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朝的时候,众臣见挛鞮经云迟迟不提玉玺一事,有人按捺不住,便站出来问道:“二皇子,昨日臣等的府邸都收到了一封信,上书三皇子挛鞮贞元已经回到北狄,且手持玉玺,不知二皇子是否知晓此事?”
挛鞮经云暗骂挛鞮贞元的速度倒是快,他把自己回到皇城的事弄得满朝文武都知道,如此一来自己就不好再杀他了。
他心里想的阴毒,面上倒是装的和气:“此事我也知晓,三皇弟在外奔波了数月,其中艰辛我等无法体会,如今他回来了,我身为皇兄,自是替他高兴。只不过……这玉玺一事是真是假还有待验证,诸位大可不必这般急切。”
听这话的意思,二皇子不像是想把人迎回来啊。
“如何能不着急!玉玺消失了数月,可汗也一直不露面,如今朝局刚刚稳定下来,国中上下正是百废待兴之时,急需有人出来主持朝政,不管玉玺的消息是真是假,请三皇子回宫一问便知,若玉玺真的在他手上,那……”
“那怎么样?”挛鞮经云突然打断对方的话,并故意歪曲对方的意思,不怀好意的问:“如果他手上有玉玺,你就要拥立挛鞮贞元为王么?”
“你……”方才说话的官员万万没想到,挛鞮经云居然这般冤枉人:“二皇子,你不要诬蔑臣,臣没有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挛鞮经云咄咄逼人,丝毫不给对方解释的机会:“如今父汗重病在身,不能料理前朝之事,你身为臣子不想着寻觅良方替父皇分忧,反倒是惦记着投效新君,如此不忠不义,是不是嫌日子过的太舒坦了!”
“你……你这是欲加之罪!臣不过就玉玺的消息问了一句而已,并无其它意思,二皇子何必大做文章!”那官员激动的脸色通红,怒目圆睁的斥责道:“臣等已经数月不曾见到可汗,二皇子说可汗身染重病,却为何连探视都不让,这其中真相到底如何,怕是只有二皇子自己知道!臣今日问这话,不过是担心有不轨之徒窃据朝柄罢了!二皇子若问心无愧,为何不迎三皇子入城、请玉玺回朝!”
这话说得太直白了,明晃晃的质疑挛鞮经云囚禁了挛鞮宗兴,殿内其他人听到后不禁为这位大人忧心起来,毕竟挛鞮经云曾下令弑杀了其他几个皇子,其心狠手辣的性子,至今都让朝中一些官员道路以目。
果不其然,挛鞮经云听到这话以后,眼神霎时变得阴鸷起来:“大人这意思,是暗指我是那窃据朝柄的不轨之徒了?”
毕竟还是忌惮挛鞮经云的狠戾手段,那位朝臣虽然激愤,却也知进退,不会挑这个时候跟他硬碰硬,语气便弱了几分:“臣……臣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可汗许久没有露面,可朝中大事还需可汗决断,我等身为人臣,自然担心可汗的情况。”
挛鞮经云意味不明的看着他,直盯得人脊背生寒。那官员吓得无意识后退了一步,正当琢磨不透对方的心思的时候,却听挛鞮经云忽的笑了,那笑声很是诡异,听着便有毛骨悚然之感。
只听他轻巧的说道:“大人果然是公忠体国,我心甚慰啊,你既然担心父汗的情况,那父汗的药引中还差一味心头血,不若就由大人来献吧,就当是为父汗的病尽一点绵薄之力了。”
什么?!此言一出,百官哗然——心头血!哪有用这当药引子的!这不分明是要杀人泄愤么!
而那位官员自然也是吓得面无血色,他实在没料到挛鞮经云在朝堂之上就敢大开杀戒,悲愤之下连声音都在发抖:“你……你目无王法!魏阙之上岂能容你这般暴戾恣睢!怎能凭借心情便随意处置朝中官员!”
挛鞮经云“呵”的一声笑了:“你说得对,这是众官员上朝的地方,在这取你的血确实不合适。”他大声唤道:“来人!把他拖下去吊在外头,从心前剖开一个小口,直到接满一坛血后再将他放下来!”
他这话音一落,对方竟吓得直接跌倒在地,双目茫然无神,像是吓丢了三魂七魄一样。
“不可!不可啊……”众人吓得低声议论,有人看不下去,便出声阻止这凶暴行径:“这样下去会死人的!二皇子,他不过是一时失言而已,何至于落得如此下场,还请饶他一命吧!”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是啊。”“还请二皇子收回成命。”
挛鞮经云却不肯听他们的:“诸位大人方才也听见了,是他自己口口声声说担心父汗的身体,既如此,我自然要成全他这忠孝之名。”他的目光乜过众人,冷冰冰的说:“谁若是看不下去,可以来替他,我绝不拦着。”
此言一出,大殿上霎时没了声音,所有人都噤若寒蝉,生怕自己无缘无故的就成了替死鬼。
挛鞮经云见状嗤笑一声:“没有么?”他叹了口气,状似惋惜的说:“可惜了,原来我北狄官员中,就这么一个忠臣。你放心,”他收回目光低下头,看着适才那官员:“你今日之壮举,我一定会让人记在史书上,待到百年之后,他们这群贪生怕死之徒没人会记得,倒是你,说不定有人会称颂一二的。”
说罢便唤道:“来人,把他架出去!”
