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韵锦用手轻叩案台,眼睛又在信纸上扫了一遍,尚未开口,就响起了敲门声。
文烈:“谁?”
文烈的话音刚落,门外就支支吾吾的开始:“殿……公子,臣卢……,那个,属下卢……”
苏韵锦觉得心口气凝,长叹一声,吩咐文烈:“让他进来吧。”
文烈开门见卢柏明恨不得抓耳挠腮,又好气又好笑,自己吩咐再三告诉卢柏明不要泄露了主上的身份,结果这卢太医像断了片儿一样!要文烈说,不该配一副毒哑人的药,该配一副长记性的药,这卢太医怕是和药材泡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自己也变成榆木脑子了。
见卢柏明还在纠结究竟该如何称谓文烈只好道:“太医,您就按习惯称呼好了,左右现在也没有旁人。”
卢柏明举手行礼:“是,文侍卫。”
文烈引着卢柏明进屋,才转进屏风,卢柏明便曲下胖墩墩的小短腿要行参拜大礼:“臣,卢柏明参见……”
苏韵锦立马叫停,这一起一站要比旁人慢上三倍:“免了免了。卢太医有什么事情?”
卢柏明赶紧说正事:“臣又仔细研究了药方,这回开了些温补的丸药,方便殿下携带,殿下定要按时服药啊!”
苏韵锦闻言便道:“不必了。这三日先不服药,让那莫小大夫针灸试试!”
卢柏明急急赶过来就是因为这事,那个跟在殿下身后的没毛娃娃竟然是殿下请进府宅的大夫!那孩子才几岁,药材认得全嘛!出离苏昭之时,王上可是叮嘱自己要好生照看殿下的身子,现下中毒不是他能控制的,可让人给诊治坏了便和自己脱不了干系,就是给卢柏明十个脑袋,他也不敢拿龙子身体开玩笑啊,于是赶紧说:“那怎么行?!殿下是千金之躯,怎能让个乳臭未干的乡野娃娃在您身上动针!”
苏韵锦立马回道:“英雄不问出处。何况卢太医也不是头角峥嵘才被父王钦点进太医令的。”
卢柏明:“可老臣家是世代从医,自小耳濡目染……”
呵,以资历家世论英雄,苏韵锦最烦这套,正如卢柏明说的他出身世家,可在苏韵锦看来,卢柏明恰巧是那种祖上荣光无限,偏偏他自己不是传承衣钵的好材料,不然也不至于年纪一把连个太医监都没混上。
不过卢柏明跟在他身边这些年一直踏踏实实,从不轻狂,仕途上的弯弯绕绕也从不沾染,虽然有些憨拙,却不生二心只琢磨医药之法,所以即便卢柏明医术平平,苏韵锦也肯始终把人带在身边。
这些年下来苏韵锦自是知道怎么说才能让卢柏明收声,于是便道:“卢太医,所以你得再好好研究研究,寻一剂强效的方子,万一那莫小大夫不顶用,还得仰仗你,不是!”
果不其然,卢柏明立马打住话头,还一副“我就说吧,娃娃怎堪重任,殿下果真还是最信任我!”的样子,撩袍下拜:“是,臣这就去,臣告退!”
苏韵锦才应了一声,卢柏明便连跑带颠的出去了。待文烈关上门,一直立在旁边的娥黛才开腔:“奴婢怎么觉得,这卢太医的脑子不太灵光呢?!”
苏韵锦哼笑一声,这卢柏明果真是没什么城府,心里想的全写在脸上了,连傻娥黛都看出来了,苏韵锦扫了一眼顾自傻笑的娥黛赏了一句:“五十步笑百步。”
娥黛立马炸毛:“唉~才没有,奴婢听出来主子是说我跟他一样蠢了!”
苏韵锦淡道:“不蠢吗?文玲你跟咱们娥黛说说,为什么我的病不能让旁人知道!”
娥黛不服气,殿下当真小瞧人了,这点小事有什么琢磨不透的:“哼,奴婢自是知道的。主子是怕王上、王后和长公主挂心,尤其是长公主,若是知道主子身体未好,定要去求那个林昭,会被林昭借机要挟。”
嗯,还行吧,不是傻的彻底。
苏韵锦:“还成,不是蠢,是天真。”
不是因为这个嘛,那还是因为点啥?
