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六点左右,火车站人头攒动。
明愿走在站内大厅中,对入目的一切感到新奇。
她不常出远门,即使出去,为了效率,也基本是飞机。仅有的几次火车经历,都集中在小时候,那会人还没有椅背高,只记得人潮拥挤,复杂气味,以及糊满油迹的车窗。她睡在母亲怀里,听火车碾过轨道的咣当咣当。
“之前这里没那么多家店,”明愿指向旁边一溜的新生店铺,兴奋道:“麦当劳都开到这里啦,好可惜我吃饱了,哇,还有咖啡馆,你的最爱。”
秦静风没对这个“最爱”发表评论,而是放远了目光:“前面有周黑鸭,你要吃吗?”
“吃!”明愿把刚刚说出口的饱了又咽回肚子。
大厅内人流密集,光滑的地板倒映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嘈杂声响在其中回荡。行人通话,交流,哄笑,行李箱在大理石地面轰隆隆滚动。两人穿过喧闹,走到周黑鸭店铺前,玻璃后的柜台里摆放着一排排盒装的卤肉。
“一盒鸭爪,一盒鸭肠,一盒鸭翅。”秦静风没有询问,也没看柜台,直接点菜。
明愿提起眉毛:“你还记得我喜欢吃什么。”
秦静风道:“中辣。”
明愿抱住她胳膊:“还有一份素菜。”
“......一份素菜。”秦静风清亮的嗓音微微低沉。
店员抽了个袋子,把东西麻利装盒,从小口递出来。秦静风抬抬下巴,示意明愿去接,自己则用没被抱住的手拿手机扫码。
“实话实说,我觉得没人能拒绝这个。”明愿接过塑料袋,扯开看里面,光是瞧见那塑膜下的一部分卤肉颜色,饥饿感就爬上来。她动动喉咙:“还想吃馒头。”
光吃卤肉会有些咸,要配上主食才会更香!
秦静风付了钱,揉了揉方才被抱过的胳膊,向一旁看了眼:“便利店里可能有。”
明愿深思熟虑:“算了算了,确实是饱了,吃不完浪费。”
“车上吃也行。”
两人去了旁边的便利店,说是买馒头,但没有想要的,便买了包子,还顺带打包了一大堆其他零食,统统装进了零食箱。两人本就瓷实的行李箱变得更加沉重。
“好重。”明愿试图举起零食箱,被可怕的重量吓退,忧心忡忡:“上车怎么办。”
“不用担心。”秦静风言简意赅。
十一月份是淡季,进藏的人并不多,根据候车室的人流量来看,这应该是一趟还算清净的旅行。
两人找了空位坐,挨着检票口。指示牌上的信息不断跳动,明愿盯了会,打开保温杯喝水,装回包里时,惴惴不安地把小包都摸一遍:
“充电宝带了吧。每次出门我都紧张,感觉这个没带那个没带。”
先拿湿纸巾擦了擦椅子,秦静风才坐下去,看她胡乱检查,先让人停住,而后才拉开书包内兜拉链,两指夹出装着两人身份证件的小包:“能够随时获取的东西没必要焦虑,没办法短时间内补充的,才需要重点检查,比如证件,钥匙。”
如果是充电宝,衣服,水杯等等忘带了,都是落地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购买使用的,不需要徒增焦虑,反正也不重要,只用确认不会打扰到旅途进行的关键物品存在就足够了。
即使她主动递了,明愿自然接过,拉开之前,满脸不怀好意道:“我可以看吧。”
秦静风别开脸:“随便你。”
明愿使坏之心乍起,打开小包,拿出两人的身份证,并用自己的遮住学姐的,然后像是揭开什么秘密似的,边在嘴里哼歌,边一点点向下移动自己的身份证,逐渐让学姐的照片显露真容。
黑白分明的眼眸,瓜子脸,清瘦,长发,和衣领一色的冷白肌肤,略有些阴郁的神色,以及较重的黑眼圈。
也许是没休息好,看着有些没精神,但脸蛋和五官依然没得说,美得很客观。
“拍照的时候状态不好。”秦静风没看这边,但还是解释了一句。
明愿看着照片,指尖抚过那张脸边缘:“是老照片吧。”
秦静风:“嗯。”
明愿从照片上方看她。
今天不算冷,二十来度的天气,两人都只穿得薄。学姐那身,里头一个深绿色短袖,外边一件黑色复古外套,下面是卡其色薄绒长裤,人虽然没化妆,但精神状态比照片上好多了,相貌神态也更成熟。
所以,照片上的人当然是学姐,但不像是这不像是现在的学姐,更像是大学时期的。那个时候的她,远没有现在稳重,情绪更加外放,以至于像照片上这种“负面情绪”,也能毫无掩饰的出现在她脸上。
而如今的学姐,即使经历过一场失败的自.尽,仅仅是事情发生的两天后,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平静。
明愿又不由自主看到她手腕上的猫牌。
至少一周打底的长途旅游,说走就走,表明家里并没有什么牵挂。
那只叫做野风的猫猫,大概是真的不在了。
身份证放归原位,把小包收进包里,明愿双手插兜,抬头看时间:“好像快要检票了。”
指示牌上的红灯变绿,检票时间到,候车室里瞬间变得更加嘈杂,所有人陆陆续续站起,到检票口排队。
明愿她们离得近,很快就顺畅无比得进了站,找到对应的站台和车厢。直到再一次检票成功,提着行李箱进入那长长的绿皮火车肚腹中,她才真正有了一种旅行的感觉。
要远离家乡了。
明愿扁扁嘴:“我妈这会肯定和我爸去吃好吃的了,他们都不会想我的。”
狭窄的走廊中,秦静风回头看她:“想念是无声的。”
车内人不多,约莫只有个半满,难得不显拥挤,那车内标准的窒闷气息也好了很多,空气还算流通。
两人比较幸运,买到的都是下铺。把零食箱和日用品,书包等放在床上与床下,还有两个行李箱,被秦静风踩着床铺,提溜着塞进了车厢顶部的置物架上。
在明愿认知里,这种事要么让她爹来做,要么就会叫乘务员,所以她眼看着学姐踩着一双长腿,抡起大箱子就塞了上去,她备受震撼,瞪大了眼睛,对于那天学姐所说的“有一点点”肌肉,好像有了点概念。
奇怪,表面真的看不出来诶!分明是很清瘦的人!
