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静默。
就连正在观看赌池直播的众人，听了路远这话，都罕见地沉默了。
“路远他……”静默片刻，终于有人迟疑着开了口，“他终于还是被蝴蝶刺激疯了对吗？”
“他疯没疯我不知道，系统疯了倒是有可能……游戏进行到一半，更改副本属性它**吧？”
〖检测到脏话，对玩家许乐进行惩罚电击一次〗
“我靠你系统有病……啊！”
这一声叫得惨烈，周围人听着都忍不住一哆嗦，一阵幻痛。
“哇——真是意想不到的反转！”短暂的错愕之后，老肖再度兴奋起来，“谁能想到呢？因为副本内主要NPC的异常行动，规则类副本竟然变成了——破案还原副本！这真的是太精彩了！”
“规则类副本固然惊险刺激，但限制实在太多，一点也不符合我们赌池斗蛐蛐的一贯风格。现在的状况就不一样了，路远和蝴蝶正面对上了，这真的是……”
玫瑰斜卧在她自带的沙发上，神色慵懒，不看擂台上直播的光屏，只顾着修正自己新做的美甲。
“廖颖——”
“好好好，再下五十万是吧，这就下这就下。”廖颖一听玫瑰这声儿，她就知道这人又想干嘛了。
唉，玫瑰庄园家大业大，随手挥霍出一百万生存点数，虽说不至于伤筋动骨，但也不是一次小数目，多少还是有些影响，尤其是对之后的公会战。
她在心中叹息一声。
就这个局面，无论是武力还是智力，小鱼都是妥妥地碾压路远。只要不是傻子，就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押路远赢，可以说现在赌池里那点钱基本都是押的蝴蝶。等蝴蝶获胜后，她分走一半，剩下的生存点数按比例分给其他人。若是押的少还好，亏也亏不了多少，但玫瑰这一下就扔了一百万进去，能收回来的有二十五万就不错了。
一百万变成不到二十五万……
廖颖苦笑。
真是一场精打细算的投资啊。
“这次赌池的所有押金，走我的私人账户。”玫瑰眼神都没抬一下，吹了吹锉刀修整圆润的指甲，“所以你不用担心这么大的支出会不会影响公会战。”
“……是。”
“那女孩呢？”
蝴蝶没理会路远，也没管那只正在追着［父亲］的头玩的小猫，眼神迅速搜寻了一遍卧室和客厅两个房间，并没有发现［女儿］的踪迹。
“你说的是［女儿］？不知道啊，系统公告之前，她还坐在书桌那……”青潋声音渐渐低下去，她看着书桌前椅子上那具尸体，“她是不是也……”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总得知道这里到底有几个死者，才好给那位定罪。”
蝴蝶卷起袖口，一边抽刀一边往外走。
她并不防备路远，或者说她不屑于防备路远。抽刀只是因为这个副本虽然属性改变了，也去掉了那些规则限制，但世界观不变，这个家里还不知道哪个角落里藏着什么怪物。
出了［女儿］的卧室，对面就是［父亲］和［母亲］的卧室——蝴蝶猜的。
对面的房间门微敞着，蝴蝶先用刀尖点开了房门旁的开关，再顶开房门，略等了一会，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跳出来，才放心地进去。
房间里面除了床上乱糟糟的被子，就是地上疑似拖行的血迹，除此之外并无特殊。
她伸手拦住想要进来探查的青潋，回头，食指抵在唇边示意青潋噤声，侧耳细听。
没错，柜子里有呼吸声，微弱但是十分平稳——活的，并且没有受伤。
蝴蝶将刀背在身后，捏了捏青潋的手臂示意她放松，在原地不要乱动，自己前去打开衣柜。
说实在的，倘若不是规则类副本里大多涉及到不可明说的邪神，那些玩意……反正很难对付，要不是有那些邪神，她也不至于这么小心翼翼。
她深吸一口气，多用了几分气力握紧了刀柄，一把拉开柜门。
“……”
好吧，并没有什么妖魔鬼怪，只有一个蜷缩在衣柜下层的，怀里抱着一只小棕狗的女孩。
从穿着和相貌两方面观察，这人她和青潋都认识——是［女儿］。
