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早早的就起了,只为等着看山横晚的掌柜到底是不是秦老六,甚至连兰松野都难得不骂骂咧咧的,对于今日的早起,不过是打了几个哈欠而已。
挛鞮贞元也一早就来到了这儿,他急切的往外张望,听到由远及近传来的马蹄声后,越发的焦躁起来。
一夜疾行,行至门前,秦老六下马,嘴上极为不愿,一边走一边说:“我说兄弟,什么事儿啊急成这样,不就是雕块玉么,我在客栈里也能雕,何至于大老远的跟你跑到这儿来,从昨天下午到现在我连口饭都没吃呢,”说到这儿,踏进院里继续抱怨:“一万两银子不够了,得加钱啊,不然我……”
走到院内,往里一看,话音一下子顿住了。
这不是……秦老六使劲眨了眨眼睛,自己没瞧错吧?殿下怎么在这儿!
还有坐在屋外,正在啃炊饼的那几个货,不是颜松落他们么!那炊饼里夹的什么?肉么?
他正愣神呢,挛鞮贞元却没顾得上怀疑他这点儿异样,心思全都在他方才最后一句话上:“什么?加钱?!”这汉人实在得寸进尺:“一万两银子雕块玉已经是天价了,你居然还坐地起价!”
“啊……”秦老六被他喊的回魂,加钱的事暂时撇到一边不谈,他得闲弄清楚眼下的情形才是!
“殿……”话音刚刚开口,便被梅擎霜给打断了:“你就是那个开口要一万两银子的掌柜?”
嗯?这是什么意思?要我假装不认识么?秦老六心思活络,当即就明白了:“啊……对!是我。”
“嗯。”就这么一句话,秦老六既然懂了,梅擎霜就不必再多说了。
挛鞮贞元转而问梅擎霜道:“这下你信了吧?不是我要一万两银子,是他说的,你借银子给我,我一定还你!”
等等?原来这北狄人没有钱,得借殿下的啊!那这生意就得换个谈法了!
秦老六不知从哪儿来了底气,开口就横道:“诶诶诶!方才我说什么你没听见啊!加钱!得加钱!低于两万两银子我不干!”
另外几人坐在屋外的台阶上,一边吃早饭一边看好戏。
啧啧,秦老六也算是个人才,说演就演上了。
“你不要太过分了!”挛鞮贞元简直没遇见过这样的生意人:“你们汉人不是最重诚信么,昨日说好的一万两,为何要改价!”
“你才重诚信呢!你全家都重诚信!”秦老六骂起人来不分褒贬,好词儿从他嘴里冒出来也变了个味儿:“我跑了一夜的马,一口饭没吃,一口水没喝,就昨儿一晚上,连人带马瘦六斤!好端端的非得把我弄到这儿来,我那客栈这几日没人管,生意上的损失你是不是得赔!”
“只留你几日而已,什么客栈也不可能在短短几日内挣一万两银子!”挛鞮贞元不答应他无礼的要求,一万两已经是他能承受的极限了:“我不可能再多给你一万两。”
秦老六见梅擎霜一直不开口,便知道这事儿还能再使使劲儿:“不可能?不可能就算了,我这就回去,大不了连人带马多瘦六斤而已,就当是兜风了,你再另请高明吧!”说完抬脚就要转身离开。
见挛鞮贞元没有拦的意思,颜松落急中生智,起身嚷嚷了一句:“别让他走,若是他把此事泄露出去,被人听到风声就不好了!”
挛鞮贞元的手下没来得及细细琢磨这句话,听到后脚比脑子快,先行一步把人拦住了。
“干什么!干什么!”见对方不让自己离开,秦老六像个市井泼皮似的:“做买卖讲究个你情我愿!我不跟你们做买卖你们还要把我关起来不成!”
“兄弟,有话好好说啊。”颜松落吃完最后一口炊饼夹肉,慢悠悠走过去:“一万两银子呢,不少了,你在这儿开客栈,多少年才能挣得一万两银子?你今儿是遇见好主顾了,不然就你开的这个价,在晟国,早就有人报官了。”
“就是啊,”江吟时坐在原处喊道:“同是晟国人,你听兄弟几个一声劝,差不多就得了,两万两确实过分了。”
秦老六听他二人一唱一和的,思虑一番过后,顺势退让了几分:“那这样吧,你们先告诉我雕什么东西,要是那东西简单,一万两银子……也勉勉强强。”
话音落后,等了许久却没人出声,颜松落转头看向挛鞮贞元:“说啊。”
挛鞮贞元到底还是有些信不过这个汉人,所以犹犹豫豫的,没开口。
颜松落催他:“不是,你怎么还磨叽上了?我们殿下又没说不借钱给你。”
事已至此,再没别的更好的法子了,挛鞮贞元思忖了少倾,还是说道:“北狄皇室的玉玺,能雕么?”
