挛鞮贞元回到皇城内之后便被请进了皇宫囚禁到现在,这事满朝文武都知道,可对于他离开北狄的这段时间在外发生了什么,却无人可知,就算是挛鞮经云也知道的朦胧两可,而且大部分都是假话。
因此当挛鞮贞元被带到殿上之后,除去兰松野和梅擎霜他们,其余北狄朝臣都是用一种急于知道真相的眼神看着他。
挛鞮贞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面上有些惴惴,心里却不知是怎么想的。
他被带到殿前,怯怯的看了一眼挛鞮经云:“皇兄派人带我至此……所为何事啊?”
挛鞮经云耐着性子:“昭国和晟国今日派人来接公子兰和睿王了,可公子兰却说你在昭京的时候杀了他们的废太子,并要我朝给个交代,本王问你,真有此事么?”
当日挛鞮经云和兰松野梅擎霜二人商议以挛鞮贞元交换玉玺的事,挛鞮贞元并不知晓,因此他并不知道兰松野为何突然提起此事。
是兰松野和梅擎霜已经有计划了么?那自己是否要将计就计?
挛鞮贞元沉思了一会儿,随后缓缓点头,像是害怕似的:“……是。”
什么?!这……
方才还振振有词的北狄朝臣登时哑口无言了。
三皇子居然真的杀了昭国的废太子?这可如何是好,即便对方的身份是废太子,可昭国若要借此事发难,北狄也是理亏的。
若两国因此交战,那事情可就严重了,因此有人便想着替挛鞮贞元找借口:“三皇子,这其中是否有什么隐情啊?还是说您是有苦衷的?”
“我呸!”兰松野啐了一口:“杀人的还有苦衷,那我那些弟媳们呢!她们的苦衷又去讲给谁听!”
北狄众人闻言皆无言以对,能不能不要提你那些弟媳了!好歹是个皇子,怎么开口闭口都这般粗俗,难道就不觉得羞耻么!
有官员忍无可忍的说道:“公子兰,事情的原由我们总要弄个清楚才行,这里是北狄皇宫,不是你们昭国朝堂,还请你收敛些脾性吧!”
“什么?我……”兰松野瞪大了眼睛,撸起袖子就要与他理论,却不料梅擎霜先一步开口了:“既然是北狄皇宫,又有诸位官员在此做见证,那咱们不如把话说明白了。”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儿,梅擎霜将那日他们三人商议的事缓缓道来:“挛鞮贞元先是潜入晟京,欲意帮我朝废太子和废安王谋反,后来事情败落,他便一路逃至昭京,结果又杀了昭国废太子兰鹤诗,本王与公子兰一路追至城外,就是为了将他带回朝中按律处置的,结果却被挛鞮贞元逃回了这宫里躲着。
好在贵国二皇子知道了我二人的行踪后,便着人将我们一行人请进宫中,并与我等约定好,把挛鞮贞元交给我们,让我等带回朝中发落。”至于玉玺的事,他掩去了没说。而一直紧盯着他的挛鞮经云也暗自松了口气。
这……北狄朝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这样处置实在太草率了,更何况当日在晟京和昭京发生的事情疑点重重,比如挛鞮贞元为何要帮助晟国的废太子和废安王谋反,他逃到昭京后,又为何要去刺杀昭国废太子,凭他一人之力又是如何做到的,这些事的疑点这么多,若是不弄清楚,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这几个汉人把三皇子带走么?若任由他们汉人这般肆无忌惮的行事,那北狄的脸面又该往哪放啊!
他们小声议论过后,便有官员出声道:“二皇子,此事如此处置,怕是不妥吧。”
挛鞮经云刚要开口,兰松野却先他一步:“那依你的意思,如何处置才算妥当啊?”
对方便道:“若……若是三皇子真的触犯了贵国的律例,但他身为我北狄皇子,自该由我北狄代为惩处。”
呵。此言一出,昭国和晟国的几人不禁轻蔑的笑出了声。
由北狄代为惩处?那估计会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跟不惩处没什么区别。
不过兰松野倒是不急,因为他知道挛鞮经云肯定不会同意的,除非他不想要玉玺了。
于是兰松野便将这个问题又抛给了他:“二皇子,你觉得呢?”
