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儿,你叫什么?”
苏齐自然的撑起身子,手臂一用力,就非常自然的坐到了王火火的旁边,对方还没有从刚才的事件中反应过来,就感知到自己身边多了一个自来熟跳上来的青年人。
见对方十分疑惑的看着自己,苏齐有些无辜的眨了眨眼。
“火车上难道禁止聊天吗?”
聊天……?
王火火出去打工后,其实很少有人跟他说这两个词,不,在村子里也几乎没有人跟他聊天,人们说的最多的话就是:“去,找你妈妈去,我们要说点事。”
村子长村子短,这些东西似乎都交给了村口聊天嗑瓜子的大妈们来评判,还轮不到他王火火来接触这么一个高级的词汇。
他没开口,对面的青年也并不介意。
王火火只闻到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香味,他鼻子动了又动,才发觉那香味似乎来自一旁坐上来的青年。
对方太过熟稔,而王火火并不擅长应对这样的人。
“你坐火车在哪下?”青年双手交握,目光平和的注视着他的前方,那里什么都没有,王火火只能望见单调的火车卧铺和墙壁:“这里的风景真不错。”
王火火半晌也没吱声。
“我叫苏齐。”见没有回复苏齐也不介意,反而很容易的就把自己的名字说出,火车晃晃悠悠,苏齐耳边的碎发也会轻轻晃动,他刚才上来坐的位置正好是王火火的脚掌旁边,王火火藏在被子里的脚缩了缩,里面还藏着他破的漏了两个洞的袜子,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非常小心的把脚缩了回来,让对方的肩膀能够更好地靠在墙壁上。
“我叫…王火火。”
火车行驶许久,已经从刚才的后半夜转至破晓,窗帘半开的缝隙中透出一缕阳光,不偏不倚,正好射在他们的床铺上,苏齐不想直视阳光,于是略微侧过头,看着还僵硬躺在床上的王火火露出一个微笑。
“你好,王火火。”
王火火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名字能够被念得这么好听。
“那个,刚才对不起……”
-
“阿齐……阿齐!”昏暗的房间中,男人神色癫狂,疯了一样摇着面前青年的肩膀。
青年已经十足十的消瘦,瘦削的肩膀几乎还没有男的的胳膊粗壮,他眸光冰冷,任由男人一刻不停的摇晃。
“你救救我好不好?!”男人更加疯狂:“阿齐!阿齐!你救救我,救救我,我知道江久还有钱,你去找江久再要点钱好不好,啊?阿齐,只要一点点,一点点,我的手指就能保下来!”
“咳咳…咳咳……”青年被摇晃得太过厉害,已经开始不停地咳嗽,那咳嗽极其猛烈,像是要把他的心脏也咳出来一般,血丝如同梅花一般四处散落,直至地面上落下斑斑点点的痕迹。
“我快死了。”苏齐习惯性的擦干自己唇角的血迹,抬起眼冷冷的看着对方。
“死……”男人一个瑟缩,他显然是注意到了地面上的血迹,心虚的抬起头,左看右看,就是不敢直视眼前的陈恭:“说什么死不死的,算命的给你算过,你从小开始就福大命大,一生都不缺钱花的,这样命格的人,怎么可能会死呢?”
“阿齐你就喜欢说笑。”
苏齐厌恶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地上的血迹太过零落,和他小时候所看见的一模一样。
洁白的病房中,无数的血迹在地上流淌,最后逐渐凝固,变成一片片固执的血渍,如同皮肤上再也去不掉的疤痕血痂。
“苏齐。”面前的男人拿着一杯红酒,眸光玩味的摇晃着其中液体:“你今天来又为了什么?”
“别告诉我又是为了钱。”男人的声音故作夸张,听起来十足十的讽刺:“你之前可说就算死也不要我的钱的。”
“……江久。”
苏齐把这个名字放在喉咙里半天,才终于说了出来。
他刚说出口,就发觉自己的嗓子喑哑得可怕。
这种嘶哑并非是声带使用过度的后遗症,而是更为深层的病症所带来的附加品。
喉咙中一口腥甜上涌,苏齐瞬间苍白了脸色。
“咳咳咳!”他拼命压下嗓子里的痒与痛,衬衫口袋中的白色药片被迅速吞咽,却在未起效的时刻与喉管剐蹭,形成一种更加难捱的痛苦,苏齐刚白的脸色又飞快的红润了。
“……水。”
苏齐的声音中尚且有着自己都没发现的期待。
江久冷眼旁观许久,却在这时笑眯眯的动作:“来,给你水。”
青年满脑子都只有喝水这一个念头,当水真正进入喉咙他才发现那并不是水。
“呕——”
一口混着血腥的酒液喷溅而出。
红酒与血液的颜色有细微的差别,混着细碎肉沫的血液蔓延开来,浸湿了一块深色地毯。
放在之前,这块地毯苏齐压根看不上眼,但现在,他早已经不是那个享誉海外的音乐家,青年甚至无意识的瑟缩一下——他赔不起。
在完全离开那个圈子之后,才能真正明白内外的巨大差别,经过刚才那一番折腾,笑眯眯的江久还悠哉地搭着沙发,而苏齐只能狼狈的跪坐在地上,嘴角还带着未拭去的血丝。
江久居高临下,眼中闪过一抹快意。
“阿齐。”他撑着脸,像在看自己喜欢的小宠物:“你现在真难看。”
母亲死的时候苏齐没哭,被血缘关系上的父亲逼着要钱的时候苏齐也没哭,但他现在好端端坐在地上和江久对视,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甚至对方的挖苦嘲讽也不过是他近日所听到的不痛不痒的那一挂,就只有这样而已,苏齐忍了许久的却泪水抑制不住地往外流。
他不想哭,只是咸涩的泪水不断顺着面部流下,混了灰尘与血。
“怎么?现在知道哭了?”江久以为对方被羞辱到了,于是更加起劲:“我们的苏大音乐家也会哭啊?真是稀奇,要不要我拍下来给你那群乐迷也看看?”
