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人军队悄无声息的来到了皇城之外,此事立即惊动了北狄朝中官员,他们只以为是敌军奇袭,却不知其实是挛鞮经云早就派人通知了沿路主要关隘的官吏,只为玉玺能够顺利送到宫中。
因此当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进城入宫之时,数位惊闻此事的北狄重臣,也纷纷带人来到了宫内,并立即调动了宫中兵力将皇宫层层围住,随时准备作战。
前来的官员中有达奚雍卿和侯莫陈乾,他二人在北狄朝堂的地位举足轻重,也是官员中为数不多的没有投效挛鞮经云的臣子,因此当见到他二人也入宫后,挛鞮经云便在心里骂了句多管闲事。
众臣见挛鞮经云竟无所顾忌的带着敌军入宫,心里皆惶惑不已,侯莫陈乾便上前质问道:“二皇子,汉人与我朝素来不合,今日他汉军兵临城下,二皇子为何不率军将其击退,反而大摇大摆的带到宫里来?此举岂非引狼入室?”
挛鞮经云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毕竟梅擎霜和兰松野是被他的人偷偷带进宫的,这群朝臣还不知道两个汉人皇子被他软禁了这么长时间,所以这一千兵马为何会出现在城外,真要深究起来也是个烫嘴的问题。
不过此事就算挛鞮经云想瞒也瞒不住,一千人的队伍,若说多,面对数倍的北狄士兵却掀不起什么风浪,可若说少,聚集在城外也会引起百姓的慌乱和议论,他当日同意让一千人进入北狄境内的时候就考虑过这一点,但除非对方单枪匹马,否则这事早晚会被朝廷官员知道。
因此面对质疑,挛鞮经云只能以愠怒来掩盖心虚:“怎么,侯莫陈大人认为本王会害了北狄不成?”
这叫什么回答!侯莫陈乾义愤填膺:“二皇子,此话怕是有失妥当吧!臣听闻城外有数百汉军,敌军入寇,为何朝中没有收到边报!我北狄将士驻守各地,却为何能让数百敌军长驱直入!是边报被截还是军队布防的情资被泄,是军中出了叛贼还是朝中有人里应外合!这些事难道不足以引起二皇子的警觉?而如今二皇子既然能带敌军肆无忌惮的来到宫内,难道不应该给臣等一个解释?”
“是啊……”有的官员听了这话小声议论道:“侯莫陈大人说的对,此事太蹊跷了,汉军都来到城外了我们才听到消息,若是数万大军,那我北狄今日岂非就要鹿走苏台了?”
“你们听说了没有,这汉人的将领来到城外后,直接对城门守卫说要求见二皇子,难不成……”
他们猜疑的声音并没有逃过挛鞮经云的耳朵,眼看着再不解释,这群人还不知要如何揣测,便斥道:“都胡言什么!数日前……”他一边在脑中疯狂思索对策,一边道:“昭国大皇子兰松野和晟国的睿王一路追缉挛鞮贞元至城外,只因挛鞮贞元违反了他国的律例,而本王知道此事后便将两人接进宫中好言调和,如今晟军和昭军来此是为了接人回去的,你们来添什么乱!若是再敢让本王听见一句非议,小心本王治他的罪!”
什么?昭国大皇子兰松野和晟国的睿王在宫里?
这……这是何时的事!三皇子挛鞮贞元回城了他们知道,可这件事他们为何没有听到风声!
达奚雍卿道:“敢问二皇子,如此重要之事,二皇子为何从未与臣等提起?”
挛鞮经云气急败坏:“此乃挛鞮贞元干出来的蠢事,一国皇子被人追杀至自家家门之外,如此丑闻,本王难道还要昭告天下不成!”
达奚雍卿倒也不惧他的威压:“可此事毕竟不是小事,若是被昭国和晟国知道了借口发难,二皇子可想过要如何应对,难道要告诉臣等家丑不可外扬么!”
