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是人人觊觎的商扶砚。
传闻他的血肉,根骨,浑身上下都是数不清的宝贝。
在那两人入府时,城主便心生怀疑。
那晏六瞧着并非什么侠义之辈,甚至初入府中,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无知小儿;却“路见不平”救下一男子。之后,入城好几日都不曾在外巡游的她,忽然在外巡逻清除魔物时,恰恰好救下了流落至此的两兄弟。
一个弱不禁风状的眼盲书生,一个高大凶狠的壮汉,两人毫无相像之处。
城主那次试探,并未从那瞎子身上查到什么,但那八竿子打不到一块的“侄子”冲他告状,为了美化自己,他特地提及戴幕篱的男人,手背如羊脂玉般细腻,声音冷泠动听,不是常居盐城,口音也不是盐城周边城池。
那日晏六查了外来人的行踪,不日救下人后,那一对便不在客栈。
又恰逢是两名男子。
听闻那次围杀大阵中,逃出来的恰是商扶砚与郁泽。
城主摁捺住自己怦怦跳的心,又因探不出那瞎子的灵力,一时分辨不出是何种原因,便再修书一封,再三督促付宁加快脚程。
万一真让他瞎猫碰上死耗子,那比计划得到的要多得多。
“他的确无灵力。”付宁轻笑,手中的饵料顷刻间又成了粉末洒在水面。
一侧城主难掩失望。
没有灵力。
那便不是商扶砚了。
一时间,对无法暴涨修为的失望和怒意,全都倾注在晏六一行人身上,“废物。”
见他如此恼怒,付宁懒懒地瞥他一眼,“城主很失望啊。”
被这一眼瞧见,城主连忙跪下磕头,“仙长饶命,我只是惋惜不能借花献佛,助您更进一步。”
他拼命地磕头低头,让人看不到他眼中的情绪。
付宁也不恼,更没有要与他计较的意思,垂眸看着逐渐平静的水面,笑道:“城主也莫要紧张,我也有些失望啊。”
“仙长?”
“城主快快请起,一城之主额头都磕破了像什么话呢?”付宁抬手虚扶,“这几日还需叨扰城主,你我之间不必如此生分。”
“仙长抬举小人了。”城主立马顺着竿子表衷心,“仙长吩咐,小人定当万死不辞。”
-
城主府的门口有仙长施粥。
刚入城的仙长活像个女菩萨,人美心善,会温声细语地询问每个人的情况,只是她身边的家仆过于凶悍,总会阻挠活菩萨与人的触碰。
在这时,仙长总会呵斥跟随的家仆,接着递上一个又白又大的香软馒头,笑着宽慰他们还有许多,每个人都会有的。
虽有怨言,但那样高洁的女子,换做是他们,也会竭力去保护的。
不止如此,女菩萨还让自己的随从成立巡逻小队,护城内的安全,歼灭在城外徘徊的魔物。
短短几日,她的声望已经完全盖过晏六。
施粥布善的举止,吊在城门的魔物尸体都是实打实的。
反观晏六,入城有段时间了,除了一开始为了进城而杀的魔物,就再无功绩。
不知道从何时何处开始,便有晏六是盐城蛀虫的流言肆起。
付宁布善时碰到了晏六。
她率先行礼,“晏道友,你也要出府吗?”
看着她身后仆从抬的一大堆东西,晏六的神色一僵,讪讪笑道:“这么巧,付道友也要出府。”
从入城的大阵仗,到几日施善的行为,付宁成了盐城百姓心中当之无愧的神女;虽无人说什么,但每日看到付家家仆进进出出的动静,晏六的压力也极大。
“最近魔物活跃,我一人想去城外巡逻,看看有没什么可帮忙的地方。”晏六道。
她没有赈灾的实力,城外有付家家仆在,自己只要在城墙上走走,动动嘴皮子就可以了。
“晏道友有心了。”付宁微笑,“不过近日魔物大约是被家仆肃清得差不多了,晏道友恐会白跑一趟,不如与我一同可好?”