那位朝臣已经吓的不会说话了,立即有侍卫上前架起他两只胳膊将人拖了出去。
殿内一片死寂,除了挛鞮经云之外,其他人都是战战兢兢的模样,只有他自己神色轻松,甚至颇有闲情逸致似的等着什么。
“啊——”突然,从殿外传来一声凄惨的嘶吼,那声音像是一根根钢针,穿过空气直接钉进了每个人的头皮里,让他们生出一种兔死狐悲的凄凉感。
外头的惨叫声慢慢变弱,所有人都恨不得捂住耳朵,不想再听见一丝一毫,挛鞮经云却颇为享受似的,只见他闭着眼睛,如同在听什么袅袅仙音一样。
时间被拉的极为漫长,所有人都在这压抑的气氛下煎熬,不知过了多久,有两人提着一个小坛子从外头进来,慢慢走到了挛鞮经云的身后:“二皇子,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接满了一坛血。”
挛鞮经云只瞥了一眼,漫不经心的问:“嗯,人怎么样了?”
“回二皇子,已经死了。”
大殿内不知是谁又发出了几声叹息,挛鞮经云假惺惺的:“噢,可惜了。”
血液的腥咸气息慢慢弥漫开来,若是没闻到还好,可一旦闻到了,那气味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着一样,一个劲儿的往鼻子里钻,每呼吸一下,他们心中的恐怖就多增加一分,连带着四肢百骸都如同被寒气裹挟了一样,所有人都胆战心惊,生怕外面那个几近枯竭的尸体,变成他们明日的下场。
挛鞮经云不屑的扫了一眼众官员:“诸位大人若是也有像他一样,急着为父汗效力的,我乐意成全。”
所有人都低垂着头,没有人想、也没有人敢开口说话。
挛鞮经云冷笑了一声:“既然如此,那就散朝吧,至于玉玺一事,我自会禀告父汗,请求父汗宸断。”
众官员按照礼数依次退出,行至殿外,瞧见了被吊在外面的同僚,有人气愤之余想上前将其放下来,却被旁边的人拽了拽,示意不要生事,于是数十位官员依次经过那具悬着的尸体,却无一人敢驻足。
挛鞮经云就在后面瞧着,百官越是敢怒不敢言,他就越是心满意足,他喜欢这种凌驾于万物之上的感觉,只要跟他作对的,都没有好结果。
有人凑近了问道:“二皇子,这尸体……要如何处理?”
挛鞮经云饶有兴致的看了一眼,轻飘飘的说了句:“不用管,吊着就是。”
他要让所有人都记住,这就是敢忤逆自己的下场。挛鞮贞元就算真的有玉玺又如何?如今这朝堂之上,还不是为我独尊!
城外。
挛鞮贞元派出去寻找工匠的那个人回来的倒是快,这才一日的功夫,就回去了,说是找到了一个汉人,对方声称自己可以雕刻玉石。
“那你怎么不把人带回来?”挛鞮贞元急着问。
手下面露难色:“属下不敢自作主张,因为那汉人说……要雕刻什么都行,但是……但是需要银钱作为报酬。”
挛鞮贞元还当是什么难事儿呢,花钱请人做事,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么:“这很合理啊。”
合什么理啊!那属下提起来就觉得汉人实在狡诈:“可他要一万两银子!”
“什么?”一万两!挛鞮贞元听见这个数目也觉得对方实在过分,雕个玉石而已,哪儿用得着这么多银钱!
“还有没有找到其他可以雕玉的人?”
“没有了,说来也巧,属下是路过一家汉人开的客栈,便进去讨口水喝,随口问了一句这附近哪有会雕刻的汉人工匠,对方说他们掌柜的就会,可这价钱要一万两银子,除此之外,手艺最好的、距离那客栈最近的,要去榷场找人,但榷场实在太远了,况且那里也有北狄人,属下怕泄露了您的大事,这才回来问问您的意思。”
一万两银子……现在去哪给他凑一万两银子!挛鞮贞元恨那汉人的市侩,可北狄不像中原那般繁华富庶,来此的汉人不多,想要碰巧找到一个能雕刻的匠人更是不易,难得遇上了一个,真要因为这一万两银子放弃么?
挛鞮经云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派人来请自己入城了,玉玺一事要尽快准备才好。
他来不及思虑太久,带着人就往梅擎霜和兰松野的住处去了。
“一万两银子?!”兰松野躺在院中的摇椅上,听完他的来意之后,惊的掀开了盖在脸上的折扇。三公里和木予在他的淫威之下,被迫在他腿上踩来踩去,原来桀骜不屈的灵魂,终于也学会了低头,做着这等揉按的琐事。
“你耍无赖耍到我头上来了!”挛鞮贞元是把自己当成傻子了么?雕刻一枚玉玺而已,竟开口问自己借一万两银子,他怎么敢的!
