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本不想当帝。
那时她一路逃跑到了奉玉城,沿路乞讨为生,她不过是个扮作了男儿身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女郎,在乱世里难活。她所在的国家内有内乱和灾荒,外有强敌来犯,北边的南夏朝的大军已然攻打到了离京城只有数万米远的缘州;可那大殿上的天子仍沉溺于酒色,纵情狂欢;官员们中饱私囊,结党营私;有钱的大户们的库房堆满了珠宝,大盘大盘的珍馐和满坛满坛的美酒随处泼洒。最苦的是底下的百姓,他们在寒冷和饥饿中挣扎,一时生一时不可活,为爹娘的卖了儿女换得几日的口粮,为儿女的卖了娘亲换得一时的温饱,好不容易易得来的口粮又被凶恶的强盗抢去,没人知道他们到底能活到什么时候,活一时便是一时,没人能保证他们下一刻是活着的。
当上位者欣赏着含情脉脉的美人那婀娜的舞姿,宫殿内温暖如春,乐声靡靡,乡间道路两旁的百姓衣不蔽身,瘦骨嶙峋,哀泣苦哼,甚者,争相食。
一路所见不像是在人间,如在地狱,人不是人,成了恶鬼。她磕磕绊绊的一路走来,为其所见而痛苦,她的心被烙铁烙着蜷成了一团,血水在心里头装着挤压着嫩肉,快要爆涌出来。
她想她的阿弟,想她的阿娘,想她的阿爹,想她阿娘小时哄她时做的草蜢蚱和夜间所唱的安睡曲,想阿爹做的可以飞得高高的风筝,想阿弟从路边为她摘的浅紫色的像烟一般朦胧的野花。
她在奉玉城参了军。
开始那坐在木棚子下招兵的军官并不想要他——这么一个身上瘦得只剩皮包着骨的矮小的像是马上就要死了的男人。蓄着八字胡的军官对他连连摆手,叫他快离开,莫挡了别人。
她不肯,只拿一双黑如曜石的眼紧紧的盯着他,双手紧抓着木桌两边。
这时,来了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将军,因他看着这边队伍半时不动,问出了何事,紧接着那“八字胡”报告说明情况。她仰起头坚定地看向将军,跪下,嗑下头,道:“请您收下我。”
将军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脸上有着一道疤痕的又瘦又黑的小子,厉声问他:“你为何想当兵?你可知战场上凶险万分,你这样子的很可能连第一场战事都挨不过。”
她大声答道:“为我自己,为我所见他人之痛苦。将军,自我背家离乡到城中这一路所见,人相食,抛双亲,卖儿女,罪行猖獗,强盗横行。国家深陷于黑暗之中,人民苦不欲生。将军,我愿为军前卒,为国为民献一力!求你收下我。”
她连连磕头,地上砂石本就粗砺,头上破了皮,鲜血些微流出,地面上开出一小片血花。
最终她如了愿,成为了一名营兵。她在军中刻苦训练,表现突出,身体逐渐健壮了起来。初时其他的小兵见她又矮又瘦,并不把她当回事,笑话她的身高,叫她“黑骡子”。
深夜里,士兵们大多都睡了。清冷幽寂的月光如水般洒下,她坐在离营帐不远的树林里抬头见月亮圆透朦胧,身上肌肉酸痛不止,双臂因为举重过度疲累地垂在两旁。
她艰难地从怀中拿出青石,看着它笑笑,说,“你再白一点圆一点,就是月亮了。”
“娘曾告诉过我,月亮上有神仙。神仙若真在,可否帮我向爹娘传个信呢?”
她低着头,神色落寞。“阿弟,阿母,阿爹,你们可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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