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后的第十年[刑侦]
文/世容
“十年前,任青和苏小小明明是娱乐圈里的对家。”
“无论是活动行程,还是拍摄需要,双方都是互相避而不见。”
“为何苏小小的尸体,却是任青前去认领的?并为她低调举办了葬礼?”
驾驶着警车的冯铮,随着红灯的璀璨,缓缓放慢了车速。待车停稳,才伸手过来,指着泛黄发旧的档案复印件上,早已模糊不清的一个日期。
——2010年12月3日——
任青正是那天,向文城法医所申请认领了苏小小的尸体,并将其安葬。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绝非表面呈现的那么简单。”
“过分的热情,和过分的冷淡。”
“可能都是一种伪装。”
听着冯铮的话,肖瑶却一直盯着文件上的这个日期,这被潜藏在警方绝密档案中的细节,竟让肖瑶胸口发闷。
“为何是在死后三个多月,苏小小的尸体才被认领?”
“013案件的尸检,早在案发后就立即完成了。”
“为何她的家人没有在第一时间,让她入土为安?”
“为何要让她孤零零的,被冻在法医所的冷库里?”
面对着自己一直喜欢的苏小小,在突逢厄运,惨死之后,竟是被当成个物件一样随意冷待。肖瑶憋闷得心里难受,找不到宣泄口,只能是接连地发问。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替再也无法诉说的苏小小,谋求些什么宽慰。
这时,坐在后面的小警员立即探头说:“这个事我知道!”
“苏小小的尸体,根本就无人认领!”
“她的亲戚们都在忙着瓜分她的遗产,哪里管她是死是活。”
“任青为了得到代为办理的委托书,还费了不少周折呢,当时不少人议论这事来着。”
“简直就是让人作呕的亲戚!”
——
十年前,重伤未愈的任青拄着拐,苍白的手砸上老旧小区的防盗单元门。电子门铃声在轰隆隆的雷鸣中尖锐地响着。门铃响了几秒便被人仓促挂断,任青抬手再按,一遍又一遍。
周而复始。
终于,门上的扩音器里,嘶啦啦地传来了不耐烦的怒吼。
“都说多少遍了!苏小小从十五岁开始,就不算我们苏家的人了!”
“你再按门铃我可报警了啊!”
说话的人是个年纪蛮大的老人,吼完之后气息紊乱,咳嗽的声音震得摇摇欲坠的门铃都有些颤抖。
靠在门上的任青深吸了一口气,他身上早被深冬的暴雨飞溅得一身狼藉。他没有握着拐杖的手,攥了攥越发沉重的外套,竟是直接拧出了一滩水。
“我可以给你们钱。”任青轻声咳嗽了一声,央求的语气让人听着心痛。
门内静默了几秒,却传来一个稍微年轻一些男人的声音。他嘲笑着怒吼说:“以为我们不懂法啊!苏小小已经死了,她的遗产全是我们的!”
“你那点小钱,我们可看不上!”
“你们傻啊!”门上的喇叭里声音开始模糊,似乎是年轻人按住了话筒,在训斥着身后的人。他过于洪亮的声音,穿过了指间缝隙,一丝一缕地传了出来。
他说:“苏小小可是大明星,听说她买的别墅刚装修好,市值得几个亿呢!你们还在乎楼下那个瘸子的钱?”
“那……那么多吗?”听到里面压抑的这句惊呼,任青苍白的唇抿得死紧。
瓜分遗产的时候,苏小小就算苏家的人了。
“你赶紧走吧!天天这么骚扰,我们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电话里洋洋得意的声音,刺激着多天来被阻隔在门外的任青。他深深呼吸着冬雨的潮气,冷风夹着凉雨,让任青直哆嗦。
“我可以给更多。”
听到冷冷清清的这句话,门铃那边哄堂大笑,传来了七嘴八舌的声音。
“哟!你们听听!”
“见过吹牛的!还没见过这么能吹牛的!”
“不想和你浪费时间!挂了挂了!”
“滴滴——”
门铃被挂断的电子音,砸在摇摇欲坠的任青身上。
任青将额头抵上冰凉刺骨的铁门,胸腔里轰隆隆地震动着。他指骨泛白地握着拐杖,却是又一次抬起近乎透明的手,按上了相同的门牌号。
那几个数字,还有确认键,已经被磨得看不清字迹。
而整栋楼里的人,却仿佛是约定一般,这几天都并未出门,充耳不闻,不为所动。
任青就是这样,被人愚弄着,又顶着大雨,拖着半残的身子,日复一日地按着门铃。
直到门铃的接听话筒被那家人摘掉,再无可能被人接听。任青才茫然失措地步入雨水里,挪进车内。深冬的天气,只有将暖风开到最大,才能让他觉得不冷。
雨渐渐小了下来,天光微透。
任青拉开车门,嘶哑着嗓音,对着多天来第一个推门而出的人喊说:“别关门!”