挛鞮经云此时已经开始在心中懊悔,自己就不应该大张旗鼓的把这些汉人带进宫来,如今此事闹得满城皆知,看众朝臣的意思,又不同意把挛鞮贞元交出去,事到如今,反而自己处处受限,实在是造化弄人。
“本王……”挛鞮贞元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说道:“……本王自然会遵循约定,将挛鞮贞元交由贵国处置。”
话音一落,殿上的北狄官员便一片哗然。
有官员便劝道:“二皇子,万万不可啊!三皇子纵使再有过错,也是我北狄的天潢贵胄,怎能沦为他们汉人的阶下囚!”
“怎么,你心疼你们二皇子啊?”凡是今天开口说话的,兰松野都毫不留情的出言讥讽:“不把他带走也行,既然你这般忠心耿耿,要不就由你来替他?”
“我……”那被怼的官员登时面红耳赤,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我又没有触犯贵国律例,为何要代人受过!”
“那还啰嗦什么,”兰松野懒得再看他,吩咐楼东月和燕识归:“把挛鞮贞元捆了带走。”
这就要捆人?岂有此理!还不待北狄朝臣制止,就听得挛鞮经云喊了一声:“且慢!”
兰松野瞥向他,却没说话。
事已至此,挛鞮经云只能先设法拖延此事:“你们可以将人带走,但诸位远道而来,也要让我朝好好招待一番才是,否则若是传出去了,还真会让天下人以为我北狄尽是无礼之辈了。”
兰松野他们自然明白挛鞮经云此举乃是为了玉玺,而北狄朝臣听闻后,却以为他们二皇子是先拖延时间再设法救下挛鞮贞元,因此无一人出声制止。
反正他们人数上不占优势,挛鞮经云既然这么说了,就不是商议,而是让他们必须留下,既如此,那顺势吃顿饭也好,于是兰松野没拒绝,而梅擎霜也一点头答应了。
挛鞮经云见此便吩咐人去准备庖馔,而群臣却也无一人离开,都在殿中等着宴席开始。
有宫人搬来了桌案,先把酒水端了上来,待布置好后,众人逐渐落座,江吟时和颜松落他们几个坐在一处,低声问道:“你们真的找到玉玺了?”
颜松落就着喝酒的姿势“嗯”了一声,用酒杯掩着唇道:“就在南将军身上呢。”
江吟时听后愁闷的嘟囔了一句:“可接下来要怎么办啊。”
现在这局势明显僵住了,挛鞮经云没得到玉玺不可能放他们离开,而玉玺又不能真的交给挛鞮经云,虽说他不敢真的对梅擎霜和兰松野怎么样,但他们来北狄折腾的人困马乏,可不是为了帮挛鞮经云找玉玺的!
而另外一边,兰松野他们也在犯愁此事。
北狄的这些官员兰松野没有一个认识的,他便低声问南重阙:“舅舅,你曾与北狄大军交战过,在场的官员中,可有你认识的武将?”
若是能控制军权,那他们今日的胜算就大得多了。
只可惜南重阙瞥了一眼,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没有。”要么是今日没来,要么是已经不在朝中为官了。
兰松野默默叹了口气,不禁憋着怒火看向挛鞮贞元,并在心里暗戳戳的想:当日在昭京时,他答应在契据一事上替自己作伪证,不过动动嘴皮子而已,结果却换来自己这一行人以身赴险,以至于现在进退两难,这桩交易实在是亏大了!等离开北狄的时候,自己若不狠狠地敲他一笔,都对不起梅擎霜喊我小狐狸!
兰松野一边想着一边气鼓鼓的咽下一口酒,结果喝的太急,把自己给呛着了,北狄的酒烈的很,他这么一咳起来就有些厉害,楼东月给他拍着后背顺气:“主子,您没事吧?”
