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约莫半个多小时,路应许才磨磨蹭蹭地从休息间出来。
谢朝辞已经坐到了办公桌前,正在处理邮件。
听到开门的声音,谢朝辞抬起头,很自然地说:“《镜中人》的剧本已经打印出来了,在茶几那边,阿许你要不要去看一看。”
路应许却没有第一时间去看剧本,而是立在墙角的转弯处,欲言又止地望向谢朝辞。
谢朝辞心里想笑,面上却不动声色:“怎么了?”
路应许的肩膀虚虚贴在墙上,迟疑地问道:“你刚才……不难受吗?”
谢朝辞漫不经心地说:“哦,不用管它。”
不用管?!
路应许有片刻的无言。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人敲了两下,谢朝辞并未立刻让人进来,而是用眼神询问着路应许的意思。
路应许收拾好心情,冲谢朝辞轻轻点了点头。
来人是路应许之前见过的助理小姐姐,此刻小心翼翼地抱着一个长木匣,对谢朝辞说:“Boss,这是董事长派人送来的罗曼尼康帝。”
路应许正站在待客的沙发旁边,盯着他和谢朝辞共同“坐过”的那一小片区域,犹豫了几秒,还是选择坐到了另一个单人沙发上。
他刚刚坐好,还没来得及去看茶几上的剧本,就听助理小姐姐又说:“董事长还带了一句话,说希望您和……您的爱人能够长长久久。”
其实谢父的原话是“未来的大少太太”,只是助理知道自家老板喜欢的人是男性,便自作主张换成了“爱人”。
即便如此,还是将路应许惊得回过头来。
爱人?!
正巧,助理听见动静,也朝沙发这边望过来。
路应许对上她的眼睛,微微一怔,随即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
漂亮极了。
助理也条件反射般扯出一个笑,捧着木匣的手却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她看见了谁?
路、路、路、路……路应许?!
在这一刻,助理小姐姐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Boss回到集团总部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整个楼层都换成了自己的亲信,还叫人掘地三尺将办公室搜得干干净净的。
甚至在她下楼接人之前,Boss还特意叮嘱,要她千万管好自己的嘴。
这确实得做好保密工作啊!!
见助理的手都快抖成筛子了,谢朝辞心下奇怪,但转瞬一想,或许是接人的时候路应许戴了口罩和帽子,而助理并不怎么追星,所以当时没有将人认出来。
以至于现在猛一看见正脸,她便惊讶成了这个样子。
谢朝辞用指关节敲了敲桌子,唤回助理小姐姐的注意力。
助理慌忙回神:“对、对不起!”
谢朝辞说了一声“没事”,又问:“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了。”助理将红酒匣子放在一旁的置物架上,用尽生平最好的演技,僵着脸说,“那我先出去了。”
谢朝辞点点头,在助理小姐姐即将出门之前,又将人叫住了。
助理以为谢朝辞还有什么吩咐,立刻转过身来,却见对方什么话都没说,只给了她一个隐晦的眼神。
和上午要求她保密的时候一模一样。
助理小姐姐心领神会:“Boss您放心,我明白的。”
路应许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等高跟鞋的声音渐远之后,路应许才慢腾腾地挪到谢朝辞的办公桌前。
这次,他特意跟谢朝辞隔了一整张桌子,以防对方又一言不发地将他抱过去。
倒不是因为不喜欢,只是如果又……
那也太“耽误”时间了。
路应许心说。
谢朝辞看了一眼两人的距离,没有戳穿路应许的小心思。
路应许指了指木头匣子,问道:“是谢伯父送来的吗?”
谢朝辞也没料到谢父还搞了这么一出:“准确地说,应该是送给我们两个人的。”
路应许正想问这个事情:“难道伯父也……”他想起谢母的60克拉蓝宝石钻戒,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也知道我们的事了吗?”
“我上午的时候跟他单独提过。”谢朝辞说,“不过我说的是‘还在追求中’——也许老爷子觉得我有可能追不到,所以特意来贿赂一下你吧。”
路应许:“……”
谢朝辞又说:“不过他不知道的是,我们昨晚已经喝过红酒了。”
路应许看着那个木匣,默默地想,明明昨晚只有他一个人喝酒了啊。
路应许忽然又想起另一件事:“那伯父知道我……”他顿了顿,“不会生气吗?”