无怪乎这些北狄官员听闻今日之事后,第一反应不是先将这些汉人斩杀干净,而是对挛鞮经云发难,实在是挛鞮经云的态度太令人起疑了。
且他的解释听上去也漏洞百出。
若真如他所言,晟军和昭军是来接他们的皇子回国的,那只要着人将他们送出城外便是,何必要开门揖盗呢?
而且挛鞮经云话里话外都在暗指他不愿被人知道挛鞮贞元到底犯了什么过错,可他自己却将敌军领入宫中,难道现在他就不怕被人知道了么?这不是前后矛盾么!
况且此事涉及昭晟北狄三国,可以说兹事体大,可他挛鞮经云不告知朝臣,居然偷着将汉人皇子藏在宫中,以为这是儿戏么!
凡此种种,在场的朝臣无不心存怀疑,都觉得此事没那么简单。
南重阙他们默默在一旁看好戏,皆在心中骂挛鞮经云活该,他不愿直接将人交出,非要请他们入宫,这下好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真是解恨。
挛鞮经云也知道自己的说辞难以服众,可无论如何,玉玺之事是不能被这群人知道的,因为在他眼中,是挛鞮宗兴将玉玺交给了挛鞮贞元,而挛鞮贞元却将玉玺给弄丢了,虽然此事错在对方,可朝臣若要追本溯源,知道了事情原委,那他们就会以为挛鞮宗兴有意让挛鞮贞元承袭国祚,到那时候,自己可就真的成了窃据朝柄的乱臣贼子了。
所以玉玺到底为何会落在汉人手中,一定要死死瞒住,不能被其他人得知。
“汉军此次只来了一千人,你们何必小题大做!”挛鞮经云烦乱至极:“本王既然请他们进宫,就代表本王自有主张,若是出了什么事,本王自当身死谢罪,轮不到你们质疑!”
这叫什么话!什么叫只来了一千人!群臣关心的问题难道是敌军来了多少人么?
他们关心的是敌军入境为何没有惊动朝堂,关心的是挛鞮经云到底隐瞒了什么!
达奚雍卿觉得他这番话实在是荒唐可笑:“好,二皇子做事自有二皇子的道理,可臣等既然受朝廷仰哺数载,今日出了此等大事,断然不可能坐视不理,还望二皇子允准臣等在旁,以献绵薄之力!”
事已至此,挛鞮经云若是将他们赶出去,就此地无银三百两了,是以他忍着心中怒意,没好气的说:“随你们。”然后便大步往殿内而去了。
南重阙他们和北狄朝臣随后进入了殿内,其它汉军将士则在殿外等候。待到人群差不多安静下来之后,南重阙首先问道:“挛鞮经云,既然都到这儿了,也该请我朝大皇子和晟国的睿王出来了吧。”
挛鞮经云的脸色十分难看,因为玉玺他还没有亲眼看上一看,若是就这么让他们带着兰松野和梅擎霜走了,那自己为此计划了这么长时间,岂非竹篮打水一场空?
可是他自己说汉军来此是为了接人回国的,因此南重阙这要求提的合情合理,自己并没有理由拒绝,因此挛鞮经云只能顺势道:“自然,本王已经派人去请了,只不过……”他的视线直直的盯着南重阙,话里有话道:“兰松野和梅擎霜偷偷潜入我北狄境内,是把我北狄当成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无人之地了么!”
他在暗示南重阙把玉玺留下。
南重阙自然听得出来:“此事我朝会给贵国一个交代,但也要等本将确认大皇子的安全之后。”
这话里的哑谜只有他们能听懂,北狄朝臣没察觉什么异常,挛鞮经云现在骑虎难下,只能依着南重阙的意思,先让人把梅擎霜和兰松野带过来。
兰松野在北狄宫里躺了这么多天,终于将南重阙给盼来了,因此一入殿便哭嚎着向他扑过去:“舅舅——舅舅——”
南重阙上前迎了几步:“大皇子,你吃……”本来以为兰松野在这吃了不少苦头,结果人到近前细细一端详,南重阙登时改口:“……胖了?”原本那语气里的心疼之意瞬间就飘散无踪了。
兰松野睁大了眼睛否认:“不可能!”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狐疑的问燕识归:“我胖了?”