“好啊好啊。”
不用去城边查探,即使护卫再多,也有一定的危险,付宁的提议对晏六来说再好不过。
见付宁错愕的目光,晏六察觉到自己的一时失态,便拱手不好意思地笑,“既然如此,在下便却之不恭了。”
付宁施粥的队伍因此多了晏六跟郁泽两人。
小七在陪着商扶砚,小家伙没由来地特别喜欢他。
而郁泽大约是怕他在付宁面前胡乱说些什么,或求救或露馅,便跟了上来。
晏六只好打着哈哈说他是来帮忙的。
好在付宁并不介意。
郁泽在家仆中打下手,付宁与晏六站一处布善。
城中流民增多,城主在城内四角皆设置了难民点。
临时搭建的棚子遮住日晒风雨,却遮不住地面稻草与残渣的凌乱。
东倒西歪的难民们如同干瘪的破麻袋毫无生机,他们的身体骨瘦如柴,皮肤紧紧地贴在骨架上,深凹的眼眶宛如一个披着皮囊的骷髅,随着他们爬起的动作,粗大的关节宛如锈铁,发出刺耳又单调的“喀嚓”声,令人心惊。
在看到付宁时,他们涣散的瞳孔终于能有一点聚焦,他们茫然呆滞的目光逐渐化为名为希望的狂热。
他们前仆后继,在即将要碰到付宁时,被她忠心的家仆踹开。
看到倒地的难民,晏六下意识跑上前去扶他。
她曾经也无家可归过,也饿过肚子,她再明白这种感受不过。
所谓的难民堂散发的恶臭味,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晏六扶起的难民推了她一把。
这些时日她在城主府养得极好,也生了些力气,只是一时没有预料到,没有站稳,才被力气微弱的难民推倒。
“滚开。”他的声音嘶哑难听,胸腔震出的浑浊声响带着“赫赫”的刺耳声,“不需要你假惺惺,你个仙道蛀虫。”
他手脚并用地挤进人堆中,哪怕被踩断指骨也似乎察觉不到痛意。
想要活下去的意志撑着他高举双手,“神女,仙长,求求你的仁慈,救救我。”
救救我。
一幕幕的动作,在眼前,又仿佛在眼前。
她也曾这样过,饥饿与消亡的恐惧让她忘记了所有疼痛,一遍遍求着神明解救自己。
晏六难受极了。
她只是个骗子。
垂着头的晏六维持被推倒的姿势,直至一只带着薄茧的手伸到她的面前。
那样无暇的手背啊,掌心却带着风霜的痕迹。
她抬头时,看到了冲自己温柔笑的付宁,“他们也只是饿极了,并非有意针对你。”
晏六撇开头,不让眼前人看到自己眼中的水意。她搭上了付宁的手,借力让自己站起,自嘲地笑笑,“无碍,他们说得也没错。”
她的确毫无作为。
用一个谎言,享一城之俸。
但他们都想活,自己也想活。
付宁拧眉,“晏道友莫往心里去,你一小小身躯,歼灭魔物,拖着那样大的尸体,又带着那两具尸体归乡,已经很了不起了。”
那只纤纤玉指,点了点她的胸膛处,“你的善,在此处。”
晏六有些想哭。
这是有人第一次说她善。
在付宁的指引下,晏六与其说说笑笑地布善。
期间她触及到郁泽目光时,有些心虚地挪开视线。
她可没求救,也没有暴露那两人的身份,可算不上背叛。
无人处郁泽丢给她一枚解药。
他目光冰冷如同看死人般,晏六哪怕捧着解药,仍旧担心一气之下的郁泽是否给自己丢的是毒药,她便再三跟郁泽保证自己绝无背叛。
郁泽只是冷哼,“无知小儿。”
“你怎么骂我。”晏六瞪圆了眼,却在触及到对方要杀人的目光时,气焰又弱了下来,“那你要骂便骂吧。”
随着晏六跟付宁布善的次数越多,不知为何,她在城中的名声越来越差。
从一开始说她是鱼肉百姓的修士,到说她是个骗子,一介凡人搬着别的修士所杀的魔物尸体,伪装成自己所为,骗取城主信任,不再修书求助。
还好神女心善,接到求救信时,没有丝毫犹豫便启程。
这个骗子差点害了全城。
这两日晏六不敢出门,甚至房门都不敢出。
若流言是假,她也不惧什么;偏偏那是真的。
晏六做梦都是自己被盐城百姓丢到魔物堆里。
不过是十几岁大的少年,但她仍旧坚强地撑过两日,苍白着脸悄悄潜入商扶砚的房间,二话不说就跪在他的面前,“请仙长救我。”
商扶砚盘腿坐在榻上,蒙着的布让晏六看不清他的眸色,“我以为你会去寻付宁。”
心口微微一动,两日混沌中早已想清楚的晏六坚定道:“我与仙长才是同一条船上的人。”
商扶砚不语。
晏六抬手,双手交叠,带着身躯重重弯下。
掌心贴地,额头随着磕头的声响泛痛,她再一次恳求,“请仙长救我。”
商扶砚轻叹,“回去等消息便是。”
“兄长真是偏心。”待晏六走后,躲在暗处的郁泽才走入光芒中,“她生异心,非要同那付宁走那样近,活该。”
“付宁的目标本就是你我。”商扶砚顿了顿,“何况不过是半大的少年,你同她计较什么。”
青年有些吃味。
他如今生的比商扶砚高些,更何况站着便是压着此时的师尊一头,偏还要蹲下身子,伏在对方的膝上,“兄长就是喜欢年轻的。”
他少年时,师尊便捡那几个年纪小的。
他大些了,师尊又这样纵容那个女儿郎。
这样亲昵的举止在山中郁泽许久不做了,现在两人逃难,他偏总是这样如同小时候般腻着,甚至更甚。
商扶砚从一开始还有些不习惯到妥协,无奈地蹙眉,“多大的人了……”
“多大都不是师尊最喜爱的。”
徒弟似乎不满地嘀咕着。
商扶砚顺着方位摸着,光亮透过布只能看到模糊不能再模糊的黑团。
他凭着感觉摸着,摸到郁泽额前的碎发,摸到了他的眉骨,摸到他温热还颤动的眼皮,摸到了他的鼻子,摸到他的嘴……
柔软的,湿润的。
不知是有意无意,此时的郁泽喊了声兄长,他的指尖触及到更加热的存在。
他不小心摸到了郁泽的舌头了。
师尊: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
郁泽:师尊,当然是无意的啦[亲亲]
色胆包天啊色胆包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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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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