“不是我要一万两银子,是那个会雕玉的匠人要一万两银子!你们汉人都这般唯利是图,他看我们只找汉人,定然是猜到了这其中一些利害纠葛,所以才狮子大开口!”挛鞮贞元急道:“这钱我会还你的,你可否先借我?”
“可是……一万两银子,我身上也没这么多啊……”他正嘀咕着呢,突然觉得腿上没感觉了,一瞧,原来是三公里和木予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正在偷懒,遂斥了一声:“谁让你们停下的!继续按!”
两只鸡不情不愿的“咕”了一声,又开始被迫“献技”。
“你就不能再找别的人么?”兰松野身上确实没这么多银子,并不是故意为难挛鞮贞元。
天有些热,寒漪瑾调了些糖水从厨房端出来分给众人,照例,没有挛鞮贞元的那份儿。他们几个心腹又坐在阴凉处排成一排,一边喝一边抬头看着挛鞮贞元,就像看什么热闹似的。
“北狄的汉人不多,几乎很少会有人抛弃中原的富饶,反而来你们口中的蛮荒之地,所以找这样一个人并不容易。你没有银钱,那梅擎霜有没有?我可以给你们写一份券契,一定如数归还。”
梅擎霜从屋里慢慢走出来,方才的话他都听到了,便闲适的坐在了兰松野身边:“银子么,我倒是可以借你,但是你见过那人的手艺没有?如何保证他雕出来的玉玺能瞒得过挛鞮经云和你们北狄的朝臣?”
他们三人在那边谈论着仿制玉玺的事,另外一边,那几名心腹正在说着悄悄话。
颜松落饮下一口糖水,甘甜的滋味浸润过喉舌,在这溽热的天气里再舒坦不过了:“这小子让人给坑了吧,雕什么东西也用不了一万两银子啊。”
曲皓星也觉得这位北狄皇子脑袋不聪明:“就是,也不知他找的是昭国人还是晟国人,怎么做起生意这般黑心呢。”
“就是你们晟国人!”那边挛鞮贞元和梅擎霜他二人不知说到了什么,突然急吼吼的冒出来这么一句:“我在晟京鬼市的时候,就常觉得你们晟国的生意人大多狡狯,如今看来果然死性未改,都诓骗到北狄来了!”
他们几人齐齐看向曲皓星,看得他不自在的清咳了一声,谁能料到这么巧,挛鞮贞元找的这个匠人,居然就是晟国人。
寒漪瑾叹了一口气,端着糖水幽幽道:“看来还是本姑娘是个正经生意人,想当初我经营山横晚的时候,从不做这等坑蒙拐骗之事,开口就要一万两银子,这也太狠了!”说罢继续喝了起来。
那边挛鞮贞元又受了不小的刺激,他想借银子,梅擎霜和兰松野却问这问那的,一副磨磨唧唧的样子,就好像自己是在骗他们钱一样:“我真的没骗你们,是我的属下亲口说的,那客栈的掌柜亲口要一万两银子!”
楼东月小声嘀咕着:“什么客栈啊,遇上黑店了吧。”
挛鞮贞元不等梅擎霜和兰松野开口问,便带着火气说:“你们若不信,就派人往东,骑马行半日的路程,我手下说那家客栈叫山横晚,去找他们掌柜一问便知!”
寒漪瑾一下子就呛着了:“咳咳咳……咳咳……”
她咳的上气不接下气,好不容易顺过来,一抬头,发现所有人都在瞧着自己,包括梅擎霜和兰松野。
她讪笑了两声,不知该不该解释。
江吟时调侃她:“漪瑾,这就是你说的正经生意人啊,山横晚欺负人家北狄人不懂行情啊。”
“去!你少在这儿阴阳怪气的!”这事儿可不是寒漪瑾干的,她才不背这个恶名。不过话又说回来,哪个晟国人会在北狄开客栈,偏巧还取名叫山横晚呢?
“不会是秦老六吧?”曲皓星突然悄声问了一句。
寒漪瑾离开北狄之前,确实把山横晚交给了秦老六,这事儿他们几个都知道。但是秦老六不在晟京做生意,跑到这地方来干什么?
北狄刚糟了瘟疫,先前板荡的局势也才稳定不久,百姓穷的都快买卖子女了,这地儿能挣着钱?
“有……有可能吧……”寒漪瑾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低下头略显心虚的喝剩下的那半碗糖水,一副旁人勿扰的模样。
既然是山横晚……那这事儿就好办了,梅擎霜和兰松野交换了一个眼神,前者道:“那就如你所言,派人将那掌柜的请来吧,先看看他的手艺值不值一万两银子再说。”
听这话的意思,像是有的商量。挛鞮贞元顾不上多想,立马就派人去将那山横晚的掌柜带来,两人快马加鞭,一夜未曾停歇,次日一早就来到了他们几人住的院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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