据他所知,谢家一直都有家族联姻的传统,当初谢父和谢母就是这么在一起的。
谢朝辞却说:“不用担心。”
——当初他答应出国的条件之一,就是未来的婚姻可以自己做主。
不过这一点就没必要特意告诉路应许了。谢朝辞笑了笑,只说:“如果他生气的话,怎么可能让人送东西过来?”
路应许心想,也是。
“而且我已经跟老爷子说清楚了,我只有一个喜欢的人,未来也只会有一个爱人。”谢朝辞半是揶揄半是认真地说,“嗯,只是不知道这个‘未来’需要等多久?”
路应许红着耳根,轻轻垂下眼睫,在心里说。
按照谢朝辞一贯以来的进度,他怕是根本不需要等很久吧。
“进度?我的进度很快吗?”谢朝辞突然开口。
路应许的眼帘“刷”地一下掀起。他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不自觉地将心里话说出了口。
他的耳朵瞬间红得彻底。
这根本不是谢朝辞进度快不快的问题,而是路应许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像是已经默认了似的。
仿佛掉进了什么陷阱里。
想到这里,路应许小声说了一句“我去看剧本了,不打扰你工作”,便想要转身离开。
办公桌后,谢朝辞无声笑了一下,状似贴心地说:“一会儿可能还有人过来,怕吵的话,可以去休息室里看。”
却绝口不提“让路应许先行离开”这个选项。
路应许也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可以先走,而是侧对着谢朝辞,很轻地点了一下头。
……
重新回到休息室后,路应许看着手里的剧本,又陷入了长时间的愣神。
他并未在想什么具体的事情,而是空茫茫地发着呆,脑海里偶尔还会浮现出谢朝辞的名字。
等路应许意识到时间的流逝之后,他才惊觉居然又过去了十多分钟。
果然。
不管是单纯说话也好,还是做其他事情也罢,只要跟谢朝辞沾了边,就大概率会“耽误”很多很多的时间。
而这甚至跟谢朝辞本人没什么关系,纯粹是他自己……
路应许仔细反思了一下。
得出结论——纯粹是因为他定力不足,总爱想东想西的。
他又复盘了一下这几天的状态。因为谢朝辞刚刚回国,又突然跟自己表白,所以路应许的全副心神都放在了对方身上。
不过按照他原本的计划,其实也是准备月底的时候去找谢朝辞的,因此对于这几天的“不务正业”,路应许并没有产生太大的负罪感。
但是。
路应许抿了抿唇,心说,如果未来他们会长久的“在一起”,自己不能总是因为感情问题而影响双方的工作吧?
“恋爱”当然是需要用心谈的,可是工作也必须专心对待才行。
路应许下定决心,在不面对谢朝辞的时候,他要尽快学会脱离对方的影响。
虽然这么决定了,但是……
路应许红着脸,心想。
好难哦。
他攥了攥手里的剧本,又努力自我催眠了几分钟,这才勉强定下心神。
于是,路应许翻开剧本——
……
《镜中人》的主人公叫纳西莱。他天生热爱芭蕾,且极具舞蹈天赋,十几岁的时候便进入了舞团。短短一年半的功夫,纳西莱就凭着出色的舞技脱颖而出,成为了芭蕾舞团的首席舞者。
但和历任男首席都不一样的是,纳西莱在舞剧中演绎的角色,从来都是女主人公。
——他是一名反串舞者。
《镜中人》的故事,开始于纳西莱进入舞团的第二个月。那时他跟所有男舞者一样,都更注重于力量训练(因为需要托举女舞伴),但唯有纳西莱被老师单独叫了出去。
老师委婉地说:“芭蕾从来都是美的艺术,但是除了美,芭蕾的表演同样需要和谐。”
纳西莱懵懵懂懂地听着。
“尤其是双人舞,更加注重和谐的作用。”老师说,“比如女舞者需要轻盈和唯美,而男舞者需要优雅和力量感。”
“但是你,纳西莱,你的舞蹈太独特了。我们看到你的舞姿,并不会联想到可靠的绅士,而是会想要把你捧在手心里,生怕一不小心摔碎了。”
“而这一点无关性别,纯粹是出于你个人独特的气质。”
纳西莱睁大了双眼,直觉这并不是夸奖。
果然,老师又说:“纳西莱,你比所有女舞者都更能激起旁人的保护欲,你觉得自己可以和谐地托举起她们吗?”