兰松野咳的脸颊泛红,磕磕绊绊的说:“没……没事……”
他这么一咳便吸引了梅擎霜的心思,梅擎霜循声望过去,见兰松野眼尾的酡红还未褪去,看上去有点儿气,还有点儿娇,直瞧得人心里发痒,梅擎霜暗暗笑了一声,突然灵机一动,在心里有了盘算。
此时他们无法从这里脱身,除了挛鞮经云故意阻拦之外,还有双方兵力悬殊的问题。若要安全离开北狄,仅凭一千将士是不够的,除非北狄这边不会对他们兵戈相向。而如今北狄的兵权掌握在挛鞮经云手中,他为了玉玺未必不会做出什么疯狂之举,因此不能存有侥幸之心。
可如果把这些北狄官员一起拉进这趟浑水,特别是达奚氏和侯莫陈氏,或许挛鞮经云就会因忌惮朝中的这两大豪右而选择放弃大动干戈。
而且据他所知,达奚雍卿和侯莫陈乾并不是挛鞮经云的党羽,这就说明他们拥护的是北狄朝廷,而不是挛鞮经云,如此一来,或许事情就有转机了。
梅擎霜心思一动,心中便有了主意。
只是挛鞮经云一直在这殿内看着他们,有些事做起来难免不方便,梅擎霜便传秘音给兰松野:“小狐狸。”
兰松野正在心里骂骂咧咧,问候挛鞮贞元全族的时候,冷不丁听见梅擎霜唤自己,便登时换了个心情,欢快的应了一声:“怎么啦?”
“你带着真玉玺,借口出去一趟,顺便把挛鞮经云引出去,至少拖住他一刻钟的时间。”
兰松野问:“你有主意啦?”
“嗯,不知有几分胜算,姑且一试吧。”
兰松野自然信他,别的话也不多问,问南重阙要了玉玺之后抱在怀中,抬起屁股就要往外走,楼东月和燕识归见状便跟在他身后。
挛鞮经云瞧见了,当即就问了句:“公子兰要去哪儿?”
“如厕!”兰松野回头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怎么,怕我跑了啊?那就有劳二皇子派人给我引路。”
他怀里抱着个四四方方的东西,挛鞮经云一眼就瞧得出里面装的是玉玺,他以为兰松野是在找机会将玉玺交给自己,因此自然不会找人代劳。便立即起身,面色如常的说道:“正巧本王也想去,一起吧。”
兰松野嫌弃的皱了皱眉,没说什么,转身就出去了。
待他二人离开后,梅擎霜若无其事的望了一圈这殿内,佯装好奇的问:“怎么不见贵国可汗挛鞮宗兴?”
此言一出,便见这殿上的朝臣,有的面色忿忿,有的略显痛惜,似是不甘朝柄旁落于贼人手中一般,还有几个则面无表情,看来便是依附了挛鞮经云了。
挛鞮贞元没有开口说话,但避而不答更容易让人觉得这里头有蹊跷,于是达奚雍卿便主动言道:“可汗年迈,在宫中静养,将朝中一些大事的决断之权都交予了二皇子。”
“噢?这朝中如今是挛鞮经云说了算?”梅擎霜似是颇为惊讶一般,转而看向挛鞮贞元:“三皇子之前在晟京可不是跟本王这么说的。”
挛鞮贞元猜不透梅擎霜的心思,因此一时之间不敢贸然开口。
“怎么,三皇子都忘了?先前你口口声声说北狄玉玺在你身上,妄图以此说动本王借兵给你,原来都是假的?”
什么!此言一出,如同往平静的湖面上扔出了一颗炸药,訇然巨响惊动了所有人,最为震惊的便是达奚雍卿和侯莫陈乾,他二人连瞳孔都倏然放大:“什么!”
挛鞮贞元也有些愕然,似是没料到梅擎霜会这么做——他就直接这么说出来了?这殿上还有挛鞮经云的心腹呢!
侯莫陈乾激动的问:“三皇子,此事当真?可汗果真将玉玺交给了你?”
玉玺已经消失数月,之前皇城中大小官员收到了一封信,说玉玺在挛鞮贞元身上,只可惜当朝臣问及此事的时候,挛鞮经云大发雷霆,甚至为此事处死了一位官员,以至于此事无人再敢提及,他们到现在都迟迟未见到玉玺真容,竟然真的在挛鞮贞元身上?
挛鞮贞元不知梅擎霜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但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了,或许只有把这件事挑明才是破局之法,因此挛鞮贞元便顺势承认了:“是,在我身上。”
达奚雍卿急切道:“那……那可否请出玉玺让臣等一观?”
“这……”挛鞮贞元面带犹豫:“怕是不妥。”
“有何不妥!”侯莫陈乾道:“既然玉玺在三皇子身上,那这朝堂便应该由三皇子来主持大局,三皇子若是担心有人趁机夺权,大可放心,臣今日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替可汗、替三皇子拿下那些乱臣贼子,以正朝纲!”
