类的领土。
所以兜兜转转又回到那个问题上来：寒双为什么会成为他的恋爱对象？
寒双显然不知道崔明义的内心活动，伸手抱住崔明义，还把脸埋进他的肩窝。“不会做就不会做吧，”察觉到崔明义的挣扎，寒双加大了手上的力道，“别动，让我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崔明义不再动了，像木人桩一样僵硬地立在原地。他自觉是精英alpha，不能对beta动粗，便只好顺从寒双这不算过分的请求。
寒双的身体很暖，发梢和急促的鼻息搔在崔明义的脖颈处，弄得他痒痒的。轻轻吸一吸鼻子，还能嗅到寒双发丝间洗发水的淡淡果香。
没等崔明义细细辨别这股香味，寒双就放开了他。寒双低垂着眼，从刚刚近乎失态的状态中调整好情绪，轻声说：“明义，欢迎回来。”
“哦，嗯。”崔明义别扭地绕开男人，回到病床上坐下。寒双正式的自我介绍和欢迎仪式都令崔明义无所适从，如雄狮的领地被其他没有攻击性的动物侵占一样，猎杀或驱赶好像都不是最优解。
索性接下来寒双讲起了正经事。他把崔明义的手机、笔记本电脑和各种证件都拿来了，认真为崔明义//解答各种问题。
“为什么我的军官证上写的是30岁，是为了升到少将改的吗？”
“没错。温元帅说，28岁的少将太可笑，怎么也得30岁才有说服力，”寒双大秀刀工，把果篮里的水果削成各种形状，“你现在可是联邦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少将。前无古人，大概率也后无来者。”
对于一个心理年龄仅有18岁的青年来说，得知未来的自己卓尔不群一骑绝尘，嘴角肯定是压不住地上翘，声音里也是难以掩饰的雀跃：“我是做了什么才被提拔到少将的？”
寒双把一片片心形或星形的苹果片芒果片等摆进盘子里：“你的事迹我一时半会儿可说不完，你自己用电脑查，不知道的密码问我。依我看，你最大的功绩是提出了‘蓝血设想’，以及主张实施‘换血计划’。”
这两个名词崔明义在回答许医生的测试时听过，此时他的好奇心达到了顶峰。于是寒双叫崔明义边吃水果边听他娓娓道来。
外星人的科技水平和人类相差无几，他们无法彻底消灭人类，却时常来对人类进行骚扰。在与外星人交手的战役里，人类经常吃败仗，连俘虏都很少捕获。
因此，人们除了知道外星人的血液是绿色的以外，对他们的其他生理构造和信息一概不知。
崔明义提出了一个大胆的设想：外星人是点歪了科技树，和我们发展的方向不同。他们的长项是潜伏隐藏，能把身形改造得与人类相似，只有血液颜色不同。间谍其实就在我们身边。
那时他说出这一猜想，军部高层都以为他疯了。有这样远远领先人类的技术，人类哪有苟活的机会？崔明义毫无现实依据的推论，无异于画靶射箭，简直是无稽之谈。最后是温元帅力排众议，肯定了他的想法，并将其命名为“蓝血设想”掩人耳目。
高层对外宣称外星人投来一种会让人的血液变为蓝色的致死病毒，借机进行大规模排查，成功揪出很多潜伏的间谍。
趁热打铁，崔明义又提出“换血计划”。即反将一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假扮间谍渗透进敌人内部，获取了更多的情报。
崔明义的天才之处在于超脱的思维，他能一路跃升成为少将当之无愧。
“这，这些都是我一直在想的，从上高中起就在思考，没想到我这么快就做到了……”崔明义听完后双眸亮晶晶的，像星星在闪，“太好了。”没人在得知未来的自己超出心里预期达成目标后能不兴奋。
崔明义也没想到在寒双眼中，这些极具冒险性的提议和措施比实打实的杀敌数量和胜仗更有价值。看来寒双很懂他。
寒双趁他说完话的间隙，往他微张的嘴里塞了块小爱心。
崔明义嚼了两下发现是苹果片，立马反应过来寒双的洗发水也是同样的味道，皱眉抱怨：“我把苹果都剩在了盘里，说明我不想吃。”
见寒双一脸“你什么时候讨厌苹果了”的困惑表情，崔明义恨铁不成钢，把话说得更直白些：“你的洗发水，是我弟代言的吧？你倒是挺喜欢他。”
alpha本能地会不喜其他alpha的信息素，这是一种正常的生理现象，与人的性格取向无关。但大部分alpha也只是对其他alpha的气味无感，只有信息素蕴含的能量越强大的alpha越排斥同类的信息素：和他们势均力敌的就会想方设法压对方一头，不如他们的倒是不屑一顾不会放在心上。
崔明义的信息素是龙涎香，现在把苹果味的弟弟当假想敌，别说寒双不解了，他本人也觉得离奇。
为此，崔明义给自我的解释是，他也得测一测寒双所说的真伪：这家伙是不是为了和自己套近乎，连背调都没做好，盲目地搬出他弟来打感情牌？
“家里还有很多他代言的东西，都是以前你买来支持他的。现在吃醋也晚了。”