纳西莱有些惊慌地说:“老师,我会继续加强力量训练的,事实上,我这两个月以来一直在努力增肌……”
“别紧张,小伙子。”老师拍了拍纳西莱的肩膀,“我知道你可以将她们轻松地举起来,我们也能看清你到底有多少块肌肉。”
“我指的是你的气质——”
老师温柔又残忍的说:“独特的气质,是一位舞者脱颖而出、成为首席的必要条件之一,但很可惜的是,我们这个时代的男舞者并不需要这种易碎的气质。”
纳西莱小声说:“可是芭蕾舞的最开始,就只有男演员啊……”
“是的,我们都知道这一点。”老师叹了一口气,说,“孩子,时代不一样了。”
“或许未来会出现新的转机,但是现在,纳西莱,我必须诚实地告诉你,你虽然已经具备了成为首席的潜力,但是你几乎不可能成为一名真正的首席。”
“一名男首席。”老师强调道。
舞蹈室外一片死寂。
纳西莱双手握拳,指尖攥得发抖。到最后,他甚至连全身都轻轻颤抖起来。
老师不忍心浪费纳西莱的天赋,又询问道:“好孩子,或许你有考虑过其他的舞种吗?”
其他舞种?
纳西莱心灰意冷地想,他天生最热爱芭蕾,哪里会想要尝试其他舞种?而且即便尝试了,难道就不会遇到类似的问题吗?
忽然,纳西莱灵光一现,喃喃自语:“男舞者?男舞者……男舞者!”
他立刻抬头,双眸极亮地看着老师:“如果我可以跳女舞者的戏份呢,我……”
老师打断他:“女舞者最重要的是足尖和技巧。”
纳西莱:“我可以——”
“不,孩子,你不明白。”老师头疼地说,“男性的骨骼和肌肉并不适合长期训练足尖,或许一两次的影响不大,但如果长期坚持练习的话,你的脚会废掉的。”
“你可能这辈子都没办法再跳舞了。”
纳西莱沉默不语。
他想,如果自己不能成为一名顶尖舞者,将唯一热爱的芭蕾登峰造极的话,那他留着这一双脚又有什么用呢?
……
纳西莱最终还是选择了女舞者的戏份,后来又自编自演,创作了一出名为《镜中人》的舞剧。
在他短暂又灿烂的舞蹈生涯里,纳西莱忍受着同伴们的流言蜚语,沐浴着观众猎奇又暧昧的目光,还经历了精神分裂、濒临崩溃的至暗时刻。
甚至在纳西莱死后的十多年里,人们提起他的时候,仍然会习惯性地使用一种鄙夷的语气——
你瞧,男芭蕾舞者的反串,注定没有什么好下场。
直到十二年后,R国一所高校的论坛偶然出现了关于纳西莱的帖子,这才引发了无数学生、乃至广大学者的关注与讨论。
人们盛赞他的技艺,珍爱他的独特,甚至将他唯一的编舞捧上了神坛。
自此,纳西莱的风评迎来了极致的反差。
大家都说,他是“不疯魔、不成活”、也不可超越的典范。
……
路应许阖上剧本,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
良久,他拨通了经纪人季明的电话。
不等路应许开口,季明就用笃定的语气说:“你喜欢《镜中人》这个故事。”
路应许一怔,随即弯了弯眉眼,轻轻地“嗯”了一声。
季明早就猜到这个结果了。他叹了一口气,有点无奈又有点欣慰地说:“就知道你会喜欢,我们已经准备去A市芭蕾舞团,将首席请过来当老师了。”
路应许立刻起身,惊讶地问道:“现在?”
季明说是。
路应许想了想,觉得还是亲自去拜访比较好,便说:“我也要去。”
季明于是让小羽过来接他。
路应许推开休息间的房门。谢朝辞并不在办公室里,像是有事出去了。
休息间对面的墙壁上贴了一个很显眼的便利贴——
【临时有个会,大约五点左右结束。
茶几上有零食和饮料,记得照顾好自己。
PS:想你。】
路应许将便利贴摘下来,耳尖微红。
他犹豫了一小会儿,心想要不就留在这里等谢朝辞?但是路应许回忆起之前下过的决心,抿了抿唇,最终还是选择了离开。
因此,谢朝辞回到办公室后,只在休息室门口和办公桌上各发现了一张便利贴。
路应许的字体锋利又漂亮——
【很抱歉不告而别。
正在拜访舞团的老师,回家见。】
底下另有两行比较浅的字。像是担心谢朝辞会失望一样,最后一个字的旁边还画了一颗小小的爱心。
【PS:我也想你。
——to 朝辞哥哥】
是的,谢总,你老婆跑了(物理意义上)
——
感谢宝贝“过于嚣张”的营养液,啾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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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顶流三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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