卢柏明进门之前,主仆四人正在谈论从苏昭京畿传回的消息,苏韵锦千算万算也没想会出这么一档子事。见苏韵锦不再言语,只是又将信纸捻了起来,文玲便把话接了过去,同娥黛解释道:“刚才的信你不也听主子说了,让你绣个奶娃娃的肚兜贺愉妃娘娘怀上龙嗣。主子离宫四个月,这四个月里一点风声都没有,若不是显怀了,怕是愉妃娘娘还要瞒上一瞒。”
娥黛更纳闷了:“这也不是她想瞒便能瞒的,一来每月月事常侍要登记造册,二来太医们也要日常诊脉,若是不是王上的旨意,谁能有胆子……”
说道此处娥黛戛然而止,又轻声念叨了一句“王上?”
对啊,王上。
娥黛一惊,两只眼睛像兔子一样看着其他三人。
文烈:“若不是王上,那这太医令与内官令便是与愉妃娘娘沆瀣一气了,与主子而言也不是好事。”
是啊,不是好事!可苏韵锦最担心的不是这个。
苏韵锦:“你们猜,如今为何说了?我想不光是体态上瞒不了了,还因为大概这次是个男胎。”
其余三人几乎异口同声:“男胎?”
文烈不免担心,想问问自家主上是不是已经有了应对之策。可还没等开口便听苏韵锦说:“看来父王是动了易储的心思了……”
怎会啊,娥黛给苏韵锦宽心:“王上就您一位王子,即便愉妃腹中胎儿是个男丁,等他长起来也是十几年的事儿了!”
苏韵锦笑道:“垂帘听政的事儿还少吗?”
不光如此,愉妃娘娘膝下三位公主,三公主成了护国公尹子庚的儿媳,算是拉拢了兵权。四公主也被苏昭王上指给平准令丞韩旭,听闻韩旭家世殷实,且有真才实学,早有人说他将官拜大司农,想来不会是空穴来风。如此苏昭的军、财势力便都站在了愉妃的身后。那七公主尚未成年,等成年了愉妃会给她选哪家?若没猜错,怕是安丞相的小儿子呢。
把现下的情况分析清楚,苏韵锦便问娥黛:“娥黛,你还觉得那十几年是难事吗?”
娥黛想了想,果真如苏韵锦所说,不免替自己主子着急:“殿下,如此说来王上真的会突然立储吗?”
人心向背,谁知道呢?苏韵锦自知这两年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了苏韵熙的仇怨上,大意了,也让父王对他不满了。可现下姐姐安然无事,他当真该好好的做自己的事情了。至于愉妃……她夺了母后的恩宠、她女儿抢了姐姐的婚配、现在还想染指苏昭的王座了,看来是不想得善终啊!好说,随她所愿!
苏韵锦不答娥黛,岔开话题:“娥黛多跟文玲学学。”
娥黛知道,虽然旁人都说文家兄妹和她娥黛是二殿下的心腹,可她与文家兄妹相比,什么都帮不了主上,只能端茶倒水尽所能让苏韵锦起居上舒坦,她虽不灵光,可却是一心护主:“主子,奴婢可没那个脑子。不过主子放心,奴婢虽观不透这些弯弯绕绕,但嘴巴严实,绝不会说一个字,定是忠心不二!”
这还用说吗,主子眼明心亮,看人准着呢!见娥黛说话急切,似是怕被嫌弃,文烈便道:“主子知道,所以当初才会特意跑去徐国,把甘心守着长公主衣冠冢的你接回苏昭啊。”
说到这苏韵锦突然问:“如此说来,你是忠于姐姐还是忠于二殿下我呢?以后会不会也给我守王陵呢?”
他本是想逗弄着娥黛玩,却不想那丫头却起了脾气,跺着脚凶道:“呸呸呸!主子说什么呢!主子定然身体康健,与天齐寿,您若在这般犯忌讳,娥黛便跟长公主告状了!”
文玲一旁打趣:“主子,您看,娥黛最惦念的还是长公主!”
