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琅看向一旁磨墨的沈昭,他幻想过的画面,此刻成了现实。
他不敢问沈昭的心,怕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
三年来沈昭一直都是对他极其冷淡,前不久态度才有了好转。哪怕是暂时的美梦,他只想醒来的晚一些。
沈昭研好了墨,向他递上,“王上最近在忙什么?”
齐琅接过放在一旁,“西北蛮夷来犯,又要打仗了。”
听他的语气,沈昭道:“王上不想打仗么?”
齐琅:“蛮夷军好战,若是打仗,我军必然是损失惨重。”
沈昭沉默不语,原来不想打仗是因为不划算。
空气安静了许久,齐琅道:“处理了这件事,孤就陪你出宫。”
沈昭问道:“那王上准备如何处理这件事?”
“和亲。”
*
沈昭从乾霄殿离开时,守卫毕恭毕敬,与方才态度判若两人。
刚走了没多远,沈昭便看到了不远处的裴如瑛,一身红色官服很是显眼。
她开口对侍女道:“绿珠,你去替我抓服药来,我自己回去。”
“什么药?姑娘哪里不适!”侍女紧张的很,生怕沈昭又什么不适,自己又要被怪罪了。
“没什么大事,就是晚上睡得不好,你去抓些安神的药来。”
侍女闻言松了口气,“好。”
沈昭支开了侍女,朝着裴如瑛处走去。
沈昭明知故问,“裴大人是在等我?”
裴如瑛转身看向她,躬身行礼。
刚才匆忙,沈昭这才看清他的长相。她只知裴如瑛才智过人,却没想到长相也是胜人一筹。
她故作矫揉,“裴大人是还没有记住我的名字么?怎么都不同我……”
“寒暄”二字还未说出,裴如瑛便张口打断,“在下与姑娘无冤无仇,姑娘为何要害我?”
沈昭眨了眨眼,不解道:“我不懂裴大人在说什么。”
裴如瑛道:“那方才在乾霄殿,姑娘不是害我又是何意?”
“裴大人的名号冠绝天下,我自是想认识一番。”
“裴某是外男,姑娘可是王上的心上人,此举不妥。”
沈昭疑惑道:“裴大人听谁说的,我是王上的心上人?”
“方才王上的反应,不难看出。”裴如瑛又道:“姑娘想说什么,一并说了吧。”
沈昭上前一步,“裴大人可有婚配?”
裴如瑛未答,沈昭一个踉跄摔在了他的怀中。裴如瑛手足无措,忙抓住胳膊将人扶起。
沈昭看着他发红的耳尖,发出一声轻笑,“看来裴大人未曾娶妻呢!”
裴如瑛也看出来她有意撩拨,撒开手向后撤了一步,“姑娘想做什么?”
她那双原本清澈的眸子突然一暗,“我一心寻死,黄泉路上想找个伴。我觉得,裴大人就不错。”
沈昭这般胡诌,裴如瑛却是意料之外的淡定,“裴某死不足惜,倒是沈姑娘身份娇贵,死了倒是可惜。”
沈昭不解道:“你……什么意思?”
他平静道:“燕国公主,沈昭。”
他的语气未见鄙夷痛恨,有一瞬间,沈昭以为他就是送信之人。
沈昭:“裴大人果然厉害,那不如再猜猜,我想做什么?”
齐琅试问:“离开这里?”
沈昭看着他摇了摇头,“不对,我想和裴大人共赴黄泉啊!”
裴如瑛却认真回道:“若我是你,我会选齐琅。”
沈昭眼前一亮,这人着实有趣,问道:“你不是齐琅的人么?怎么会想他死?”
裴如瑛摇了摇头,“我不是任何人的臣子,我只做这天下的谋士。”
“那天下的谋士,可知这西北蛮夷的应对之法?”
裴如瑛沉默不语。
“和亲。”沈昭答道。
裴如瑛面色沉重,“和亲?”