燕识归很实诚的一点头:“是有点。”
南重阙以为挛鞮经云必会给他们一些苦头尝尝,谁承想这小子过的倒是自在,被囚禁了这么多日竟还养的面色红润,早知道如此自己就晚几日再来了!
这边南重阙觉得自己实在多余担心,那边梅馥霜看到梅擎霜之后大大松了口气:“小五,你还好吧?”
梅擎霜浅笑着应道:“让阿姐记挂了,臣弟无碍。”随后又看向贺长云:“有劳贺将军前来相救。”
贺长云哪敢受他们这么一声谢,立即抱拳道:“殿下折煞臣了,睿王殿下被囚多日,是臣失职。”
梅擎霜:“与你无关,不必放在心上。”
“好了,”挛鞮经云见他们聊起来了,不禁觉得烦躁:“人你们已经见过了,睿王殿下和公子兰在我北狄皇宫住的这些时日,未曾受到分毫怠慢,按照南将军方才所言,两位皇子随意进入我北狄腹地,此事恐不能一句话就轻飘飘的带过吧?”
“自然,”南重阙知道他要急着验明玉玺的真假,只是现在还少了一个人:“不过在此之前,还请二皇子派人将挛鞮贞元押上来,他在我昭京时用突火枪杀了我朝废太子兰鹤诗,这笔账,我朝还未跟贵国算呢。”
挛鞮贞元杀了昭国废太子?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皆面露愕然之色,就连挛鞮经云心中也闪过一丝讶然,当初他跟自己可不是这么说的。
当初挛鞮贞元说的是他受兰松野威胁,帮其除掉了兰鹤诗,兰松野怕他泄密才一路追杀至此,可挛鞮贞元却没说是他亲自动的手。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他今日要的是玉玺,至于昭国和晟国要如何处置挛鞮贞元,他不在乎。
“此乃你们汉人的一面之词!”有的北狄官员不信,就算是真的也不能任由他们将一国皇子带走,便隐隐激愤道:“当日在昭京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等都不知道,还不是任由你信口捏造!”
“是不是本将捏造,你们把挛鞮贞元带上来一问不就行了。”反正按照梅擎霜、兰松野还有挛鞮经云他们私下的商议,挛鞮贞元就是要被带回晟国去的,这是交换玉玺的条件,因此他一定不会反悔。
如今这玉玺自己连看都没看上一眼,人倒是一个个的先交出去了,挛鞮经云心中自然不悦,他本不想这么快就遂了汉人的愿,奈何不明就里的朝臣却觉得南重阙是在故意挑衅,就是为了找借口带走挛鞮贞元,便吵嚷着将三皇子带到朝堂上来与之对质。
挛鞮经云心中倒还有几分犹豫,把人带过来不要紧,总归他们两军只带了二百人进城,就算加上城外那些,最多不过一千人,无论如何也敌不过他皇城内的将士,不可能强行把人带走,可这众目睽睽之下,自己要如何才能拿到玉玺?
挛鞮经云正在沉思的时候,有官员便道:“二皇子,这几个汉人出言不逊,口口声声说是三皇子杀了他们的废太子,根本就是故意訾謷!”
