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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今日徐国左相家有喜事,徐王公荀为表礼遇亲自去了相府,他这边马车才动,华盛宫里的娥黛便带着一行人端着大大小小的礼物去了熙妃那。

苏韵锦这皮囊和身高在一种內侍里太过出挑,他自己还不自知,扬着唇角盯着人家的“熙妃娘娘”笑得跟什么似的。站在一旁的娥黛不得不在自己主子的脚上狠狠踩了一下,提醒他万事低调,哪想苏韵锦根本不领情,还扁嘴剜了娥黛一眼,娥黛微怔:妈啊,主子终于“活了”!

许久未见,姐弟俩自是有一肚子的话想说,送礼的由头走个过场,苏韵熙就屏退左右留苏韵锦私谈,两人十指相扣,竟透彻的明白了“恍如隔世”这个词儿。

苏韵锦急于知道苏韵熙的经历,却发现这的确不是一两句话能说的清的。

苏韵熙嫁入徐国,半年有余,除了初来时围场那次坠马的小意外差点要了她的性命,在苏韵锦看来苏韵熙过得都是顺风顺水、恩爱非常。可人啊,都有个毛病,就是越是跟亲近的人越是报喜不报忧,苏韵熙也是,她总不能告诉苏韵锦她偷听了公荀的墙根,公荀在临幸她人的时候竟说王后比不上侍婢。就是公荀人前人后的反差,让苏韵熙动了调查公荀的心思,因为在徐国宫中有太多的秘而不宣让苏韵熙在意,公荀生母对他的冷淡,先王妃嫔的旁敲侧击,公浚的莫名离世……苏韵熙想知道自己倾慕的人到底是不是她自以为的那个公荀。

然而,从文玲带回的消息里,苏韵熙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貌似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公荀是伪君子真小人……苏韵熙安抚自己莫要轻信,让文玲再去探查,也就是在这个档儿,公荀以安胎为名计划了葳山之行,而苏韵熙也在无意之间,听到了公荀与暗卫统领余子墨的对话。

说到这,苏韵熙难免哽咽起来,那一日,她颠覆了所有认知,消散了所有幻想,还痛失爱子。苏韵锦知道又提起了姐姐的伤心事,他也不愿苏韵熙揭开伤疤,但是顽疴旧疾不挖干净,早晚有一天会要命的!

苏韵锦握紧苏韵熙的手,轻声道:“姐,如今,一切有我。”

苏韵熙点点头继续道:“我听余大人为我陈情,希望公荀不要伤我,可公荀却痛斥余大人,说当初围猎场他让余大人杀我,余大人违抗命令只是伤了我,这便算余大人还了我当年的‘一饭之恩’,若余大人再违背他的意思,他便不会轻饶。我才明白当初在围场哪是意外,分明是公荀想要我的命,若没有余大人暗中维护,我怕是早就变成白骨了。”

苏韵锦的牙关紧扣,当初围场意外他就觉察出不对,只是他查了又查发现所有线索都指向周北,所以他三下五除二设计了周北与晟国边城的争端,借晟国之手打得周北一蹶不振。敢情自己又做了公荀的刀啊,现在事实明了,还用说嘛,那指向周北的线索定是公荀安排人布下的。苏韵锦是又恨又怒,他堂堂苏昭二殿下,什么时候被人这般戏耍过!

苏韵熙:“我惊了神,打翻了茶盏,想逃开保住孩儿的性命,却不想被公荀追上……”

苏韵锦一只手握着苏韵熙,一只手攥握成拳,连青筋都跟着乱跳:“他逼你跳崖?!”

苏韵熙摇摇头:“没有,他让我跟他回去,他说会好好待我,可韵锦,姐姐要怎么相信?我要的是他心悦我,不是把我放在王后的位置上,壮大徐国的声势,我不想再被他利用。只是我没想到,我还能活着。”

苏韵熙的泪簌簌而下,哭得苏韵锦那叫一个心疼,苏韵锦赶忙给姐姐拭泪,却发现那眉间刺青之下并不平整,苏韵锦又摸了摸,原来那海棠花刺青的枝叶竟是一道深浅不一的伤疤,苏韵锦惊的指尖轻抖,连声音都跟着不稳起来。

苏韵锦:“姐姐,怎么伤成这样。”

苏韵熙不想让弟弟伤神,便把被林昭所救之事轻描淡写,没想竟与林昭所说无太大差别,若不是苏韵熙清醒,纠正了身份,这前因后果竟完全合得上。只是现在苏韵熙、苏韵锦相认,便知道林昭还有隐瞒。至于隐瞒什么,苏韵锦暗自思量,怕是要把这位林大夫的两次赘述结合起来,看来他真的是许太医的子嗣,不然怎能将姐姐的身世编排的如此天衣无缝?!那能证明公荀罪证的密信,想来也是真实存在的。

苏韵锦把自己所想和盘托出,告诉苏韵熙他势必要给姐姐报仇,哪想苏韵熙只是摇摇头。

苏韵熙:“不报了。韵锦带姐姐回苏昭吧。”

什么?听姐姐这么说,苏韵锦的眉毛都要立起来了,以苏韵熙的经历,让他杀公荀一千回他都嫌少,他都恨得现在就把公荀挫骨扬灰,结果姐姐却说不报仇,不报仇还留着公荀岁旦之时燃天灯吗?!难道即便公荀做过那么多苟且之事,姐姐仍对他心存情谊,如若真是这般,那便是疯魔了!