“臣也一样!”达奚雍卿道:“玉玺即皇权,可汗若真的把玉玺交给了三皇子,就意味着可汗有意让三皇子缵绪,而我等自然遵循可汗之意奉三皇子为尊,至于那些假借玉玺之名祸乱朝纲的人,我等绝对不能容忍,必当为三皇子讨回公道,匡时于播荡之际,还国典回于顺轨!”
他这番话说的慷慨激昂,挛鞮贞元却实在拿不出玉玺,没办法,玉玺在兰松野身上,他想拿也拿不出来,便只能支支吾吾的遮掩:“好,只是现在不是时机,还是等皇兄回来再说吧。”
梅擎霜见状,似是讥笑的说了句:“贵国这朝局可真是乱的很,一国之主燕燕居息,连玉玺都不知踪迹,满朝文武不知奉谁为尊,竟每日被耍的团团转,可见北狄真是无人了。”
“梅擎霜!”挛鞮贞元佯怒道:“我北狄情势如何,用不着你在这儿冷嘲热讽!与其说这些风凉话,还不如想想等你回到晟京后的处境,你还不是晟国太子呢,可别过早的得意!”
“无所谓,我父皇正值春秋鼎盛之际,我朝也不急着册立东宫,反倒是贵国,”梅擎霜故意的提醒道:“挛鞮可汗许久不曾露面了吧?是真的在宫中静养,还是龙驭上宾了,你们恐怕也不清楚吧。”
梅擎霜这话假意嘲讽,却让殿内的北狄朝臣心下一沉,对啊!自从挛鞮经云窃据朝柄之后,他便一直声称可汗病重,且不让臣子探望,他们这些朝臣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猜不到可汗是被挛鞮经云囚禁起来了,却从未设想过,如果挛鞮宗兴早就死了呢?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那些忠臣顿时觉得遍体生寒,他们之前没这么想过,是觉得挛鞮经云不敢这么做,可挛鞮经云的手段他们都见识过,连不顾众人反对当朝处死臣子的事他都能做出来,还真的会为了那点儿名声,留挛鞮宗兴一条性命么?他们不敢赌。
这殿内还有挛鞮经云的心腹和手下在,见此形势难免想要偷偷溜出去给挛鞮经云报信,可刚要挪步,达奚雍卿便识破了他们的意图:“来人,将二皇子的这几个钩党和近卫押下去关起来!”
那些被抓的人自然不可能轻易就范,便惊呼:“达奚大人!你不可这么做!若此事被二皇子知晓了,他不会饶过你的!”
达奚雍卿却不怕他此番威胁,厉声道:“哼,我达奚氏立足北狄百年之久,就算从此衰微,也轮不到你这个不入流的小官狺狺狂吠!”说罢又看向众臣,义正辞严道:“可汗已经数月不曾露面,玉玺也消失无踪,自去岁以来,朝中大小事务全凭挛鞮经云之喜好决断,致使朝廷乌烟瘴气,百姓道路以目,今日之前诸位同僚不知真相,尚可掩耳盗铃以求自保,可今日之后,尔等还能自欺欺人么?”
“达奚大人说的是!”侯莫陈乾也道:“想我北狄已经不复浚明之势久矣,诸位既身居枢要,怎能心安理得的见我北狄逐渐沦夷!挛鞮经云欠朝廷欠百官一个解释,为何不让我等探望可汗,为何国之印信消失无踪,今日又为何肆无忌惮的将汉军带入城内!桩桩件件,今日定要他说个清楚!若是老夫真的误会了二皇子,那我自会携全族请罪,可若他解释不清,这朝纲就该合于轨度,而不是任由他名不正言不顺的继续把持!”
他二人这番话算是给了那些依附了挛鞮经云的人一个震慑,有的人原本也不是真心投靠,不过是碍于其权势无奈为之而已,因此那些执迷不悟的人被押下去关了起来,还有些则默不吭声,不打算在这个时候当那个出头的椽子。
关于梅擎霜说的“挛鞮贞元帮废太子和废安王谋反”一事,是梅擎霜糊弄北狄朝臣的假话,各位读者不要弄混了,若是记不清前情的,可以回顾在晟京时候的章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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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4章 第二一三章 搅浑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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