说完,任青来不及拿上拐杖,单腿蹦着向前。立在门口的老人,手里正拎着布兜子,惊愕地瞪大了眼睛,看着任青踉跄地只扶上了刚刚关上的防盗门。
任青的腿打着颤,嘴唇都跟着哆嗦。可他却笑着说:“可以帮我开下门吗?我上楼找人。”
老人并未拒绝,拿出钥匙,拧开了那扇沉重又脆弱的铁门。
任青却没想过,没了拐杖,这没有电梯的楼房,他如今的腿脚该如何走上楼去。
可在当时他只是想着,只要门开了,他就看到了一丝希望。他咬了咬牙,弯腰试探着,唇边带着笑意。只要他再忍一忍,再忍一忍,他就一定可以敲响苏小小家人的门。
拿到亲属的委托签字,他就能把苏小小从冰库里接出来,让她不再孤零零地被遗弃。
任青的指尖,奋力地前够着。
只差一点点,就只差一点点,就能碰上那布满灰尘的铁质楼梯扶手。
却是身上尖锐地一疼,任青的整个身子像是被人随意拖拽的购物袋子。瞬间脱离了近在咫尺的阶梯,滑出了第一次进入的单元门洞,跌跌撞撞地在半空中飘荡,又摔落地面。
身上本就岌岌可危的缝补伤口,在瞬间撕裂,血水侵染着任青墨黑色的外衣。
任青挣扎了几下,最后终于崩溃一般,发了疯地捶打着不听使唤的那条腿。半个身子瘫在满是雨水的坑坑洼洼的路面上,他愤恨地抬起了头。
他苍白如鬼的面容,一下子就塞进了门口老人得意的眼眸里。
此时老人拽过人的手还停顿在半空中,身上的衣衫因用力过猛而褶皱扭曲着。
老人似也是有些惊讶于任青的脆弱,脚步有些瑟缩,但是脖子一梗,仍狡辩说:“谁知道你这么高大的人,竟会这么轻!老人家拽一拽,也能摔出去!”
似乎是听到了这边的动静,沉寂多天的楼内,轰隆隆地,匆忙跑下来很多人,高高大大,瞬间塞满了防盗门口。
老人仿佛是一下子找到了支撑,指着依旧盯着他的任青。紧接着他拍了拍胸脯,受到了惊讶的模样说:“哎哟!哎哟!这个人不分青红皂白啊,就是要硬闯呀!”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我碰了他一下,他就自己飞摔到那边,说起不来了!”
“我七十多岁的老人家啊,就要被人讹上了啊!”
听到如此颠倒黑白的陈情,任青懒得给予视线,垂了头,又拽了拽散乱的衣服,遮挡着身上的绷带。随着轻微的拉扯,他身下的雨水就涤荡开来,流出了一条满是血色的河。
那老人的声音,在此时,才与躲在门铃之后的那家人重合。原来这位老人就是苏小小的家人之一,确切地说,他是苏小小的爷爷,亲爷爷。
听着有人拿起电话报了警,任青喉间的轻笑,荡漾得肩头耸动。
老人被人搀扶着回了家,周围邻居都居高临下地防备着任青。老人走进单元门,回转身,特意亲自关起了那扇防盗门。他望向被人群包围着的任青,往门口吐了口浓痰。
郭语昂来送餐的时候,任青依然瘫在那里,被很多人围观着。
接警赶来的警察也怕遇上老赖,没敢上前搀扶。只是耐心劝说着,让带着帽子将自己紧紧包裹的任青起身。
“这位老人说的是不是事实?”
“附近邻居说,你在这附近逗留很多天了。”
“你带身份证件了吗?”
“你受伤了?”
“可以站起身来吗?”
再次被请下楼来的老人,被一个年纪稍轻的男子搀扶着,身后还跟着个有些瑟缩的老太婆。
老人咳嗽几声,连忙插嘴说:“警察同志!这小子每□□铃,扰得我们一整栋楼休息也休息不好,我这咳嗽的症状都更严重了!”
“你听听!”
老人连忙说着就猛烈地咳嗽了起来,仿佛再不相信,就把肺子咳嗽出来给大家看看。警察连忙摆手说:“老人家,你要是不舒服,就快找个地方休息休息。”
老人大义凛然地说:“我老人家可不撒谎,刚才我推门出来,他就窜了过来,差点没把我吓死!”
“你看他人高马大的!在我老头子面前一瘫!要不是有老邻居帮忙!我这上哪里说理去啊!”
巴拉巴拉。
老人把听来的那些三侠五义里,用于剑人侠客的形容词,安放在一个瘫倒在地的“瘸子”身上。
说得不亦乐乎,周围邻居也跟着仿佛亲眼所见般地附和着。
有时候颠倒黑白,只需要让陈述者足够衰老孱弱,就够了。
郭语昂连停车位都来不及找,一个箭步就冲下了车。他顺着丝丝缕缕涤荡的红色,缓缓接近着血色河水的源头。
“发生什么了?!”
郭语昂挥开周围的人,蹲下身来,慌乱地看着默不作声的任青。他眼睛一红,怒视着正在演说一般的老人,怒喝说:“是你们的家人死了!她死了!”
“她的尸体停在冰库里好几个月了,你们没人想着给她收尸,给她安排后事!”
“如今,这个傻子不过是想要一个委托证明!”
“他只是想替你们,把她从那个冷冰冰的地方接出来!”
“你们是想把这个半残的傻子,也给欺负死吗?!啊?!!!”
“啊——?!!!!”
郭语昂双眼通红,紧咬着后槽牙,手指关节被握得咯噔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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