“才不是吃醋！”崔明义炸毛道。“家里”两个字又让崔明义虎躯一震，暗示着他们在同居。
寒双没再和他争辩，耸了耸肩：“好吧。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说罢寒双打开折叠的陪护床，拉开带来的行李箱，直接解起了扣子准备换睡衣。
“等一下！”崔明义连忙叫住已经解了三四颗纽扣的寒双，为找个不蹩脚的理由在短短几秒内快把键盘敲冒烟了，“……咳，这个文件夹，叫‘Destiny’的，我把你说的那几个密码都试了，还是打不开。”
寒双毫无自觉地大敞着领口走过来，左手撑在小桌板上，右手划拉鼠标查看文件夹。崔明义僵直着身体不敢动弹，目不斜视地看着电脑屏幕。
alpha男性和omega男性尚且没有“性别大防”，遑论男alpha和男beta了。崔明义也不知怎的就是感到不自在，但也没法开口让寒双把衣服扣好。所幸寒双很快离开小桌板，表示他也不知道密码是什么。
这下可让崔明义找到了破绽：“你既然是我最亲密的人，怎么会连这都不知道？”
“关系再亲密，也有保留**的权利。”寒双有理有据地反驳道。
“那我也有理由怀疑，你是故意曲解我们的关系。因为我不认为我会和别人建立恋爱关系，”崔明义举一反三，搬出“蓝血设想”和“换血计划”给自己背书，“你想钻我失忆的空子，趁虚而入，从而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我醒来这么久，除了你没有任何人来看我，这很可疑——你的血，还是人类的血吗？”
他相信自己有一位名叫寒双的副官，叫寒双的男朋友？太荒谬了。恕他无法接受。
寒双听出来了崔明义话里话外的逻辑，扶额轻笑一声。不似崔明义的眼神那样咄咄逼人，寒双的眼神满是欣赏怜爱——大人看聪明小孩的经典眼神。
“你想没想过，你被‘换血’的嫌疑比我大多了？堂堂少将成了连‘蓝血设想’和‘换血计划’都不知道的白痴，真的是失忆么？”寒双按住崔明义的右手手腕，边说边贴近崔明义的脸，“依我看，得抽个十几袋血验一验，再送去情报局上高压电测谎仪，最后拉去研发部解剖，好好看看你有没有被外星病毒侵蚀。”
在两个人即将鼻尖对鼻尖之际，崔明义偏了偏头。这人是把他当小孩儿在吓唬吗？他愤愤地想。然而崔明义不得不承认，寒双一语点醒梦中人，他立即联想到了许军医和寒双的那通对话。
许军医当时说，崔明义的情况需要上报，是寒双帮他暂时瞒了下来。
崔明义不占理，可嘴依然很硬：“……那你为什么要帮我，你不怀疑我已经被外星人掉包过了？你会不会是贼喊捉贼？”
“我可是侦察兵，小义，”寒双喊崔明义的乳名，单手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和自己对视，“直觉告诉我，你是过去那个我没见过的崔明义。”
崔明义眨巴着眼，目光从寒双纤长的下睫毛移到泪痣，再往下走，定格在唇峰处。“眼见不一定为实，直觉很容易出错。”作为一个信奉马基雅维利主义*的人，寒双给出的解释说服不了崔明义。
寒双拍拍崔明义的肩膀，再次放弃争辩：“我比目前的你更了解你。我去睡了，晚安。”这一次寒双关掉了灯，在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后，他没了动静。
崔明义借电脑的微光观察寒双，确定对方熟睡后，才合上电脑慢慢挪下床去洗漱。然后，他驻足在陪护床旁边，默不作声地注视寒双。高等侦察兵可能是太累了，睡得很熟，压根没觉察到卧榻之侧有人。
其实，这种情形下，父母是最值得信任依靠的。可崔明义的冒险精神偏偏在此时作祟，让他没能按下与父母交流的信息发送键，反而选择相信寒双的安排。
寒双，就让我看看你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吧。
*马基雅维利主义，用马基雅维利的一句名言来解说就是“为了达到高尚的目的可采用卑劣的手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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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自证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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