“什么?玉玺!”秦老六仿佛惊着了似的,二话不说转身就要逃离:“不不不……不干不干……”
颜松落急忙拽住他:“诶别走啊,这有什么不能干的,咱们再商议商议。”
秦老六胡乱挥手挣开他:“去去去你别拽我!你说为什么不能干!我本以为是让我雕个普通的印章,谁知道你们要雕玉玺!这要是让北狄朝廷知道了,我这脑袋还要不要了!”
“言重了!这话言重了啊!”秦老六往外走,颜松落就把他往回拽:“我说你这人就是头脑不灵活,胆子这么小还好意思说自己是生意人呢,兄弟我就是没这手艺,我要是有这手艺,这一万两银子还轮得着你来赚?”
“去去去松开松开!”秦老六演的来劲:“你说的倒是轻巧!可这事儿又不是你去干!若是等我把玉玺雕出来以后,你们又要杀人灭口,那就算赚了这个钱我也没地儿花啊!”
“瞧你这话说得,”颜松落夹着他的胳膊,装的跟好兄弟俩似的:“咱都是正经人,怎么动不动就谈那么血腥的事呢。你要是不满意,这条件咱们可以再商议啊。”颜松落转头对挛鞮贞元喊了一句:“三皇子,你倒是说句话啊,这是你的事儿还是我们殿下的事儿啊。”
挛鞮贞元面带迟疑,但如今已经把雕刻玉玺的事说出去了,若是真的放他走……怕是不好控制。
他咬了咬牙,妥协道:“只要你肯雕,我可以给你加钱。”
秦老六等的就是这句话,但是自己不能那么快就答应,还得吊着他,便佯装不情不愿的模样:“不是,这……这已经不是钱的事儿了,你们要雕的是玉玺,这要是被别人知道了,出了个这门儿我就得遭人追杀,我也不是那种为了钱连性命都不顾的人啊。”
挛鞮贞元心里急,便脱口承诺道:“你放心,我就是皇室中人,我保证不会杀你。”
秦老六想也没想就把这句话给堵回去了:“那我还说我肯定不会把这件事泄露出去呢,你信么?”
挛鞮贞元登时噎声。
“你瞧瞧,你也不放心我是不是?这种口头上的话谁也信不过谁,要我说啊,趁早在这事儿没开始之前,咱们分道扬镳,你去找别的人,我呀,大不了回晟国去,不掺和你们这趟浑水。”
不行!这个时候更不能让他走了!挛鞮贞元急切之余,下意识就看向颜松落,希望他能帮忙拦一拦,颜松落倒也像个热心肠的,揽着秦老六的肩膀就不让他离开:“哎呀兄弟你急什么!”
“松开松开!”秦老六一把拂开他的手:“我说你这人怎么老动手动脚的!”
“诶行行行,我不动你!”颜松落老老实实的松手站定,然后指了指梅擎霜的方向:“瞧见那位公子没有?”
秦老六瞥了一眼,装模作样的问:“嗯,怎么了?”
颜松落竖起个大拇指,一股子颇觉自豪的模样:“那是咱们晟国的睿王!陛下的亲儿子!有他在这儿为你撑腰,你怕什么!”
“睿王殿下?”秦老六面色变了变,将信将疑的问:“真的假的?”
“自然是真的,谁敢冒充皇室子弟啊!”颜松落在那边给他解释着,另外一边,其他几名心腹还在慢悠悠的吃着早饭。
燕识归就坐在寒漪瑾旁边,一边看戏一边小声嘀咕:“颜大哥装的还挺像,我要是挛鞮贞元,还真信了他不认得秦老六呢。”
寒漪瑾也慨叹着说:“可不是么,你这几个哥哥啊,都是人精,肚子里那心眼儿加起来,都快比北狄的子民多了,你听这谎话说的,张口就来,太利索了。”
楼东月纠正她:“诶……这话可不对啊,我还是比较朴实的,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
江吟时听见这话哼笑了一声:“你朴实?那是因为来的人是秦老六,不是林怀故,要是换成了公子兰的人,你这时候早就帮他开价五万了!”
“五万啊!少一分也不干!”那边颜松落他们不知说到了什么地方,只听得秦老六突然就喊了这么一声。
“五万?”颜松落和挛鞮贞元异口同声,前者是装的,后者是真的:“阁下不要太过分!雕一个玉玺而已,如何就值这么多银两了!”
秦老六还是那句话:“那你另请高明吧。”
“别啊,咱们各自退让一步,”颜松落在中间打圆场,先对秦老六说:“你把这价格降一降,”又对挛鞮贞元说:“你呢,升一升,咱取个中,这事儿不就成了么!”
秦老六看也不看挛鞮贞元,只冲他扬了扬下巴:“那你让他先升,让我看看诚意。”
颜松落转而望向挛鞮贞元:“那人家都开口了,你就先说说呗。”
挛鞮贞元吐出一口气,半晌后极为不愿的憋出一句话:“可以给你多加一百两银子。”
这下是真把秦老六气着了,他瞪大了双眼,指着挛鞮贞元说:“故意的!故意的是吧!我冒着掉脑袋的风险给你雕玉玺,你就多加一百两银子打发我!”