蝴蝶侧头与青潋对视一眼，眸光微动，缓慢摇头。
她挥了挥手，示意青潋退出去，自己也合上柜门跟了上去，还非常有礼貌地随手关门。
虽然青潋没太看懂蝴蝶那个眼神和摇头是什么意思，也没不知道柜子里有些什么，并且非常好奇，但是蝴蝶那个挥手，意思肯定是是让她退出去没错了，这种时候听大佬的肯定没错，这个她懂。
她乖巧地退出去，一抬头正和脸色惨白的路远对上眼神。
“……”
“……”
相顾无言，唯有沉默。
嘛，倒也不是猜不到路远那个眼巴巴的样子是想知道点什么，但没办法，她虽然跟上去了，但是什么也没看到。
爱莫能助～
蝴蝶捂着小腹轻咳一声，大大咧咧地往客厅的沙发上一坐，翘着二郎腿，一手撑头看向路远，眼神探究。
“路远，我很好奇，”她看了半晌，在路远浑身不自在得张嘴准备骂人的那一刻，终于开了口，“你是我深柜吗？不惜进入这种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赌池，也要和我较量较量。”
听见深柜两个字的时候，路远脸就绿了，再往后一听，“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这就没打算让他活呗？！
“……你别太狂妄了。”路远咬着后槽牙说。
青潋在蝴蝶身侧落座，情不自禁地吐槽道：“也就敢嘴上说说别太狂妄了，真动起手来，二十万的保护费说交就交，还怪大方的嘞～”
本着小不忍则乱大谋的原则，路远忍了下来，后槽牙差点都咬碎了，维持着理智开口：“你们刚刚在那个房间，找到什么线索了吗？”
蝴蝶一挑眉：“想知道？十万一条。”
……
报复！绝对是报复！
路远垂下的手使劲掐着大腿，忍了又忍。
当年他不仅悬赏蝴蝶的命，还花钱买她的消息，上到她害怕什么，下到中午吃饭点了什么菜，通通一口价。没错，正是十万一条。
……风水轮流转，当年他针对蝴蝶，现在也是报应。
忍！
之前的转账记录还在，路远点开面板操作了几下，将十万生存点数转给蝴蝶。
“……你说。”
蝴蝶看了一眼系统面板，效率真快，这就到账了。
她只一耸肩：“一无所获。”
“你他妈耍我！”
〖检测到脏话，对玩家路远进行惩罚电击一次〗
“……”
不得不佩服，路远虽然弱是弱了点，但是真能忍啊，都电抽抽了，还咬紧了牙关一声不吭呢！
青潋看着一阵幻痛。
“好了，做正事了。”蝴蝶清咳了一声，试图掩盖自己刚刚在笑的事情——她当然是故意的。
系统对于脏话的判定很人性化，没有主语的脏话它是不会进行惩罚的，但只要有主语，或者用动作、眼神暗示被脏话辱骂者，都会受到电击惩罚。
啊，多健康的一个系统啊。
“系统刚刚也给你们发了人物信息吧？我们对一下。”
说着，她点开面板，直接一个弹窗就跳了出来，稳稳当当占据屏幕正中央，正是系统发来的人物信息，甚至连关闭键都没给一个，想叉掉忽视都不行。
说是人物信息，其实就是把她们刚进入游戏时的亲戚身份，加了些故事背景，和两位死者之间的纠葛，这些东西，俗称，社会背景以及作案动机。
蝴蝶本打算扫一眼敷衍一下给系统的线索一点面子，谁料就这一眼，差点没给她吓死。
什么叫完全没有作案动机？！光给身份卡也不给侦探卡，那给他关于身份无罪的线索干嘛？
“……虽然不知道你们看人物信息是什么心情，但我觉得系统疯了。”
蝴蝶叹息着关闭面板，面色沉重。
“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我和这两位死者的纠葛是——”她深吸一口气，道，“十六年前的春节，被他们说了一句长大以后没出息。”
很喜欢游戏玩家们的一句话：
“啊？”青潋满脸迷茫，“不是，等会？你的也这么炸裂？”
她看了一眼路远，又看着面板，缓缓道来：“我这个是，‘六岁时没有收到他们的压岁钱试图通过说新年好恭喜发财的方式索要但无果’……”
“谁会因为这么个原因杀人啊！”
路远看着面板，面色凝重。