沈昭笑道:“用一人换天下安康?不好么?”
裴如瑛问道:“姑娘也是这么认为的?”
听到他的询问,沈昭终于放下心来。
裴如瑛,她的“杀子”。
她没看错人,一开始,她借齐琅的势站上位。可现在,他反倒有了站上风的势头。
她笑道:“时候不早了,裴大人,下次见。”
裴如瑛疑惑未解,却听她又道:“我给裴大人准备了一份见面礼。”
当然,这份见面礼也裴如瑛并未等太久。当天晚上,裴如瑛便收到了一份密令。
今后未经传召,不得进宫。
只是一句“裴大人”,裴如瑛便没了进宫的自由。他不禁感叹,这沈昭在齐琅心中果真不一般。
他回忆沈昭说的“和亲”,只觉得悲哀,国家竟懦弱到用女子换取一国安康。蛮夷人粗鄙,真嫁了过去还不知是什么下场。
自古和亲,从来不是什么好事,不过是一个弱者的示弱,一个强者的侮辱。他原本还想去劝诫一番,这样一来,自己也不必去了。
倬彼云汉,昭回于天。
不知为何,他忽地想起今日那女子一番动作,忙饮了三杯茶。
*
齐琅来见沈昭时,他记挂今日大殿门口发生的事,满脸不悦。他故意表露出的情绪,沈昭却视若无睹,仍旧低着头忙自己的。
倒是齐琅先坐不住了,他开口道:“阿楚认识裴如瑛?是旧识?”
“有所耳闻。”
齐琅:“不如阿楚同我讲讲他?”
“裴大人是王上的臣子,又何须妾同王上说。”
“难得见一男子让阿楚上心,孤想知道此人过人之处。”齐琅言语间的阴阳怪气都快要溢出来了。
沈昭笑道:“妾有一妹妹,曾立志说要嫁给这位天下第一谋士。妾也想知道此人有什么过人之处。”
齐琅闻言,放下心来,“阿楚想结识他,为何不找孤呢?”
“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不想麻烦王上。”
齐琅心里释然,又逢沈昭白日去探望,此时更是兴致盎然。他自认不是耐心的主,可他为了沈昭愣是等了三年。
三年间无论朝中大臣如何劝说,他从未动过娶妻的念头,他的妻子,只能是阿楚。他从二十一岁等到了二十四岁,就算等到三十岁也是值的。
人有所待,何其所幸。
*
几日后边境传来消息,蛮夷军的将领竟被一无名少年手刃,蛮夷军心不稳,撤兵离去。
沈昭闻言一惊,那位无名少年是何许人也,竟然如此勇猛。蛮夷的那位将军是让南凉人头疼的存在,竟然这么草率就被人杀了。只可以,那少年最后还是死了。
若无此人,齐琅势必会妥协选择和亲。横空出世的屠将少年,智绝天下的谋士,是天要保南凉么?
短短三年,谁还记得曾经的燕国。她孤身一人,可那又如何,她沈昭势必要拉下那个滥杀无辜的帝王,将他的左膀右臂通通砍掉!
齐琅时沈昭正坐在桌前发呆。
只见齐琅满脸愉悦,“阿楚可听闻蛮夷被一无名少年击退之事?”
沈昭回过神来,回道:“妾听说了。”
齐琅很自然的在她身边坐下,“孤本想封赏他,只可惜天妒英才,他战死沙场。”齐琅叹了口气,“思来想去,孤决定追封他为忠勇大将军。”
人死了,得此虚名又有何用。
沈昭只回道:“斯人已去,生人尚在,王上不如好好弥补他的家人。”
齐琅也是这样想的,无奈那少年举目无亲,遗物也并未留下什么能证明身份的东西,甚至连性命都无人知晓。
齐琅道:“他留下了一首诀别诗。”
诗曰:
常报怀亭骨,何须埋土还。
夕月望西山,借寄昭君安。
沈昭听了第一句便滞住了,这哪里是寻常的情诗,分明是……
怀亭是她的小字,若是这不算什么。夕月拜西山分明就是秋分朝西拜月,此乃燕国特有习俗,他是燕国人…且认识自己熟悉自己,不然对方怎会知晓自己的小字!