挛鞮贞元义正辞严:“你开口要一万两银子已经是非常过分了!换做别人根本不会答应你这不讲理的条件!五万两更是绝对不可能!”
秦老六拔高声调,掐腰就与他对骂:“若是换做别人,也不可能冒着丢脑袋的风险给你雕玉玺!谁不知道你们北狄二皇子挛鞮经云杀人如麻的名声,五万两听着虽然多,可这等于是花钱买我的命!就这老子还嫌少呢!若是给你五万两让你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你愿不愿意!”
“诶诶诶别吵别吵啊……”眼见着他们二人的声音一个比一个激动,颜松落适时出言调和:“有事儿好好商量,吆喝有什么用啊。”
秦老六指着挛鞮贞元,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热的,总之面色通红:“他这是商量的架势么?”
颜松落把他的胳膊压下去:“别动气别动气,咱们换个位置想一想,你开口要五万两银子,确实太过分了。”
“我……”还不等秦老六出言反驳呢,颜松落立即接上后半句话:“当然了!他给你一万零一百两银子,那也确实不地道。还是那句话,这事儿没那么麻烦,咱们啊,各退一步,取个中,买卖不就成了么,是不是?”
秦老六不依不饶:“取什么中!谁和你取中!老子来这一趟,连人带马瘦六斤,这事儿怎么取中!我说了,五万两银子,少一两也不干!”
颜松落险些被他逗笑了:“兄弟,你连人带马瘦六斤,说明你脑满肠肥,该瘦一点了!”
“什么意思!”秦老六若是较起真来,十分像个无赖:“什么肥肠?我可没带肥肠!”
“不是,哪儿就肥肠了!没念过私塾也不能连话都听不明白啊!”颜松落嫌鄙道:“行行行你们自己商议吧,这又不是我的事儿,我掺和个什么劲啊。”说完他就走回台阶处坐下了,再多搅合,他怕挛鞮贞元瞧出不对劲来。
见这汉人性子倔,挛鞮贞元有些无助的看向梅擎霜,希望他能出言相帮。
梅擎霜眼见着火候差不多了,终于舍得说话:“三万两银子,多了没有。”
秦老六还在装那不乐意的样子:“诶凭什……”
“要么你答应,今日就能赚着银票,要么,你踏出这个门,不仅一分钱赚不到,还有被灭口的危险,自己选吧。”
仿佛见他态度强硬,没那么好欺负似的,秦老六迟疑了片刻,而后仍不死心的说道:“三万五千两!”
梅擎霜十分配合的将这出戏演的不让人起疑:“两万八千两,再得寸进尺就滚。”
“诶别别别!”秦老六一下子就服软了:“三万两!说好的三万两不能变了啊!不然你们就去找别人,大不了我出去就是一个死,谁怕谁啊!”
汉人有句话——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遇上这等无赖,挛鞮贞元也算是没办法,他咬了咬牙,终于是答应了:“好,三万两就三万两!”
于是挛鞮贞元给梅擎霜写了一张券契,他将券契收好,这才拿了三万两银票出来。
今日这出戏,等于这三万两银子从梅擎霜的左口袋移到右口袋,还多赚了三万两,实在是不亏。
谈完了价钱的事,就该聊聊玉玺了,秦老六问挛鞮贞元要了玉玺的样式、字样,可仅仅如此,即便真的仿造了玉玺出来,也实在太容易让人识破了,秦老六便让挛鞮贞元找一份盖着玉玺的圣旨来,只有见过玺印的样子,才能仿的尽量像一些。
“这……”挛鞮贞元有些为难了,他眼下身无长物,连这三万银子都是问梅擎霜借的,更何况圣旨呢。
“怎么,没有啊?”见他干瞪眼,兰松野便问:“你原先的府宅里呢?”
“府里倒是有,但我现在连城门都进不去,这该如何是好。”
兰松野:“为何进不去,你不是让你的手下传信给朝臣了么,他们现在都知道你回来了,你就算大摇大摆的走进去,挛鞮经云也不敢把你怎么样的,况且他知道你手上有玉玺的消息已经一两日了,却还没有带人来迎你回城,一定是对此事起了疑心,他现在没有动作,其实是在看你的反应,你若迟迟不敢回城,反倒坐实了你心中有鬼。”
毕竟一个手握玉玺的皇子,实在没必要躲在城外。
挛鞮贞元却不放心:“可我回城了之后,行动就不方便了,如何再与你们商议后面的事情?”
兰松野心道这有什么难的:“你留一个人在这儿不就成了,若有什么事,让你的手下传话。”
挛鞮贞元沉思了少倾,随后点头应道:“好,就按你们说的办。但你们可不能一声不吭的离开!”
兰松野“啧”了一声,似是不满他这样看待自己这一行人:“想什么呢!你还欠着我们三万两银子呢,为了银子我也们也不会走啊。”
比起自己,他们确实更关心银子,挛鞮贞元这才稍稍安心了几分,吩咐好手下之后,就准备带着人入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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