闻听此言,娥黛的一双小脚都跺出了鼓点,忙不迭的说:“没有!不是,殿下,您……”哪想那三位见她急成这样竟笑作一团,根本没空听她解释。
笑吧笑吧,能当大伙的开心果也不错,娥黛也放弃声辩,跟着笑起来。刚才阴郁的氛围才散了一点,还没等大家暂时忘却深宫里的明争暗斗,苏韵锦便把一块大石压在了诸位心上,身子一歪,直接跌坐在椅子上。
三人赶紧上前,查看苏韵锦的情况。
苏韵锦佯装无事,强压气息,忍着突袭而来的燥热淡淡道:“无事。行了,散了吧。”
可脸色骗不了人啊,文玲立刻提议:“主子,还是让莫大夫过来看看吧?”
绝不,要时刻仰仗莫淮蔏帮他压制寒热之毒?开什么玩笑!成瘾?!他苏韵锦绝不会变成不可自控的人。
苏韵锦深吁一口:“不必,不是按三餐之时嘛,这还未到晌午呢。文烈宅子里有冰窖吗?”
文烈:“回主子,有的。”
苏韵锦:“拿些冰块置于房中。”
苏韵锦微微扯了扯领口,自己都觉得有热气顺着皮肤逸了出来,可却强打精神拿起桌案上的书籍,娥黛见他面皮都跟着红了起来,赶紧拿起蒲扇:“主子,奴婢给您扇扇风吧。”
苏韵锦却摆手道:“不用了,也不能太贪凉。”
话音刚落文烈便捧着盆冰块进了门,搬了椅子,放在苏韵锦旁边,怕冰融化出水,苏韵锦不小心踩到摔了,还特意围了些棉布,安置好一切才问苏韵锦:“主子,京畿那面可要透些什么消息?”
透,当然要透,苏昭那面指不定有多少人盯着他呢!
苏韵锦:“就说,偶感风寒,徐国王上盛情难却非要置处宅子让我将养好了再走。你寻几个脸生嘴紧的暗卫,换身行头,佯装徐国大臣在宅子出入两次。公荀虽然畜生,但是实力却不容小觑,父王总是要斟酌斟酌的。”
文烈:“是,属下这就去办。”
苏韵锦应声,接着吩咐道:“娥黛,你也去忙吧,文玲留下便可。”
娥黛与文烈,行礼告退,房中只剩下文玲和苏韵锦主仆二人,文玲知道,这是主上有事要吩咐,不知自己猜的对不对,文玲觉着肯定与长公主有关,果不其然……
苏韵锦拿出压在书籍底下的信递给文玲:“这是我给姐姐的信,这次你亲自去送!前尘皆忘……哼,你猜,这是不是又是公荀那个王八蛋,为了把我姐姐拴在身边玩得把戏。你去查查,看到底怎么回事!
文玲接过信件妥帖收好,看苏韵锦面色不善难免担心迟疑,见她这般吞吐苏韵锦便道:“有话就说。”
这可是你让说的!这几日一提到苏韵熙与公荀之事,苏韵锦的火气就像点了炮仗一般根本不受控制,其实文玲早就有一肚子话想说:“主子,之前您把属下留在长公主身边,长公主对徐国王上用情多深,属下一双眼睛看得明明白白。如今长公主顶算是重活了一世,可依然坠入情网……属下斗胆,主子您非要把长公主请回苏昭,长公主心里会不会比以前疼的更紧?”
情?那也该是两情相悦啊!苏韵锦发出一声嗤之以鼻的哼笑:“他公荀有心吗?我把姐姐留在徐国,姐姐只会伤的更深!”
苏韵锦在这事上钻了牛角尖,认了死理,都说关心则乱,文玲知道苏韵锦根本不肯把公荀往好了想,但是最近的种种,单凭徐王知道长公主应下林昭要毁他面容的计谋,依旧不动声色,肯陪着长公主做真戏给林昭看,文玲觉着,徐王公荀也不像自家主上说得那般无情无义:“主子,人是会变的,若是徐国王上这次真的对长公主一心一意,说不定……”
一心一意?!苏韵锦立马出声打断:“他宫里还坐着淳妃呢,怎么一心一意!若真是爱到真切,即便是王孙贵族这辈子也只会允诺一人,他公荀……咳咳咳……”
说道此处,过往之事全都一股脑的上涌而来,苏韵锦只觉得心中郁结,胸腔像让人结结实实的给了一拳,竟噗的一声呕出一口血来!
文玲大惊,赶紧劝慰:“主子,主子您别动怒!主子……”
哪想自己的话还没说完,苏韵锦便一头栽进她怀里,文玲从没这般慌乱过,几乎喊岔了音:“卢太医、莫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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