蝴蝶看着一脸菜色的路远，直觉告诉她就算不是关键证据，也一定是重要线索。退一万步讲，就算不是关键线索，能让路远露出这种表情的人物信息，难道还不够有趣吗？
于是她笑吟吟地开了口：“路先生，我们两个都已经坦白了，您不交代一下，不太合适吧？”
“你们在这个家里，有看见一只狗吗？”路远问得没头没尾，神色凝重，“棕色的，小型犬，耳朵上的毛带点黑色。”
蝴蝶眨眨眼睛，撒起谎来面不改色：“这家有宠物吗？哦，如你所见，有只白猫，至于狗……暂且还没有见到。”
玩偶怎么能算宠物呢？完全没问题。
路远皱了皱眉，并不是很相信蝴蝶的话，但没办法，他不信也得信。
“我和他们的纠葛，是我曾在开车来这里的路上，撞死了一只狗。”
“……不对。”蝴蝶稍加思考，笑着摇了摇头。
“你既然说是‘曾撞死了一只狗’，又怎么会问身处在‘现在’的我有没有在这个家里看到过狗？而且，形容得很详细。”
蝴蝶脸上依旧维持着笑，眸光却沉了下去：“路远，你是‘来的路上’撞死了一只狗吧，哦，我差点忘了，如果没有那张假死道具卡，你已经是一具尸体了。想来那只狗就是你违反的规则吧。”
她面上向路远施压，心里却思量衣柜里被［女儿］抱在怀里的那只小狗。棕色的，小型犬，耳尖的毛是黑色的，没错，都对上了。
规则十，小狗是人类最好的朋友；死去的小狗复活……
有意思。
蝴蝶大致猜出了事情的经过，看路远的眼神里不免带了几分同情。她侧身贴在青潋耳边，抬手挡住下半张脸，防止路远读她口型。
青潋懵懵懂懂地点点头，再和路远对上眼神时，露出了礼节性的微笑，然后闭上了眼睛。
“你闭眼干什么？”路远警惕地后退半步，手中立刻多出了一个球形防御道具。
他目光微动，又见蝴蝶也闭上了眼睛，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然不待他有所反应，灯啪地一声炸开，四周再次陷入一片漆黑。
“喵呜——”
“啊！！！！”
赌池直播是上帝视角，虽然蝴蝶那边因为闭眼和熄灯，在房间什么都看不见，但是赌池这边并没有被屏蔽，依旧可以看见的。
于是众人就观看了一场，触目惊心的猫咪分尸直拍。
赌池内安静得可怕，静得呼吸可闻。
玫瑰更是从蝴蝶那一声轻咳之后，就坐直了身子，一刻也没有放松过，此时更是眉头紧锁。
廖颖看玫瑰这个样子，心道果然是担心则乱，就小鱼的实力，对付路远那种级别的玩家，就算是受伤也轻轻松松，她出声安慰道：“没事的，不过是路远，小鱼打他跟玩一样。”
玫瑰摇了摇头，叹息一声，道：“我不是担心这个。”
“啊？”不是担心这个，那还能担心什么？
廖颖正摸不着头脑，却听玫瑰又道：“唉，这么血腥残忍的画面，小鱼看了会留下心理阴影吧……”
她说话时语气十分担忧，不似作伪，末了还捂着胸口愧疚地说：“都怪我，要不是我，小鱼才不会脱离玫瑰庄园，也就不会遇见这种事了。”
廖颖默然。
她实在不知道能说点什么。她总觉得其实小鱼还有个双胞胎姐姐或者妹妹叫小鸟什么的，小鱼柔弱不能自理、看见血腥就会做噩梦，小鸟则是杀伐果断、对敌人毫不手软。平时在她面前出现的其实是小鸟，在玫瑰面前出现的才是小鱼。
“我靠，路远可能没疯，我才是真的疯了……”先前说路远疯了的人现在表情有些恍惚，他问，“有没有下过规则类副本的兄弟出来说一说啊，小猫变得这么——大，还分尸虐杀玩家是正常的吗？”
“那什么，我下过，但是……”那人欲言又止，“猫我也遇上过好几次了，虽然也能杀玩家吧，但，它们都是一口吞的，而且是无差别攻击。像路远遇上的这种，目的明确丝毫不伤及他人，还如此残忍的，还真是头一遭……”
玫瑰听着后面那些人的讨论，一手托腮，叹息着说：“它只是一只小猫，它能有什么坏心思？”
“有坏心思的，当然是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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