昭君安,昭君,安?沈昭,安?还是,昭,君安?
她心口处的跳动不自觉加快,呼之欲出。
三年来的孤独迎来了终别,日日夜夜的等待终于有了盼头。还有人记得大燕,还有人在等她,记挂她……她不是一个人…
故国有乡音,音传故人讯。
她没忍住,湿了眼眶。
齐琅见她如此,关切道:“怎么了?”
沈昭回过神来,回道:“妾觉得感人。”
齐琅一开始便把它当做情诗,自然也不会细想其中含义,他望向沈昭打趣道:“阿楚还是一样的心软,那位‘昭君’姑娘也不见得有你这般感动。”
沈昭回笑,心里盘算着这诗中其他含义。
齐琅继续道:“那位少年在上战场之前说过,若他死了,一定要将这首诗送出去。这样看来,他也是个痴情人。”
沈昭闻言更加确信了她的猜想,只是他费尽心思要这诗传到自己耳中,是要告诉自己什么?
她不信那人为了传出这首诗搭上自己的性命。或许,那位少年没有死,一切都是他的计谋?
齐琅瞧着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转移话题想让她开心开心,“前些时日答应陪你出宫,如今得空了,可以给阿楚兑现了。”
沈昭闻言露笑,心下却生出一计:出宫后,她须得将齐琅支开,自己才能好好调查。
沈昭和齐琅出行那日,天上飘起了小雪。
二人不想声张,特意选了辆简单的马车,只带了两个婢女和几个侍卫。褪去了华服,齐琅穿了一身黑衣,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沈昭与他同坐马车,她透过缝好奇的盯着外面。齐琅则是盯着她,眼神没移开过。
沈昭发觉他毫不遮掩的眼神,“为何这么看妾?”
“如今看你的不是南凉的王上,是齐琅。”他笑中带着无奈,“齐琅可以无所顾忌,可王上不行。”
沈昭不懂他心中无奈,只觉得这话讽刺。若他不是王上,何来今日这场景,
齐琅问道:“离了宫,我便不是王上了,阿楚要怎么唤我?”
沈昭知晓他心情好,也有意讨好,她笑道:“公子?郎君?王上想怎么称呼?”
郎君?他心中默念,他想从她口中听到的郎君可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公子吧。”
马车行至一处宅子前停下,沈昭掀开帘子看向车外。“王宅?”
齐琅听出了她的疑惑,解释道:“之前在军营时,我曾用王生的名字办事。这座宅子,是王上赐给王生的。”
王生竟是齐琅?
传闻中齐琅的军师,用计狠毒的王生?此人谋略可以与裴如瑛比肩,若不是做事太毒辣,名头都要压裴如瑛一头。
齐琅的聪明不止于此,以王生之名,成自己之事。众人唾弃辱骂王生的名声,可成果都是齐琅的。沈昭原以为齐琅与王生是一丘之貉,未曾想竟是同一人……
齐琅下了马车,朝她伸出手来。
沈昭看着飘雪中笑的灿烂的齐琅,终究还是伸了手。
齐琅拉着她往府里去,路过的每一处都是被精心修缮过。什么檐角的灯笼,被打扫干净的道路,摆满水果的盘子,冒着热气的茶水……
“从前我也想过,拉着阿楚的手走在路上。”齐琅不等她说话,自顾自道:“宫中规矩多,又是这不合礼法那不合规矩的,如今好了,再无约束。”
沈昭问道:“公子既不喜宫中规矩,为何还要守着那身份呢?”
“倬彼云汉,昭回于天”出自先秦诗经的《云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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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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