不过仔细想想,也不是没可能,因为学姐足够高,肩膀也不窄,那么就算发展出了肌肉,也会有很好的比例,依然是个标准的衣架子。
这只是猜测,没有得到证实。为了解开这个未解之谜,她已经下定了决心,此趟旅程,两人有的是机会接触,她一定要亲眼看看是怎么个回事。
看完别人,明愿也想看看自己。她捏了捏胳膊,软乎乎像是水一般的软肉,大概是经不起任何重量摧残的。
“学姐,我也想练肌肉,你觉得我行吗?”
秦静风拍了拍手,用湿纸巾擦掉灰尘,眼神来回打量她:“你自己觉得行就行。”
明愿道:“我觉得难。”
时间到了,车辆慢慢发动,微小的震动着。车上人陆续找到了自己的床铺,收拾好行李,也都安静下来。
外面的景色依次向后,捻着时间的轨道滑动。旅游两个字听起来轰轰烈烈,但其实过程都是这般的安宁与枯燥,等待才是最终的核心。
火车驶出车站,外头依然是稀疏的城市景象,没什么好看的。明愿倚在下铺床头,支着下颌,闲来无事看了会,便失去兴趣,她打开手机,翻了翻列表,有几个同事关心她辞职后的情况怎么样,她干脆拍了张去往拉萨的车票,发了朋友圈。
2024年11月13日,晚19:55分,凌海—拉萨。
她本来不想取实体车票,毕竟现在这玩意根本没什么用处,但秦静风说是个纪念,她认同这个说法,便有了这张照片。
新发的朋友圈很快收到了第一个赞。
来自野风学姐。
明愿转头望向对面下铺。
秦静风微笑:“就知道你会发。”
明愿冲她吐舌头。
跟随着第一条赞,其他朋友和家人的赞与评论也纷至沓来。明愿塑造着自己蛮不在乎,说走就走的潇洒形象,一一回复,满意地重新点开照片看,再一次瞧见车票上的日期时,她突然脑袋嗡了一声,瞬间坐直:“完了。”
秦静风问:“怎么?”
明愿道:“我生理期快到了,我没带卫生巾。”
也不知道车上有没有卖的,如果没有,这趟车在每一趟车站停留的时间都不长,就几分钟,估计来不及下车买。
秦静风颇为淡定:“我带了。”
明愿心里微微一松:“你也是这两天?”
“我是月底。”
“那你怎么带了,这还很长时间啊。”明愿刚问完,就想到了答案。反正就两个人,她用不着,那就肯定是给自己准备的喽。
明愿笑道:“你脑子真好用,那么早的事都记得,怪不得学习成绩好。”
秦静风用湿巾擦桌子,不置可否。
明愿叹气:“这些以前都是我妈收拾的,搞得我好像没什么自理能力了,其实不是喔,我倒也不是那么....”她说着说着,感觉也没法解释,连自己都无法说服,只好道“唉,你说,我是不是太依赖我妈了?”
不管是收拾行李箱,准备衣服,还是提前预判一些可能会用到的东西,想得长远,这都是她老妈会做的,而她,常常只需要跟着就行了,反正没有老妈做不好的事。
她之前一直没觉得不对,甚至就在刚刚,她还在微信里和老妈撒娇,说自己第一次在没有她的情况下出远门,这个行为太值得歌颂了。
有了学姐做对比之后,她开始怀疑自身。作为一个二十四岁的成年人,她貌似是真的有点...妈宝?
秦静风总结:“是有人愿意给你依赖,才会养出这样的你。”
听她这么说,明愿想起前天晚上老妈的话。
[她要是有能说得上话的家人,能拉她一把,那她还能想不开吗?]
所以,是因为学姐没有人可以依赖,所以才事事都靠自己也能做得完美吗?
明愿越发觉得,她好像能猜到,学姐会走向末路的原因。
既然现状没什么大问题,那就一定和过去有关。
治疗伤口需要先放掉坏血,割掉腐肉,就算疼也要这么做。如果只看表面的太平粉饰,是不可能采用正确的方法,让她痊愈的。
明愿摘掉挂在保温杯上的小本子,在第一页写下了一行字。
*要先了解她身上发生过什么。*
找到病因,对症下药。
笔帽敲了敲下巴,明愿补充一句。
第一个答案:猫猫野风。
其余待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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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朝圣(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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