苏韵锦:“你不恨他!”

苏韵熙长吁一口,淡淡道:“恨。韵锦,在我以为我是许太医之女时林昭曾问我,为什么不杀公荀,我说他是一位好君主,即便他真的做过很多错事,不论过往还是现在,我都不否认他有为君主的睿智和才干,如今周北、晟国已颓,徐国、苏昭虽盛,可群狼环伺这天下并不太平,若是公荀死了,徐国势必大乱,到时候生灵涂炭,我为一己之恨要拉上多少亡灵,姐姐担不起这份罪责。何况、何况我与他再次相遇,还是对他动情,理智与感情就像两条毒蛇每时每刻在我脑中撕咬,我不想余生都活在这样的纠缠里。往事不可追,来日犹可待。往后形同陌路各相安好,便是对我最大的仁慈了。”

即便苏韵熙说得句句在理,可苏韵锦咽不下这口气,狠狠的敲着桌子:“怎可这般放过他!姐姐你永远都是为别人想,为别人想!你自己呢?深情错付,周身是伤,连孩子都……你还要为他想,为那些你根本不认识的人想!你不委屈吗!你不愤恨吗!你不伤心吗!我不要他性命,我要他身败名裂,要他被世人唾弃,要他被千夫所指!”

苏韵熙知道,苏韵锦这是犯了轴了,即便自己这般说和,苏韵锦也不会认同她的想法。姐姐受了气,做弟弟的若是不把这口气给捋顺了便枉为人弟,这事在苏韵锦那放不下,苏韵熙太了解苏韵锦了,于是开口道:“韵锦,姐姐问你,之前公荀去南茂调查群腐之事,回程便中了当胸一箭,这事可是你做的?”

当时大家都以为是公荀手段太过刚烈惹毛了土豪世家,可现下想来,有人更想要公荀的性命!

苏韵锦:“是,我那时刚从葳山得知你坠崖实情,一时头热便想要他的性命,后来一想,若他真的一命呜呼倒是便宜这个畜生了!”

苏韵熙:“所以,够了,真的。你已经帮姐姐讨回了你外甥的命,其他的我自己讨要。熙妃人间蒸发,就让公荀在这种求而不得中煎熬吧,算是我自己问他要的债!他欠我的是情,从来不是命。”

苏韵锦:“姐姐!”

“韵锦。”苏韵熙唤着弟弟的名字,抬手在他墨黑的发顶上拍了拍,就像小时候哄劝苏韵锦乖乖吃药一般,继续道:“姐姐知你心疼我。韵锦,以前呢,父王母后总是告诉我要谦和端庄,可能是我理解错了吧,把这些理解成了隐忍,所以性子越来越软。其实旁人说我、欺我的时候,我真恨不得马上还回去,可是从来没有实现过。后来你总是替我讨公道,我心里隐隐痛快,但其实那时已经忘却了当时自己如何委屈的心境,我就在想,若是当时我便像韵锦一样持鞭怒骂,那该有多爽快!后来我忘记过去变成了林辰儿,真的就像你一样,别人欺负我,我马上就还回去,成了人人都不敢惹的泼辣姑娘,心里真是舒坦极了。”

苏韵锦不知道苏韵熙为什么会说这话,只是惊讶的发现,他以为他很了解的姐姐,竟然藏着这么细碎的秘密。苏韵熙拉过苏韵锦的手,笑道:“姐姐明白了一个道理,有些事只有在当时那个节点做出的反应才能缓解那时的心情,才能化解那时那刻的心结。如果当初,我跳下悬崖亦是清醒的,或许我会马上找公荀拼个你死我活,可是现在,真的没有意义了,我不是什么大仁大义普渡苍生,我只是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瓜葛,错付便错付,人这一生总有些事情是你不愿却总要经历的。”

苏韵熙抬手扯了扯苏韵锦的面颊,把那冰凉的面皮拉出一个不情不愿的“笑”:“乖,韵锦,带姐姐回苏昭吧,我好想念老牌坊的桂花乳酪。”

苏韵锦深吁一口气,终于把姐姐扯动的嘴角挂上真正的笑意:“好,他家又出了新的点心,到时候一并给姐姐买了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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