“笑话!”兰松野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说话的那人,气势汹汹道:“老子千里迢迢从昭京追到你们北狄,难道就是为了把我皇弟之死栽赃到他身上?若不是血海深仇,你当我愿意来你们这蛮貊之地!”说罢看了看这大殿,满眼都是嫌弃:“筚门圭窦,也不知积了几辈子的德才换来我踏足一回。”
这话可就太嚣张了,在场的北狄官员听罢都愤愤不平:“还请阁下慎言!若论起骄奢淫逸,我北狄自然不如你们汉人,你们……”
兰松野懒得同他拌嘴皮子,瞪了他一眼,凶巴巴的喝止道:“行了,闭嘴吧!赶紧把挛鞮贞元带上来,他杀了我皇兄,此事绝对不能轻易了了!”说罢又看向挛鞮经云:“二皇子,当日咱们可是商议好了,你可不能不守承诺吧!”
商议好了?他们商议的什么?今日这桩桩件件都跟挛鞮经云脱不了干系,有官员听出这里头的不对劲,便朗声问道:“二皇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事关朝堂,我等身为朝臣不应当被蒙在鼓里!还请二皇子如实告知!”
“还请二皇子如实告知!”
眼看着附和的官员越来越多,挛鞮经云觉得事情有些不受控制,便怒斥道:“都住口!”反正兰松野和梅擎霜要的是挛鞮贞元的命,而如今朝堂上这些蠢货又将矛头对准了自己,既如此,他没必要替挛鞮贞元遮掩,便如实道:“此事确实是三皇弟的过错,他入宫后已经亲口向本王承认了。”
“什么?”北狄官员中传来一阵惊愕之声,有人不敢置信的问道:“二皇子的意思是,三皇子亲口承认他杀了昭国废太子?”
也有人出言质疑:“这怎么可能呢,三皇子在昭京单枪匹马,就算是他国的废太子,身边也定然有人看守,怎么可能轻易被人刺杀!”
“怎么不可能!”兰松野张口就与他们争吵,也不管此举是否有**份和体面:“不就是仗着手上有突火枪才敢这般肆意横行的么!可怜我那皇弟……”他吵着吵着就演起来了,甚至悲痛的像是要流眼泪:“……死前不久刚娶了新的小妾,我那些弟媳们正值妙龄,却一个个的开始守寡了,我若是不为他们报这个仇,我这个当兄长的,怎么能睡的安稳呢……”
说到最后,兰松野吸了吸鼻子,还装模作样的抬手抹了抹眼泪,只可惜脸上一丝泪痕都没有,干净的像块未经雕琢的羊脂玉。他用力眨了眨眼想要挤出一滴伤心泪,只可惜他对兰鹤诗的死实在伤心不起来,于是只能作罢。
算了,哭不出来就哭不出来吧。
但其他人听了这话后却十分鄙夷——这叫什么话!你皇弟刚死不久你就惦记他的姬妾,你怕不是巴不得他早点死吧!
看这架势,他双方就算再争执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既然昭军和晟军今日前来是为了接他们的皇子回京,而兰松野和梅擎霜当日潜入北狄又是为了捉拿挛鞮贞元,那此事的根源就在挛鞮贞元身上,还需将他请来当庭对质才是。
于是有朝臣便提议道:“二皇子,依臣愚见,此事事关三国,还是把三皇子请来问个清楚吧。若真如他们所言,三皇子杀了昭国废太子,那我北狄应当秉公处理,不可徇私。可若证实是他们诟谇谣诼……”那人看了一眼兰松野,冷哼了一声:“臣等也绝不允许有人在我北狄的宫殿之上横行霸道,践踏我朝天威!”
挛鞮经云闻声心烦气躁的剜了他一眼,心道确实是个愚见。
可眼下确实也没别的法子了,挛鞮贞元若是不出来,受群臣指摘的就是他自己,而且兰松野他们在没见到挛鞮贞元之前,看上去也不想乖乖把玉玺交出来,既如此,就把挛鞮贞元带过来吧,该认罪认罪,该受罚受罚,赶紧拿他换玉玺才是正事。
于是挛鞮经云便对身旁的近侍下令:“去,把挛鞮贞元带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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