“咔嚓咔嚓”——一张接着一张,江久随心所欲惯了,玩笑话也能被他做的真实又恶劣。
苏齐没有去遮挡自己眉眼的力气了。
他麻木的半跪着,不去想刚才从对方瞳孔中看到的自己。
一缕缕的黑发长久没打理,凌乱地从他额间垂落,遮住那双黯淡无神的眼睛。
“给我钱。”
他听见自己的嘴唇嗫嚅出这样的声音。
拜托了,别再说了。
苏齐恨不得缝上自己的嘴,或是现在就干脆的起身摔门离开。
“……给我钱。”
然而苏齐只听到又重复的一句话,这句话再次从他胸腔中挤出氧气,没带着任何的感**彩。
“嗤——”
江久的嗤笑声大得过分。
对方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硕大的皮箱,里面满满当当的装满纸币,一眼望去是触目惊心的红。
“想要钱啊?”
江久漫不经心地从里面抽出一沓,沉甸甸的纸币在他手上颠了颠,感受到满意的分量,男人咧了咧唇角。
“我亲爱的阿齐。”江久捏着苏齐的下巴,声音温柔得仿佛他们还是之前的模范情侣:“那你求求我啊。”
纸币过分的新,拍在脸上的时候,苏齐还能闻到上方传来的印刷的油墨味,他皮肤脆弱,厚厚的纸币很快就把他的侧脸拍到通红。
——这确实是羞辱。
苏齐喘着气,江久从来没有在办公室里放这么多现金的习惯,想必对方为了这么一天已经准备很久了。
在这种关头,苏齐倏地觉得好笑。
放在以前,圈子中连他们不和的传言都不会有一条,谁不知道江久为人高调,示爱的过程就有大把大把的钞票往外甩,更别提圈子内同样高调的苏齐了,在之前,他们从来不屑于争吵与对抗,表达爱的方式也极度高调。
——若是把今天的照片和视频都拷贝下来出售,不知道能不能卖个好价钱。
这个想法刚刚出头就被苏齐压了回去,
分手也闹得沸沸扬扬的过期情侣,连被狗仔售卖的价值都没有。
“说话啊。”江久的眼神很冷:“阿齐之前可不是这么对我的。”
男人动作温柔,一点点擦拭掉青年唇边斑驳的血渍,说出的话语却依旧不留情面:“还是说,阿齐压根就不需要这笔钱?”
半晌,苏齐终于抬眸,透过凌乱的发丝,丹凤眼黯淡无光:“江久。”
他轻轻地唤,叫这个名字的时候不含任何恨意与悲伤,只是单纯的平静,或者说苏齐现在已经没有去做出多余情绪的力气。
“你就这么恨我吗?”
“恨?”江久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词汇,在沙发上笑得直不起腰:“不是吧阿齐,你又不是小孩子了,还要纠结这些恨啊爱啊的东西?”
“你有什么值得我恨的地方?”江久笑够了,一脚把刚才装着钱的行李箱踢了过来。
行李箱的边角磕到了苏齐的膝盖,给本就脆弱的骨头钻得发痛,但苏齐无心这些,他更在意里面的钞票被踢得零散,有几张飞了出去,他怕他现在没有力气捡。
他还需要钱。
他还需要很多的钱才能活下去。
“江少~您今天叫我来什么事儿啊?”办公室的门被大咧咧的打开,一脸清俊的青年故作惊讶的看着眼前的场景,随后又嫌弃地捂住鼻子:“哎哟,江少,您怎么还让乞丐进屋子啊?”
苏齐的手掌缓缓收紧。
江久不客气地又笑出了声,他一手就把青年揽入怀中,几近露骨的上下其手:“这可不是乞丐,这可是咱们这有名的大音乐家,大天才苏齐。”
青年红着脸颊,非常主动的去亲吻江久的脖颈手掌,媚笑着接话:“江少说笑了,我只听说过有个废了手还得了病,过的比狗还可怜的……啊!”
所有的话语都被撞得破碎,野兽般的响动毫不避讳的响彻在苏齐耳畔。
“对啊。”江久唇边挂着笑,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情//欲:“不过丧家之犬罢了,也配人在意?”
苏齐没兴趣围观他们恶心的运动。
他努力支起腰,但是脆弱的身体显然在刚才就已经消耗过度,他只能尽量趴伏,手掌慢慢抓住地毯的长毛,一下一下的往外挪动。
……这几乎是在地上爬行了。
苏齐吐出一口血水,他微微闭目,全身一起用力,才堪堪扶紧柜子的抽屉半站起来。喉咙中的腥甜再次翻涌而上,他也没忍,又在地毯上呕出一口血。
沙发上yin//靡的场景还在继续,苏齐觉得好笑,他忽的想自己多吐几口血,是不是还能让江久损失一块地毯。
但没差。反正也就这样了。
除去身体的佝偻,青年离去的表情反而比走时轻松,地上的钱他一分没动,只是那些纸张大多被血迹染红,看上去颇为刺目。
大家好久不见,更新咯
这次讲讲过去,放心是上辈子
苏齐这辈子主打一个墨镜一带谁也不爱(不是),只有他这辈子不挨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四个火葬场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